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凌肃所说,这件事最终并未掀起什么波浪,县令到后只场面上训诫了两句“不可纵武打斗”之类的废话,就叫各自散了。 他们这边没什么人受伤,大家也都没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接着又三两聚集去海边玩。 姜滢下午受了惊有些头痛,就在后院散步消食。 走了没两圈,就见沈知许大步走来。 她顿住脚步,纳闷道:“你不是跟他们……” 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姜滢默默住口——好吧!这人显然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说到底她还欠人家一声谢呢!姜滢敛眸福身,“谢谢沈表哥出手相救。” 沈知许在两步外停住脚步,眸光下移落到她仍残余着浅印的手背。“抱歉,手上力道没控制住。” “……无碍的!”姜滢默默把手藏到身后。 气氛凉下来。 姜滢抿抿唇低头看脚尖儿,这双鞋子上的绣样挺好看的……改明儿缀上个东珠不知道适合不? 咸涩的海风掠过耳畔,吹不散隐隐的尴尬气氛,姜滢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没话找话。 “沈表哥,你上次被我误伤的胳膊没落疤吧?” 沈知许静静看着她,唇畔轻扬。“落了。” “……” 一句话把话头聊死了。 姜滢搜肠刮肚终于又想出一点两人交集,“舅母生辰时,我跟云延思说的都是气话……并不作数的!” ——什么涂脂抹粉给他看之类的都是胡说的。 “我知道。” 然后,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这种时刻,姜滢就无比深刻地意识到顾承泰的好!有他在的话从不会冷场啊! 姜滢伸出食指,点点他身后的那间屋子。“我、我头痛,回去歇着了!” “嗯。”沈知许深邃如星的眸子光影流转,短暂地把她留在里面一瞬后,随着敛眸侧身的动作又驱逐出去。 姜滢如蒙大赦,拔腿就跑。 . “红果……打点水来……” 窗扇被厚帘子遮着,临近正午了还光线幽暗。 姜滢胳膊支撑着起身,用指甲轻轻挠着脸,又喊了声:“红果!” “来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红果钻进屋里,喜气洋洋道:“姑娘你醒啦?我在隔壁屋跟朱若翻绳儿呢!姑娘你饿不饿?厨房里还热着早饭呢!” “打点水来吧!我的脸有点痒。” 许是这两日晒坏了,又热又痒的。 红果抬脚就跑了,没一会儿就端了盆温水回来,放在架子上后才去拉窗帐,回头正准备侍候主子梳洗呢,却被她的脸惊呆了。 “姑娘!你的脸!” 姜滢一脸茫然地摸脸,“嗯?怎么了?” “破相啦!我去找大夫!”红果尖叫着就往外跑,没一会儿就把小院里的人都引来了。 姜滢匆忙之下只来得及披上外袍,披散着长发脸都没洗坐在屋里,接受众人的瞩目。 姜淮捏着她下颌仔细瞧了会才问:“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睡一晚起来就这样了!” 顾承玥一脸担忧:“你怕是嫁不出去了!” 姜滢使劲儿瞪她。 大夫很快就来了,细细查问后给出最终诊断:吃海物吃的! 姜滢顿觉有点尴尬,大伙都是一样的伙食,偏自己出事了,多少有些矫情了吧? 她摸着脸愤愤不平道:“定是咱们这几日杀生太多惹怒了龙王,不过法不责众,便就报应到我一人身上来了!” 满屋子的笑声里,姜滢耳尖地听到一声轻笑。 她歪着头往门口看,见逆光而立的人是沈知许后,很是惊讶。 他一贯淡淡的少有喜形于色的时候,此时弯唇浅笑星眸微亮,又有了几分初见时的惊艳模样,多了些少年意气。 他的父母得有多好看,才能生出这样漂亮的人啊! 姜滢忽觉他有些可怜,她虽丧母却还有父亲和哥哥娇宠护着,他双亲尽失又没有亲兄弟姐妹,也难怪会如此清冷了。 两人视线遥遥对上,小姑娘眼里不加掩饰的怜意让沈知许一怔,随即嘴角又扬得高了些。 ——她这模样,让他几乎要疑惑自己才是满脸疹子的人了。 姜淮顺着妹妹的视线移去目光,黑眸里升起些不明情绪,侧身不着痕迹地挡在两人中间。 “今日还要出去一趟,我把陆简留下来保护你们。你乖乖吃药,不许抓脸。” 姜滢乖巧点头。 她很在意自己这张脸,万一抓破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等人都散去只剩顾承玥时,姜滢扭捏片刻,慢吞吞道:“沈家表哥,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顾承玥只顾闷头玩大螃蟹,“是呀!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个他这样好看的人!” “……是挺好看的。” 世间美人何其多,再漂亮的皮相也不多稀奇,但真正骨相都美的就稀奇多了。