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宁宁站起身,往屋里走去,留那女子独自坐在院中。雁之则默默守在一旁。 片刻后,卞宁宁却是端了盏茶出来。她将茶具放在石桌上,不急不忙地斟了两杯茶。 “其实你不必如此拘谨,你的反应已经印证了我所言,说与不说,都一样。”卞宁宁给她递上一杯茶,缓缓说道。 女子心底的不安也当真渐渐散去了。 她心知卞宁宁说得不错,既然能将她无声无息地掳来,还能查不到她为姚夫人送药一事吗? 而面对质问,她也不曾出卖姚轩,那她应允之事便是做到了,她又有何可忧心的? 面前的女子,似乎也不是什么恶贯满盈的坏人。只是她有些摸不准自己被抓来到底是为何。 “那你为何要找我来?又要问我何事?” 她问道,脑海中拼命回想着自己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但想来想去,又觉得似乎也没别的了。 想到此处,她微佝的背脊都直挺了些。 卞宁宁察觉到,柔柔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想问问,当初姚轩为何要当众刺伤姚夫人?他去平冶又是为了什么?” 女子放下手里的茶盏,想了想说道:“此事我并不知晓,姑娘只怕是找错人了。” “那你知道些什么?”卞宁宁追问。 女子也笑了,怯懦不再,带着些无畏:“我知道的,姑娘已经知道了,至于别的,我确实一无所知。” 卞宁宁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即便女子有意隐瞒,她也最多让雁之吓吓她,不能当真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来让她开口。 更何况,她直觉这女子说的是实话,她不过一介婢女,或许当真只是奉命行事。更何况,如今知晓送药之人就是姚轩,也不算白忙一遭。 “既如此,那雁之送姑娘回方府吧。” 她站起身,看了眼那女子放下的杯盏,滴水未进,倒是个谨慎的。 “此番就多谢姑娘了。” 说罢,她便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女子坐在原处,有些惊讶。竟就这般放她走了?原来当真只是将她绑来问话的,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了。 “姑娘且慢。”女子站起身,脚下有些踌躇,犹豫半晌,才朝着卞宁宁走了过去。 “姑娘问了我,我也想问问姑娘,缘何要问姚公子和姚夫人的事情?” 卞宁宁回身与她相对而立,顿了一息,回答道:“因为姚公子对我的挚友不利,我得打探清楚他究竟为何要弃母不顾,去投奔定国公夫人。” 她没有隐瞒,只是简略了细节,说了个大致。而那女子也听明白了,她是要与姚轩过不去。 可姚轩对这女子有恩,她如何能置之不理? “姑娘,当初姚公子刺母的真相我不得而知,却只知他离开前含泪嘱托我要照看好姚夫人,更是给我留下钱财让我给姚夫人买药。三年前我母亲病危,姚公子无意知晓,更是替我请了大夫救治我母亲。试问这样的人,怎会是旁人口中不忠不孝之人?又怎会与你的挚友过不去?” “若你说的是事实,我却只能怀疑是你挚友心怀不轨在先,姚公子才被迫还击。”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在沉夜中如同声声鼓鸣,将她的所思所想尽数阐明。 她也说不上为何,只是觉得将她掳来的女子不似蛮不讲理之人,否则也不会就这般放她离去。因而她才敢说出这番话来。 卞宁宁听后怔了一瞬,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但霎时间,她却更加深信姚轩和姚夫人在共同隐瞒着什么,而隐瞒的这一切,应当与定国公府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否则为何姚夫人和这女子都这般维护他?而姚夫人病至如此,姚轩仍是义无反顾地要去往定国公府? 只是这是背后的这一切,她还没有苗头。 而现下她反被这女子质问,却让她想起了此前姚夫人说她不过是听旁人言语,无权指责她的家事。 “或许我们俩都在自己的立场上看事情,发现了事情的两面吧。我无权指责你,你也不能随意诋毁我的挚友。无论如何,你说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绝不会害了无辜之人。” 卞宁宁唇角携笑,眸中细闪着光亮,诚挚真实。 女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身随雁之离开了。这回倒不是用绑的,雁之走在前方引路,一路步行送她回方府。 卞宁宁仰头看了眼在夜风中飘忽不定的阴云,其下掩盖的皓月如玉如晶,时不时地露出点点光华。 她站了一会儿,又望向院外。 沈寒山住的院子就在旁边,但好似时至现在,都不曾听到隔壁院落有丝毫动静。 她原想去看看,却又忆早些时候沈寒山莫名其妙的情绪,便不想去了。索性收拾一番,早早睡下了。 昨夜阴雨,直到晨时才歇,倒是冲散了几分炎热。 卞宁宁昨夜睡得早,天还未亮,就起了身。 她拉开房门,一股凉爽扑面而来,吹得廊下的灯笼摇摇晃晃,柔蓝色的衣裙也随风扬起,倒像幅美人揽风的画卷。 院门打开来,婢女刚跨步走进院中,就瞧见了这一幕,驻足惊艳。 但那婢女很快就敛了神色,走到卞宁宁身旁,取下被风吹得直晃悠的灯笼,边燃灯烛边说道:“姑娘,门外有人来寻人,却说不清寻谁。