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宁宁试图从陶靖手里挣脱开来,可陶靖握得太紧,手腕开始泛红,一阵疼痛感袭来。 陶靖双眼本就如豆粒一般,现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小缝,便显得他那张脸格外猥琐。 卞宁宁觉得她大概有些理解为什么郝盛远只让陶靖做这些不入流的勾当了。她望了眼沈寒山,只觉同样是有鼻子有眼,可沈寒山就是风逸翩然的君子之资。 而陶靖......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 陶靖将卞宁宁的手抬起,故意在沈寒山眼前晃悠一番,炫耀般地说道:“沈寒山,如今你可知自己的东西被旁人霸占,是何滋味了?” 卞宁宁突然觉得陶靖此番做派有些好笑,沈寒山还未答话,她却笑出了声来。 陶靖顿时怒火中烧,掐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自己身前:“你笑什么?!” 卞宁宁冷笑一声,看着陶靖,轻飘飘地说道:“自然是笑你了。” “难道你觉得你爬不上高位,是因为沈寒山从你手中抢来的不成?” 手臂上剧痛无比,可她依然面不改色,眼底浮上直截了当的嘲讽和不屑。 “就算沈寒山将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拱手让给你,你也消受不起。” 一字一句,从那张红润的樱唇之中送出,给了陶靖当头一棒。陶靖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柔弱娇美的女子,竟也跟沈寒山一样,是个难搞的硬茬。 陶靖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而沈寒山却见怪不怪,只依然盯着陶靖握着卞宁宁手臂的手掌。对身旁那些指着他的利刃视若无睹,好似他才是主宰这一切之人。 陶靖哼笑一声,压下心中的怒火,撩起一缕身旁女子的长发,在指尖一圈圈地缠绕轻嗅,令人作呕。 “少废话。青竹姑娘,一换一的交易,你是做还是不做?” 卞宁宁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正思忖着该如何继续拖延时间,就见阁楼外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侍卫,直愣愣拨开一众舞女伶人,跪在陶靖面前:“大人,走......走水了!” 陶靖一惊,一脚将其踹开:“胡说八道些什么?” 可刚说完就觉出不对劲来。他忿恨地看了眼身旁淡然如水的女子和一脸平静的沈寒山。 这二人在此困局之下,似乎过于冷静了。 “怎么回事?!” 他甩开卞宁宁的手臂,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侍卫拽了起来:“说清楚,哪里走水了?” “就……就后……” 侍卫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猛踹一脚,半边身子又麻又痛,却不敢起身,只能趴在地上等候发落。 陶靖眼里似要冒出火来,一把揪住沈寒山的衣领,却奈何比沈寒山矮了一头,反倒显得他不伦不类。 “是你干的!” 陶靖咆哮如雷。 是他大意了。他原本只是想将沈寒山引到自己的地盘上来,却没想到沈寒山竟然知晓莲经寺的秘密。可这件事太师和他都隐瞒得很好,无人知晓,沈寒山为什么会发现? 更让他惊骇的是,在这天茴镇,沈寒山居然还能找到帮手。而且后牢守备森严,一般人根本无法近前。 “你这么做,就不怕太师怪罪吗!” 沈寒山拂开他的手,没有一丝惧怕的意思。 “我只知道,若是那后牢当真没了,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放肆一笑:“如今我也要给陶大人两个选择。” “是杀我,还是救火?” “二选一,如何?” 陶靖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撕成碎片,却也分得清利弊得失,他邪气一笑,冷声朝着身旁的人唤道:“林三,你带几个人将他们俩给我看好了。” 若是就这样一刀杀了沈寒山,怎能解他心头之恨?等此事了了,他当然要好好将其折磨一番! 沈寒山不会武,而林三却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能以一抵十。他不信沈寒山还能从林三手里安然无恙地逃脱。 “其他人,随我去救火抓人!” 他朝阁楼外望了一眼,后牢的火光竟然已经映到阁楼外了。他心头猛跳,若是后牢当真被烧毁,里面的女子逃了出去,那他这条小命就当真走到头了! 他拔腿朝外走去,其他人也随他蜂拥而出,只余了五六人守着沈寒山和卞宁宁。 被陶靖唤作林三的男子长得是凶神恶煞,拿着把大刀站在二人面前,满脸的冷酷。 沈寒山看向卞宁宁的手臂,问道:“还好吗?” 卞宁宁点点头,低声问了句:“看来九王爷那边得手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寒山将守在身旁的人打量了一番,默默计较着。除了那个林三,其他人都不足为惧。只是不知这个林三,实力如何。 屋外救火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他又看了眼卞宁宁,片刻后,他却突然唤了声:“雁之。” 话音刚落,林三警惕地看向他,却没发现阁楼外不知何时走来一个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黑衣,自漆夜而来,拖着一柄弯刀,瞬息之间便已闪身到沈寒山与卞宁宁身前。 雁之背对二人,轻声唤了句:“主子。” “这里交给你了。”沈寒山拉过卞宁宁的手,朝阁楼外快步离去。 众人回过神来,当即拔刀朝着那雁之砍去。可林三那几个手下如何是雁之的对手。