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母心一横,直接道:“禀郡王,小女自幼与老友彭家指了婚。只是今年才刚过了媒妁之路知会与小儿们。” 赵瑷未语。 此时金秀秀用漆托盘捧了几个装好茶末的剔犀茶盏上前来。 她将茶盏按序摆放在赵瑷、母亲、金洵的面前,而后提过彭希孟温壶中的汤瓶,站在赵瑷侧的边几旁开始七注七击拂,少倾成茶汤乳。 她将托盏呈与赵瑷。 临安知府惧怕秦家势力,短短半天捕了上百只猫,竟还未找到崇国夫人丢失的狮猫。 官府居然又下了搜城令寻猫,就连风马牛不相及的彭家漆器铺都被翻找了一遍。 在铺子目睹查抄经过的彭成忧惧姊妹和未婚妻被惊扰,马不停蹄地往金家赶。 金洵方才并未锁门,彭成径直走入院中。 这二人间击茶奉茶接茶、恰似相濡以沫的一幕,正好被进来的彭成看见。 赵瑷从金秀秀手中接过茶盏,瞧着白乳浮盈被刀法圆润的卷云剔红漆层映衬得更为可爱,浅啜一口后夸道:“这漆雕秘阁甚精巧。” 彭成笑着走进正厅行礼:“普安郡王说的是。《论语·季氏》言: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再精巧的托盏,也侧重于持危避烫,才能衬上君子之名。” 赵瑷望了一眼金秀秀,无奈摆头:“彭公子果真是个才华出众的。” 彭成坚定地在众人面前行了长揖:“小民未护卫好郡王交予的狮猫,请郡王责罚。” 赵瑷盯着他:“此话何意?当日吾赠金家小娘子狮猫,是想宽慰她目睹刑场所受的惊吓。你却将我道成来兴师问罪之人,将我的好意去与今日秦家所为做比。” 金洵忙起身打圆场:“回郡王的话,彭兄并非此意。只是他为人直率,迫切想表达小民们尊敬郡王之心、并无怠慢郡王之意。” 赵瑷扫了一眼退至金母旁的金秀秀,又变脸出一派亲和模样:“莫行大礼了,找位置坐吧。人人虽道敬爱吾,但吾仅乃一闲散郡王,实际毋须过于顾忌我。” 彭成似听懂了些什么:“谢郡王。”起身坐至金洵旁。 赵瑷看似抱怨狮猫:“如今这世道,冥顽不化的畜牲乱跑搅得全城的人不得安宁。” 金洵交猫前得了金秀秀的两句话点播,现下也灵光起来:“郡王,全城的军巡铺应是都出动了。” 彭成接话:“此事才刚刚开始。军巡铺兵士并无抓捕关押之权。临安知府已出面,更大的风波怕是还在后面。” 赵瑷点头赞许:“两位小郎君果真聪慧。明为女童寻猫,实际如何谁也无法明判。不少人家,怕是会遭一难了。金家郎,刚我在门口未出手阻拦,你可觉我软弱?” 金洵连忙行礼:“小民不敢。郡王自有自己的处事道理。” 彭成忽得明白了什么:“去年进士第一秦熺,自太后归时诵其父功德二千字余。怕是孝心感动了嗣父秦太师。” 赵瑷啜茶浅笑:“秦太师虽无亲子早就过继了异姓外甥,但仍盼如今春秋鼎盛的官家能尽早诞育皇嗣。先前祭典礼器差点遭盗抢一事并无下文,幸而仪式顺遂举行,也是个好兆头啊!” 彭成已完全恢复素日老成之态,语道:“郡王,小民斗胆有话说。欲加之罪,死守难攻。不如先行进退,化被动为主动。” 赵瑷好奇:“此话怎讲?” 一直沉默不语的金秀秀上前长揖配合:“咸宁郡夫人出身高贵、通晓理义,堪当郡王贤内助。小民盼郡王与郡夫人和和美美,早诞后嗣。” 彭成再次俯身行礼:“小民们私议郡王后宅之事,望郡王宽恕。只是天恩并非难测,而是两位郡王已成材成人,皆不是需指教的乳臭儿童。有些事,并不是针对郡王你独一人。” 赵瑷无奈:“我若有嫡子,只怕……” 金秀秀继续拜道:“不管您与郡夫人是否有所出,都已是针尖上起舞——避不开锋芒了。一代辅了天,现下的反对,不过是为将来的二代接业争取时间罢了。” 金母终于听不下去了:“休得口出胡言!郡王,恕婆子我教女无方,叫她在您眼前现眼了。郡王与小郎君请便,我们母女先行告退。” 而后她责令道:“四姐儿,你随我回房闭门思过,接下来的时日,没我允许不得出来!” 母女二人出了厅堂,彭成也坐回位置上。 赵瑷心软想帮忙说句话,但也深知干涉她人教女不合适,硬是忍了。 他偷偷扫了一下金洵、彭成,只见他们面色都淡然并无一分心疼,不禁感叹民间女子颇受礼法约束地位低下,遭母斥责竟无人肯出头相帮。 场面一下有些冷清。 彭希孟有些尴尬:“我去厨房看看是否有新烧的热水。” 