但奴婢听她所述,当是找姑娘的。” 卞宁宁望着她,有些惊讶:“现在这个时辰?” 说完她看了眼天色,疏雨已歇,却仍是阴沉,天色暗得不像话。 婢女点点头:“好似已在府门外等候多时了。” 在这遥州城内,卞宁宁也不认识旁人,谁会这么一大早来寻她? 忖度片刻,她朝外走去,也并未让人跟着。待行至府门口,看门的小厮给她让了道,她便瞧见了守在门外之人。 “你怎么来了?”卞宁宁惊诧万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来人身旁。 府门外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夜才见过的方府婢女。可雁之分明都已将她送回了方府,为何她又自己过来了? 府门口悬了灯笼,烛火曳曳,走近了,卞宁宁才发现她神色颓然,面色苍白,双眼红肿,似是哭过。 “出了何事?”卞宁宁见她这副模样,心生不忍,上前轻抚她的后背问道。 卞宁宁声音轻柔,带着关心的意味,倒让那婢女又忍不住掉了泪。她试图收声,可心中悲怆,实在有些忍不住。 她抽抽噎噎地开口道:“我实在......实在是无人可寻.....” “你慢慢说,若是我能帮上忙的,我定然会帮你。”卞宁宁柔声安慰道。她本就见不得人哭,尤其是看起来如此可怜的女子。 那婢女反手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祈求:“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求求你,你帮我给姚公子送个信可好?” 送信? 卞宁宁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有何事能让面前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非得找到她来送信? 婢女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她不愿,便继续说道:“姑娘,我当真是找不到旁人了。你知道姚公子在平冶,你应当能找到他的吧?此前帮我给姚公子送信的马夫这几日都不在,我……我实在是....…” “你别怕,我不是不愿,我知道他在何处,过会儿就派人给他送信。”卞宁宁见她着急得直跺脚,连忙出声说道。 得了这句话,那婢女才终于收了豆大的泪珠,只轻声啜泣着。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究竟出了何事,为何要给姚轩送信?”卞宁宁见她情绪缓和了些,便又问道。 婢女犹豫了片刻,双眼渐渐失去光亮,颓败萧索的模样。 “姚夫人……过世了……” 她声如蚊蚋,可卞宁宁还是瞬间就听了个清楚。 “姚夫人现在在何处?”卞宁宁问道,眉宇之间透出焦急。 婢女抹掉脸上的泪,抬眼看她:“还在她的院中。昨夜你同我说姚夫人时日无多了,我回去之后实在担心,便偷偷去看了她。” “我刚走进那院子,就见她同往常一样坐在廊下,头靠在廊柱上。我以为……以为她只是睡不着,出来吹吹风。可昨夜天气不好,我便想让她进去歇着。” “可……可谁知,我刚扶上她的肩,她就直直地倒了下去,身子已僵透了……” 虽说卞宁宁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她想了片刻,唤了声雁之,随后雁之便出现在了二人身旁。 “郡……姑娘有何吩咐?”雁之问道。 “你替我跑一趟,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定国公府给姚轩送个信,就说他母亲病逝,让他速回遥州。” 卞宁宁说得利落干脆,雁之也不耽误,当即便去寻送信之人了。 不知不觉间,东边天际已渐渐泛白,云层中透了天光,亮堂了起来。 此时卞宁宁倒也没再掩饰自己的模样,让那婢女看了个清。昨夜将人掳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想着不露面目了。可现下情形如此,她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此事? “方府之人若是发现姚夫人病逝,会将她送往何处?” 她心知,当务之急是要见到姚夫人的遗体,便还有希望知道姚轩隐瞒之事。 婢女闭眼想了眼,说道:“前不久大爷将方家先辈的牌位都奉到了延祥观中,想来方家族中过世之人,都会送往那里吧。” 方秋卉虽说如今这片光景,却好歹也姓方,谁也改变不了。按理来说,也该送往延祥观中。 卞宁宁虽不知延祥观在何处,但既然知晓了这地方,要找便不是难事。 “天亮了,你先回去,只当不知,以免节外生枝。我会想办法去看看姚夫人的遗体是否被妥善安置,姚轩收到信也定然会赶回来的,你不必担心。”她拍了拍那婢女的肩,有条有理地说着。 婢女怔怔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若是有什么异况,我再来寻你。” 卞宁宁颔首,目送她离开。 不知何时,这婢女仿佛已经全然信任了她。而她也渐渐开始觉得,姚轩,或许当真不似她所以为的那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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