沈知许的独特之处就在于静然独立时也无法掩藏的风姿,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魅惑。 最初还只是眉目如画的少年郎,初见也只觉略略惊艳,但这几年岁月沉淀后战场磨砺后,他的锋芒便一点点显露出来,那是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介于少年矜贵和成熟风仪之间的气质,让人心痒痒的忍不住靠近窥探。 脸上又痒起来,姜滢用药汁浸泡过的帕子轻柔蹭着,暗自鄙夷自己的肤浅。 顾承瑶把螃蟹钳子玩断了一只,惋惜地啧啧两声扔下小树枝。 “不瞒你说,早两年我还打过他的主意呢!毕竟若能嫁给这样的人,每日看脸都能多吃几碗饭呢!不过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咱们看着好看,旁人自然也喜欢了……旁的不说,云三姑娘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了!人家可是从小就占着坑呢!” 说的也是!云延思可是整日拎紧后颈皮,斗鸡一样到处寻潜在的敌人,力争把每个小小的萌芽都扼杀在摇篮里呢!就连姜滢自己,都被她明里暗里警告过几次了。 若嫁给这样的人,怕是一辈子都要同莺莺燕燕们斗争了。 无趣! 姜滢啧了声,下床和顾承玥下棋打发时间。 几人又是傍晚时分才回来,脸上都挂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姜滢猜,他们应该很快可以离开灵州了。 果然,晚饭时顾承泰就提起了。“你这脸也吃不得海味了!这是在方才特意去县中酒楼买的,多吃点……你若觉得好,咱们明日返程时就再买些带着路上吃。” 难得他这样细心,还特意去酒楼买菜,姜滢笑容格外真诚灿烂。“谢谢三哥哥。” 被她这样望着,一向大咧咧的顾承泰难得地红了脸,抓着头发不好意思道:“这……钱是我付的,主意却是沈家哥哥提的,我也不好意思独自揽功啊!” 他?姜滢诧异转头看沈知许,后者专注地吃着东西,并不抬头看她。 好吧!大抵他也没想捞这个功劳的,倒也不必额外道谢了。 因明日就要离开,几人多少都有些意犹未尽,晚饭后都去海边嬉闹。 大家都在浅水区泼水打闹,姜滢此时却沾不得水,就坐在篝火旁支着下巴瞧热闹。 夜色下的大海悠远而深邃,众人的笑闹声和浪花声融为一体,仿佛一曲欢快的乐章,听着大家欢快的小声,她心里也雀跃欢喜,弯着嘴角傻笑。 顾承玥正冲她使劲招手,“姜滢快来!咱们把三哥哥埋了!” 此时顾承泰被云延兴、姜淮按着胳膊,沈知许和云延亿按着腿,正躺在大沙坑里怪叫挣扎。 “来喽!” 姜滢欢喜地应了声,跑过去和顾承玥一起填沙子。 “两位妹妹!饶我一命!哎哟!我错了……哈哈!”顾承泰边求饶边不住挣扎。 可哪有人理会他,没一会就把人都用沙子盖住,只漏出脖颈和头了。 埋完了他,几个玩兴正浓的少年意犹未尽,开始寻找下一目标。 两个女孩子自然是不成的!云延兴坏笑着把目光投向姜淮。 姜滢赶忙救场:“沈表哥手长腿长,埋起来一定比三哥哥好玩!” 沈知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已被姜淮扑到。 顾承泰三两下爬出来,和几人合力拉扯他。“就埋在我这坑里,现成的!” 可沈知许力气实在太大了,四个人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推倒在顾承泰那坑里,却仍是有些按不住,几次都险些被他挣脱。 “来帮忙啊!”云延兴招呼看热闹的两个姑娘。 姜滢和顾承玥笑着跑过去,却不知从何下手,只慌乱地往沈知许身上堆沙子。 月白的锦袍被沙子盖的一块块的,说不出的滑稽有趣。 姜滢彻底抛开顾虑,捧沙子捧得格外起劲儿,一把把往他身上堆,末了还不忘拍两下按瓷实了! 沈知许余光里瞧见她忙得热火朝天,挣扎着从云延兴手下抽回左手,倏然握住姜滢手腕拉了一下。 彼时她正欢欢喜喜地捧沙子,一时不妨被扯了个正着,踉跄跪倒一头杵在沈知许心口,蹭了满头满脸的沙子。 “呸呸!”姜滢挣扎着爬起来,吐着嘴里的沙子怒瞪沈知许。 后者恣意笑起来,绚烂得似把满天星光都盛在眼里了。 “好哇你!敢对我表妹下黑手!”顾承泰朗笑着扑在沈知许身上,大喊:“我压着他,你们快动手埋!” 姜滢赶忙退开些,擦着嘴瞧热闹。 许是没力气了,沈知许彻底放弃挣扎,任由几人把他埋了个严实。 众人满意手工,拍着身上沙子笑起来。 姜滢也跟着笑,黑眸熠熠灿若天上星子。 顾承泰不经意瞧见竟有些移不开视线,心头如有暖流注入。——若能得她为妻,他愿拼尽全力守护这一抹纯真的笑,不被世俗所侵扰。 而这晚欢乐的记忆,也在姜滢的记忆里留存了很久很久,每每想起都不禁弯了嘴角。 那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友人齐聚的无忧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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