天刚蒙蒙亮彭成就从太学出发,路上行人还不多,行了好大一段路他才搭到了辆便车。 彭母才刚刚送完彭父出门,就见儿子出现在家中,奇怪万分:“今日白天学府没课?我怎么记得下午才到你散学归家呢?” 彭成态度恭敬地给母亲行了礼,嘴上却道着:“娘,我晚些同您解释。彭希孟呢?” 彭母皱眉:“这么早你妹妹自是未起。她还能在家睡几年呀?你可别一回家就想着去念她。” 彭成却是不听,径直奔去“嘭嘭”地拍他妹妹的房门。 彭母没想到一贯稳重自持的儿子今天竟显得有些亢奋。她心中忧着女儿会吃亏,便跟了上来。 彭希孟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立马抖了个激灵:“哥哥,你怎么在家里?” 彭成略有两分埋怨:“我才去太学多久,你就被纵的日上三竿都不知道起床。” 后头的彭母出着声帮腔:“就连大郎你我们都没逼着去辛苦念书拼个功名,那叫她一个小娘子起早贪黑地去做什么?她现下除了去学堂,空闲时时常找金家的小娘子们看账本学女工,已是懂事万分了。” 听了母亲的这番话,彭成总算是对着亲妹一改脸色,笑言:“那你快些收拾收拾,今日我陪着你一道去金家。” 被扰清梦的彭希孟没好气:“不年不节的,你一大早去做什么?” 彭成递给她一小袋铁钱:“自是有事相求。” “好嘞,哥哥,你等我一下。”彭希孟房门也不关,转身就进去拢发盘头。 彭母见儿子女儿相处并无真的口舌纠纷,自管自地离开了。 到了金家,因得了亲哥的贿赂,彭希孟听吩咐找了借口将金秀秀约出门。 金母不放心两个小娘子独自出街,正准备差遣个婆子跟。 彭希孟婉拒:“伯母家务繁多,就不劳烦扰动其他人手了。昨日我哥哥身体不适回家小住,现下已经大好了。母亲叫他在家将养两日,因此今天也没回学府呢。我叫了他一同出来,现下了车在门口候着。” 金母一听彭成在便放下两分心,只吩咐道:“那你们二人别在外头玩得忘记时间,记得早去早回。” 金秀秀脸面发烫。现下她与未婚夫二人书信往来时,渐有些无话不谈的趋势。 可是见面,总还是另一回事。 出了门,她只见倚靠在车前的彭成已是有些君子初成、笑带清风的俊朗模样,较一月前又成长了许多。 她的心跳砰砰然,又有一丝雀跃得意:这就是我未来的郎君。 彭希孟自行钻进了篷车内。 彭成将手递给她,难掩心头之喜,眼神仿佛带星:“你来了。我助你上车。” 金秀秀装作沉稳地只笑着点头示意,避开他的掌心,只搭了他手臂借力上车。 这才发现宽袍之下,彭成不似从前瘦如竹竿,整个人好似画中英雄人物般劲骨丰肌。 彭希孟叫嚷着:“如今已入夏,日头如此之大。哥哥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呀?” 彭成笑:“我在学府无甚多的花销,就是为了等着能带你们去玩点新鲜的。” 一行人来到运河边。 “哥哥,你是要带我们游船吗?”彭希孟有些许激动。 金秀秀也未曾到运河,难得近距离看着停泊的大型福船、沙船和鸟船,也很是新鲜。 她们登上了一辆髹涂了红绿色漆雕着缠枝花的游船。 船说小也不小,配了两个船夫在船尾摇着桨。 彭希孟因初次下水有些不适应,坐在篷中不敢移动。 金秀秀站在船头,看着开阔不失繁荣的水路有些感慨:“世界之大,不知我的一生能得幸赏玩几分?因你我才可驻立在此,好似体验到肆意畅游四方的人生。” 彭成望着她:“何为畅快何为肆意?每个人心中的评判都不同。但凡直叙你心中之见,我愿助力相成。” 金秀秀莞尔一笑:“你说,哪怕未来我不甘于内宅,出门行商也是可以的么?” “那是自然,大宋风尚开明……”彭成话还没说完,天色变暗,一阵大风袭来。 金秀秀一个踉跄将跌倒。 彭成来不及搀扶,只飞扑过去垫在她身下,撞击在木甲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没事吧?”金秀秀起身后竟先伸手想要搀扶彭成,来不及整理衣衫。 彭成没有趁机去牵她的手,自己支撑起身体站稳:“我没事。” 船又晃了一下,金秀秀跌进了彭成怀中。 这次,彭成不愿立刻松手。他真真切切地抱到了她。 等待这一时刻到来时间很长,但这一刻的时间又很短。 彭希孟终于克服的心中的恐惧,走出篷房:“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金秀秀立马从彭成怀中挣脱出:“刚刚起了大风我没站稳,要跌倒时你哥哥助了我一把。” 篷房里船家的女儿出来招呼他们:“客官,快进来尝尝茶点吧,马上就要落大雨了。” 果真,没一会儿天就开始倒起了瓢泼大雨。 船尾的船工们早已穿戴上了斗笠蓑衣。 两个女孩子磕着船家备的南瓜子。 彭希孟颇好收买不值一惧。 