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司去年到东都后,在乡试时得了魁首,姜滢还特意遣人送了贺礼去。 他不在,顾太师就把重心放到了二孙子身上,每晚提溜到书房考校功课,其他人照旧作陪。 姜滢重操送夜宵大业,同行的还添了个云延芷,不过她这个人比较“专一”,每日只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送给姜淮。 姜淮每次都不收,她也不气馁,转头再赠给沈知许。 沈知许自然不好掘自己表妹的面子,但收下后几乎都祭了凌肃的五脏庙。 这晚厨娘照例熬了一锅用料足的补汤,蒸的奶香饽饽,拌了两三样小菜。 姜滢和云延芷带着丫鬟们到时,正赶上四人从书房鱼贯而出,各自小厮接了丫鬟手里的食盒后,就站在院里闲话几句。 顾承励满脸疲态,没说两句话就走了,脚步凌乱虚浮的背影很让人同情。 顾承泰一脸怜悯:“二哥方才又被祖父训斥了一通,罚抄十遍《中庸》呢!” 这种罚姜滢也领过,才抄了一遍就觉得脑瓜子浆糊一样,听到十遍这个字眼都觉头晕,晃晃手就要走。 “我听不了《中庸》这两个字,回去睡觉了!” 迈出几步后,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说了句:“我也回府了。” 彼时姜滢正在上台阶,听身后脚步声渐近就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下,等沈知许主仆俩先出门,才重又迈着悠闲地步子迈过门槛。 凌肃提着食盒跟在沈知许身后,他们两人高腿长步子又大,很快就和后面的姜滢拉开距离。 姜滢暗松一口气,攥着手帕的指头松了些。 上次太过尴尬,之后每次见到沈知许她都有些不自在。好在两人关系本就淡淡的,私下里也没有往来,免了许多尴尬。 红果抓着一根胡萝卜啃得正欢,还不忘品头论足一番。 “以前奴婢总觉得卫世子生得好看!后来见了顾家、云家几个表公子,又觉得各有千秋,直到见过沈公子,才知道什么是潘安再世了!” “我倒觉得他以前比现在更讨喜些!” 记得初见那两年,他虽也疏淡却还未像如今这样清冷有气势,唇红齿白的模样俊极了,像极了画本里的仙童。 红果嘴里咔哧咔哧地嚼着,“也不知将来哪家姑娘有幸嫁给沈公子!” “幸运也不幸吧!”姜滢抬脚跨过一截枯枝,不以为然道:“他长得这样招蜂引蝶,将来往身边凑的女人还能少了?谁要是嫁了他,还不得终日惶恐筹谋,成天和莺莺燕燕们抢夫君,累也累死了!” 说着话绕过墙拐角,姜滢犹自感慨:“还好我当日及时……” 红果一把扔了剩下的半截胡萝卜,跳起来捂住自家姑娘的嘴,拼命朝前方递眼色。 姜滢转眸,瞧见前方树影下长身玉立的沈知许时,也不知是不是丢脸次数太多麻木了,竟没觉出几分尴尬,只有些无奈地叹了下,无力地辩白:“我可没说你!” 沈知许嘴角抽动了下,晲了眼她梗着脖子的模样,收回目光看向脚边的凌肃。 地上倒着一个食盒,汤汤水水散落了一地,白嫩的馒头也掉的到处都是。 姜滢默了一瞬,主动提议:“我院中小厨房还有余下的,凌肃小哥再去取一份吧!” 沈知许正想说不用,凌肃已如蒙大赦,捡起食盒就跑。 “汤让我放到锅里煨着了,凌小哥儿怕找不到,我去帮他!”红果眼珠转了转,撒着欢儿去追凌肃。 哎?姜滢下意识也就要跟着走,身后沈知许却忽然出声。 “你对我,似乎有些偏见?” “怎会?!” “那又怎断言我是那种招蜂引蝶,整日莺燕环绕之人?” “……说了没说你呀!” 沈知许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姜滢顿觉无力,揪着耳垂呐呐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嘛!还不都一样!” “旁人是不是乌鸦我不知!但我——”沈知许近前两步停在她对面,忽地轻笑了声,月光下的皮肤柔亮清润。“即便成了乌鸦,想必也比旁人白上不少。” 呃?! 姜滢骤然抬头,撞进沈知许含笑的眸后,惊诧万分地看着他从容离开。 他竟也会开玩笑?! . 禹城最大的一间脂粉铺最近出了一套花系香膏,都是用春季开的各色花做引,香气馥郁而不俗烈,风靡周边州县。 好容易赶上女学休沐,顾家几个姑娘就由顾承泰陪着去禹城,直奔脂粉铺。 顾承泰嫌里面脂粉味重,叮嘱她们两句后就自去闲逛了。 四个姑娘各自选了心仪的香膏和粉、螺黛、唇脂,又略坐了会才恋恋不舍地出门来。 “大姐姐选的那玫瑰花的味道真好,赶明儿出嫁时就抹这个吧,一定香浓甜腻!” 顾承玥口无遮拦,说的顾承瑶羞恼不已,抬手就要拧她。 “哈哈!我错了!姐姐别恼!”顾承玥嬉笑躲闪着,出门时险些撞到人,稳住身形后赶忙道歉。 “对不住!没撞到你吧?” 对方是一位夫人并两个四十许的婆子,那夫人恬淡笑着摇头,身后的婆子却不依不饶地嚷起来:“哪家的姑娘这样没规矩?这样横冲直撞地的,惊扰了我家夫人,腹中小公子有个好歹怎办?!” 几人这才发现那夫人腹部微隆,不由也有点后怕。 顾承玥吐吐舌头,顾承瑶上前一步欠身温和道:“真对不住!方才玩闹时没注意周围,夫人可有不适?寻间医馆看一看吧?医药费用我们来出!” 这样已算是妥帖了。 可谁知那婆子仍疾言厉色,不依不饶地叫骂:“呸!谁稀罕你们的银子!当我们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呢?若我们家小公子有个闪失,你们几条贱命也赔不起!” 这下几个姑娘都沉了脸。 云延芷最沉不住气,叉着腰就同她争执起来:“你这婆子好生无礼!明明都没撞到!我家表姐好话说尽,也说了要带你们去看大夫,怎么还越说越难听?想打架不成?” 那夫人被另一个婆子护着到一边,见状有些担忧地劝:“齐妈妈,算了吧!左右我也无碍……” “那怎么成?!”那齐婆子想来是管着些事的,个性又火爆,不肯轻易罢休。“回头若叫公子知晓夫人受了委屈,定也要给夫人出这口恶气的!咱们家在禹城地界若都能被欺负,那可不是打公子的脸呢!” 顾承瑶气极反笑,“敢问贵府是哪家呢?” 齐婆子手叉腰,鄙夷轻哼:“咱们是禹城太守府郑家的!我们夫人正是大公子的内眷!” 姜滢下意识拧眉看向顾承瑶,只见她眸光冷凝,攥紧手中帕子冷声问:“郑大公子?郑瑞?” “正是!” 向来只有正室嫡妻才能称一声“夫人”,她这头还未进门呢,“郑家大夫人”倒捧着孕肚四处走了。 “好!好!”顾承瑶连道两声好,竟似有些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两步。 那婆子嘴里仍不干不净地骂着,还作势要来拉扯顾承瑶。 姜滢赶忙上前扶住顾承瑶,仗着站在两级台阶上,抬脚就往那婆子心口踹。“混账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 定亲在即却忽然冒出个自称郑大公子内眷的,还怀着身孕,又这么巧叫她们遇上,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 那婆子一屁.股跌坐在地,怔了下后就扯开嗓子嚎哭。 “来人啊!打人啦!有人当街行凶啦!” 周边人群很快聚拢过来,姜滢挡在顾承瑶往身前,扬起下巴轻嗤:“打得就是你这不开眼的刁奴!” 那婆子还欲哭嚎,顾承玥已跃下台阶,左右手轮番上阵糊了好几巴掌。 “郑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戏耍到我们家头上了!好得很!我今日就是打死你这刁奴,看谁还能拿我如何?” 云延芷非但不拉着,反倒还捡了根棍子递过去。 顾承玥气急了哪管那许多,接了棍子就往那婆子身上抽,姜滢见状赶忙跳下去拦着。 “别打了!真出了人命可不好!” 何况顾承玥一个世家贵女,真落得个凶悍的名声怎办? 可顾承玥此时蛮牛一样,她使出浑身力气也拉扯不动,反被挥开。 踉跄着要跌倒时,一只大手适时地在她手肘处托了下,随后就一阵风样冲过去,拦腰拖住顾承玥。 看清来人是顾承泰后,姜滢长出口气。 回身跑上台阶,拉着顾承瑶就往马车的方向疾走。 不管如何闹都是后话,不该叫顾承瑶在这给人瞧热闹! 顾承泰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真正遇上事却极稳妥,抱着顾承玥塞进马车,等云延芷也上车后,就命车夫迅速离开。 待安置完四个妹妹,他才跃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主仆三人。 “你们既然有这个胆量闹,想必早知道我们是谁!都是仰人鼻息的奴才,我跟你们说不着!回头自会找郑瑞说道!” 他是上过战场拼杀的,平日里嬉笑怒骂好脾气的很,此时显出世家公子的矜贵冷持,也是气势十足。 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要报知云氏。 姜滢和云延芷作为半个外人不好多听,只送顾承瑶到云氏院外,就各自离去。 回去的路上姜滢异常沉默,红果也不敢多问,只默默跟着。 久久才听自家姑娘幽幽叹了句:“果然,天下乌鸦都不是白的!” 红果懵懂挠头:乌鸦不全是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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