赵瑷见她借口外出,终将向彭成问了一个他本不该说出口的问题:“吾想出京,不知有何方法?吾从不奢想殿堂高座,如今更是与当道权臣不和,堪堪只能自保。” 彭成道:“小民不敢妄言。” 赵瑷略红眼眶:“吾夫人、吾妻家甚好。因此吾不敢爱,更不能爱她。于父母不能亲、与妻不能近。只为求得一时清贵名,护住眼下之安。” 多次接触,彭成知自己已得了贵人的信任,坦率直言:“漆形水而能固器。天下人都知晓您与吴国公皆为官家所抚育,您因年长被寄予厚望更多。成婚生子乃是世上常事,或许厚望之上再添一喜,反更易出京。” 赵瑷本就是个聪慧之人:“你是说……” 彭成作揖夸赞:“郡王心中孝善,进止皆在常度。得子后秦太师必将同意您的自请外放。” 赵瑷回味出一丝不对劲:“你的建议,到底是真为我,还是为那金家四娘子呢?” 彭成恭敬地让一旁的金洵都深信:“郡王从未轻慢小民身份低微,待人以诚。小民自是投桃报李,所言一心为郡王。” 赵瑷撇着嘴笑了:“呵,好一个一心。既忠于我,那么吾自要下达两道令。” 此言一出定有不利,但彭成依旧平静:“郡王请言。” 赵瑷仍是顽笑的表情:“我瞧那金四娘子仍是天真懵懂,也不应将世事行进地太操之过急。其一,在我得子之前,你不得与她成婚。其二嘛,我作保书出束脩,这两日你便收拾了去太学念书。” 金洵终于得到了自己快乐的话题:“太好了彭兄,有你做同窗,我的课业再也不愁了。” 彭成思索片刻回话:“第一点小民能遵从。第二点,因家父仅我一子,盼我能接手家中漆业。纵感谢郡王好意,却不敢私自应承下来。自是需归家回禀父亲商讨。” 金洵无奈:“你真是死脑筋。明明酷爱求学,现下郡王肯与你撑腰做保了,还不答应下来去太学!做一辈子的匠商你可甘心?” 彭成平和而笑:“换过去,肯定是不甘的。但家父同我讲解漆道之理,我现倒乐于做个漆匠漆商了。” 赵瑷也好奇起他对自我身份的看法来:“怎么个乐法?说来一听。” 往日自谦沉稳的彭成不由带上了几分傲气:“忠君报国,也不必非得读圣贤书上朝堂。笔之诞生,源自中华古人以竹梃蘸漆而书。漆艺数千年,乃中华文化传承之薪火。身为漆匠商之后,我甘做那可燃的煤或薪。” 赵瑷一愣:“传承,吾何尝不想要报效大宋传承故土呢。罢了,进太学一事给你些日子考虑,也不必急着推却。” 彭成谢过。 彭希孟捧着提壶温碗进来:“郡王、两位哥哥,厨房婆子不在,我也没寻到茶膏,不若暂且就吃点白水。” 金洵素贯是个粗枝大叶的,自是也不知茶存储在何处,又不想去翻找。于是他提议:“郡王在此喝茶也不尽兴,不如出门唤个走街提壶的,尝一尝市井的烟火茶香。” 赵瑷点头认可,便领了一行人出门。 金母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走出廊中张望了一下,回房对金秀秀语重心长地说:“本朝许多女子虽女工儒业、下知书算无不洞晓。但哪个不是说与父兄子女,有几个似你般任性妄为竟将胡诌道与外人听!” 金秀秀似幼童般缠住母亲的脖颈撒娇:“我知道错了娘,普安郡王仁善,并不会与我们小民计较。” 金母重重拍了她的手臂:“谁跟你顽笑?要不是知晓普安郡王一贯的声名,我早就让你兄弟堵上你的嘴拿麻绳捆了你!名臣范质曾书《戒子孙书》,‘戒尔勿多言,多言众所忌。苟不慎枢机,灾厄从此始。’。莫道娘没管束过你!” 金秀秀将头抵向母亲:“是是是,女儿要贤淑振家门,定叫族人夸了您的抚育功劳!” 金母又“啪”地一声拍了女儿:“看看你,就会嘴贫胡闹!”但语毕又回搂了小女。” 此时,普安郡王携了彭成在前头,两人仿佛相见恨晚,开始有道不完的话。 金洵与彭希孟走在其后,再后是三个便衣侍卫努力隐与人群中。 彭希孟有些傻眼,问金洵:“他们两个怎现下瞧起来这般好?” 金洵皱眉瞧她:“这有什么,这么多人里,不是你最奇怪吗?好像只有你拿男女之情当成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莫不是小郎君间除了聊小娘子,便不能有其它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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