雁之不过在众人之间来回一二,就令他们毫无招架之力,唯余林三还能与其抗衡。 雁之招招致命,使出浑身解数,将林三逼留在阁楼之中,给沈寒山二人杀出一条生路。 而这边卞宁宁被沈寒山拉着朝外跑去,面上既是惊异,亦是了然。 那弯刀男子,果然是沈寒山派来的。 “那个弯刀男子是你的人?他一直跟着我?”卞宁宁问道。 但虽说是疑问,她心里却早已经有了答案,此前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也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事到如今沈寒山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何况那夜雁之已经露面,此事也迟早会被她发现。 只盼,她莫要误会才好。 “出去再说。”沈寒山依然牵着她的手,朝寺外走去。 卞宁宁回头看了眼,就见后山漫天的火光,照亮天际。熊熊烈火仿佛一条巨龙,缓缓缠上整座后山,隐隐有将飞檐楼阁都吞噬的势头。 此时确实不宜计较这些。她收敛心神,随沈寒山出了莲经寺。 而刚出寺门,就见卞亦枫已经在候着了,悠然自得,仿佛方才不过是去散了个步。 而他身旁,则是满脸焦急的朱果儿,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女子。 朱果儿一见到卞宁宁就冲了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你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 是她疏忽大意,竟不知一路陶靖都在跟着她,还害得卞宁宁一行人来寻她。那么大的火,她不知缘由,生怕卞宁宁逃不出来。 卞宁宁微微一笑,安抚道:“没事,这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朱果儿蓦然颔首,瞅了眼旁边的沈寒山和那个将她救出来的矜贵男子。心中默默庆幸,还好卞宁宁没事,否则她真得愧疚终生。 而那群被救出来的女子也纷纷跪地叩首,不断念叨着青天大老爷,哭成一片,却丝毫抵不过莲经寺后山的一片嘈杂。 “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卞亦枫看着满天火光,勾了勾唇。 一不小心手抖,好像将火放得大了些啊。看来有得陶靖头疼的了。 卞宁宁却有些犹豫,看向沈寒山:“如果这里被烧光了,岂不是将郝盛远贩卖女子的罪证都尽数销毁了?” “你想怎么做?”沈寒山问道。 她看向躲在一旁的那群瑟瑟发抖的女子,缓步上前,斟酌了半晌,才柔声说道:“诸位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如今你们已经自由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无暇顾及这边。” 女子纷纷点头,眼里却仍然残留着惊恐。 卞宁宁看了一圈,见这些女子身上皆有被责打的伤痕,心里溢出不忍。 她又走近一步,声音清浅似水,润物无声:“但是,若是你们此番就这么走了,那背后的恶徒却仍在逍遥法外。今后,不知还会有多少女子会因此遭难。” 部分女子眼里的惊恐逐渐收敛,忿忿地望向那片大火。 在那片牢狱之中,她们受了太多的罪。被人像货物一般挑选出来,再装扮打点一番,送予旁人,被□□、折磨之后,再像牲畜一样被丢回来。 循环往复,暗无天日。 一个女子颤着身子,缓缓抬头看向她,生如蚊蚋地问道:“那……那……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卞宁宁望向那双清澈如琉璃一般的眸子,说道:“我在此恳求各位,能答应我,出堂作证。” 可谁知这话一出,那些女子眼里的恐惧却更甚,畏畏缩缩地朝后退去,无人应声。 卞宁宁见状,心中悲叹。 她全然能懂这些女子的所思所想。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她们本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开始。 但若是将此事公诸于众,对簿公堂,那她们所遭遇的一切便再也隐瞒不住了。从此以后,她们的身上都会被世人焊上不洁之身的烙印,生活定然艰辛无比。 女子本无错,错的是这世道的偏见。 她都能懂,亦不想勉强旁人。任何人都值得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此番话,不是要强迫大家,而是希望大家能携手齐心站出来,勇敢地对抗背后的邪恶势力,将真相公诸于世。” “我想做的,只是惩恶。” 可这话却并没有劝说到刚刚经历了生死屈辱的女子,反倒是让这些女子有了选择的机会。她们不再犹豫,嘴里不住地说着谢谢,脚下却是毫不犹豫地往反方向走去。 一个接一个,原本乌泱泱的一群人,竟都纷纷离去了。 这样的结果,在卞宁宁的意料之中,她也不会责怪于谁,只是心中仍是忍不住酸涩。 忙活一场,却连个人证都没有。 卞亦枫见她失神的模样,安慰道:“丫头,没有人证罢了,还有其他证据。” 卞宁宁垂着头,掩藏了所有的情绪:“待这里被烧成一片灰烬,还能有什么罪证?” 此番虽说将这些女子都救了出来,也不算白来一遭,可也就这一回,若是下回呢?再下回呢? 郝盛远一日不倒,她一日无法安心。 沈寒山缓缓走到她身旁,默了片刻,说道:“据我所知,陶靖那里应该有一本册子,详细记录了他们与官员之间往来的记录。” 这话说得隐晦,其实就是本账册,只不过货物不是什么稻粮水酒,而是活生生的女子。 只是此前他不想让她再过多掺合到此事之中,毕竟此事牵连甚广,危险莫测。 可他知道,她从来不怕危险,他亦不愿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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