彭成趁机倒出了自己的心中之话:“在太学读满一年且公试合格者才能升至内舍,又复两年修满学分且得优者方能视同出师。我得功名至少还需三年,现下想要娶你归家,又惧使你受委屈。” 彭希孟难以理解他的纠结:“所以呢哥哥,你是想娶还是不娶?” 见未婚夫聊到终身大事,金秀秀并无扭捏逃避之态,手中如常剥着瓜子仁:“彭成,虽是依父母之命定了婚,但你与我双方皆是你情我愿。做真定亲决定的是你,做考学决定的也是你自己。” 彭成略有些慌乱:“我真没有不愿成婚的念头。” 金秀秀与他对视一笑:“你说想护我将来生活得肆意畅快,我又何尝想做拘了你自由的人?我现下从未在意,未来的你是漆匠彭成,还是出师后被赐进士出身的彭成。” 经过方才一个拥抱,彭成不装了。他偷偷在桌下攥住她的手,目光满眼带笑:“嗯。我心中已有答案。” 彭希孟可坐不住了,望着彭成:“什么什么?太学内舍生满师就可得进士出身?那上舍呢?” 彭成被彭希孟盯的不自在:“视同出师的内舍生可选择上舍继续求学,或者直接参加当年科考的殿试。” 彭希孟内心雀跃不已,起身就要去抱金秀秀:“秀秀,以后我们都将会是士人家的小娘子了。” 金秀秀悄悄挥开彭成的手。 彭成对他的亲妹妹有些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阵雨很快过去,吃完了桌上的茶点,游船也摆渡回到原点。 彭成驾车将两位小娘子送回家。 路上忽有女子欣喜地招呼:“小官人,彭成小官人。” 彭成如若未闻。 彭希孟探出车门去抢缰绳,替金秀秀打抱不平:“哥哥,有人招呼你,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小娘子。” 彭成无奈停了车。 金秀秀端坐在车内,静静观着这兄妹两个的动静。 只见刚刚的小女娘上前行了个万福礼:“小女子秀兰,小官人在太平楼设宴时,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彭希孟斜嘴一笑,而后黑着面钻进了车内:“好,真好。太学的生活果然多姿。” 彭成面不改色:“请问小姐今日寻在下有何事?” 听见“小姐”二字,秀兰瞬间红了眼眶。她似慌乱地抹去即瞬而下的泪珠:“那天我遭调戏,幸得小官人出手相助。秀兰今日与您有缘再见,定要前来道谢的。” 秀兰本就风姿绰约,一哭更是有了几分弱柳扶风之态,叫人能跟着心碎。 彭成却未现出一丝的亲和:“当日我纯属管教自家兄弟,小姐请不用记挂在心上。” 秀兰又红着脸,道出了两句交心话:“我入乐籍,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但至今卖艺不卖身。如若下次再有机会遇见,小官人可否唤我一句小娘子?” 彭成直视她,用周围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说道:“本人粗陋,从无赏花赏乐之品性。请让让,我赶着行路。旁人莫要靠这么近,叫骡马伤着什么地方了。” 众人眼神皆聚焦过来,秀兰只得往后退了几步。 彭成驾车离开。 到达金家门口的巷子,彭成回头欲开口解释。 金秀秀无奈:“我哥哥在太学的言行就交给你照看了。今日所知之事,我这个做妹妹的确不宜开口。” 彭成点点头。 彭希孟惊讶:“你是说,是金洵先去招惹的那女子?” 金秀秀并未察觉她直呼出人名的焦虑:“定是我哥哥见你哥哥新入学府,起哄着要他酒楼做东,才闹出了今日的笑话。我爹爹给他多少月例,我还能不清楚吗?” 彭希孟稍微好受了一些:“也是,金家哥哥就是有心寻花问柳,身边也没有多少银两。” 彭成笑着追问:“你对我都没有盘问?你是不在乎有女子纠缠我?还是信我?” 金秀秀将双手递给彭成,示意他帮扶着下车。 彭成见四下无什么人,直接将她抱下,又帮她抚平了衣上的褶皱。 随着年纪稍长,彭希孟增添了自己都不清楚的心事。她不知为何自己的情绪会低落,只靠在车内,并无心情去关注哥哥和未来嫂嫂的小动作。 “你将问题顺序摆反了。如今缔结婚姻之约,我自是要相信你。但若有一天得知你不再是良配,我也可以做到不在乎。”金秀秀垫脚在彭成耳旁悄声说完话,快步走向家门。 彭成等到她进门前的回眸一笑,才驾着车离开。 她倒是想得通透,仿佛身处何种境遇嫁给何人,都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将需制定婚期的危机感,只留给彭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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