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捕鱼的几人回来时已是二更天。 渔船一靠岸，顾承泰就率先跳下来，提着一尾泛银光的大鱼纵步到院里，扬声喊：“滢妹妹！玥儿！出来烤鱼吃啦！” 姜滢本已打散头发换了寝衣歇下，闻言不由意动。 红果爬起来点烛，姜滢自己换了衣裳，又用簪子把头发随意挽起固定后，才推门出来。 因担心夜里风凉，姜滢披了件薄软的披风，和神采奕奕的顾承玥一起往沙滩走。 鱼被送到厨房由渔妇们处理，等待的功夫里，姜滢安静坐着听几人兴奋地说捕鱼的乐趣。 她一累了就格外安静，看起来异常乖巧柔顺。 “那大鱼从网里跳出来时还活力十足，尾巴抽在我胳膊上啪叽一声，又响又疼，还黏黏腻腻的……那感觉……” 顾承泰说着说着忽然转头问她，“滢妹妹你不舒服吗？” 一圈人的目光都望过来，姜滢脸颊一热，赶紧摇头：“没，只是困了。” 顾承泰哦了声，放下心后又转过去继续嚷嚷：“得亏我手脚利落，一把就抱住大鱼的肚子……可没办法，那鱼滑不留手的嗖一下就钻回海里了，徒留我一手粘膩！哈哈！” 火光掩映下，顾承泰的脸也渡上红晕，看着生动得很。 姜滢不自觉地顿住视线，静静看着他的侧脸出神。 也许顾承玥说得对，到了年纪寻一个差不多可心的嫁了就是，哪能期盼人人都寻到如意郎君和美一世呢！ 大舅母和大舅舅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听说也曾是羡煞旁人的眷侣，到如今即便还是相敬如宾，但中间夹杂进这个姨娘那个庶子女后，许多东西到底还是变了。 即便现在千好万好，又能保证以后始终如初吗？ “嗯？我脸上有东西吗？”顾承泰摸着脸，狐疑地问了句。 姜滢陡然回神，错开视线低头看自己脚尖，轻笑了声：“没有。” 渔妇们动作麻利，一刻钟左右就端了两大盆收拾好的鱼出来。 顾承泰和云延兴撸起袖子开始烤鱼，没多会儿鲜香的味道就飘散开来。 烤好后，顾承泰立即把手里的两条鱼分给顾承玥跟姜滢。“这可是我们现捕现烤的，味道一定很好！” 姜滢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盘子放到膝头，小口吃起来。 浓浓的鲜味绽放在味蕾，唇齿间都是馥郁的肉香，的确和寻常的鱼不同。 见她舒展眉目，顾承泰也很高兴，当即来了兴致张口便承诺：“等你何时冬日也在宁州，咱们去湖上刨冰捕鱼，新鲜的湖鱼捞出来后就地支锅炖煮，那味道又与海鱼不同，别有一番滋味呢！” “好！”姜滢弯起嘴角应了声，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湖面上能玩爬犁吗？” “当然能啊！你若喜欢，我赶明儿就叫人做两个，到时寻匹小马拉着满湖面的跑，别提多刺激了！” “好！”他一贯会玩，姜滢再了解不过。 她浅笑着收回视线，低头边想心事边吃烤鱼。等想得差不多了，一条不小的鱼也只剩鱼刺了。 “嗝！” 姜滢打了个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吃撑了。 围绕火堆谈天的人都没听到，倒是斜对面的沈知许瞥过一眼，见姜滢羞窘低头后，又淡淡转开视线。 云延兴几杯酒下肚，正畅谈自己的择妻标准。 “我们云家的这些姑娘各个彪悍凶猛，一言不合就能提枪上战场、夫妻拌嘴若打起来指不定谁能打过谁呢！我从小到大没少受姐姐妹妹的欺负，可不想找个这样的妻子了……顾家几个表妹也多是这样，就不必说了……哎，滢表妹，你身边可有知书达理的姑娘？不拘容貌家世，能持家有方、夫妻和睦、平安到老就行！” “呃？知书达理、持家有方，倒真有一个人选……嗝！上次我祖母生辰时你见过的……我大伯父家的嗝……大姐姐，大伯父将来能继任爵位，也不算多高攀……嗝……” 一句话被嗝断了三四次，纵使姜滢再大方，也不由红了脸，捂着嘴沁下头去。 沈知许不着痕迹地笑了声，伸手拎起脚边的茶壶正要递过去，顾承泰已唰一下站起来。 “此时氛围很好，让我表妹给大伙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助助兴吧！” 啊？姜滢惊慌抬头，使劲拉扯他衣袖。“你醉了？还不快坐下啊！别连累我一起丢人啊！” 顾承泰笑吟吟偏头看她：“这不就好了？” 呃……姜滢缓缓收手，等了半晌果真没再打嗝，这才喜上眉梢赞了他一句：“你真聪明啊！” 顾承泰抬起下颌半点不谦虚地接口：“那是！” 她的嗝停了，云延兴借着醉意凑过来，挤走顾承泰舔着笑脸央姜滢：“何时我得空去西京，把你家大姐姐约出来我瞧瞧？” “这……怕是不妥吧！” 姜涵最是知礼守规，只怕到时不愿出门呢！且这种事也必须经过大伯母同意才行，哪能私下见面？！ 云延兴一拍脑门，“你说得对！是我犯浑了！哪有姑娘家自己出门相看的，这样吧！你回去问问家里大人，若同意的话见上一面……也让她瞧瞧我，双方都满意的话再说其它，这样可行？” 这样倒没什么问题。 姜滢这才点点头答应下来。 沈知许若无其事地放下茶壶，端起酒杯默默喝酒，再没看过来。 . 玩闹到深夜，众人才各自散去。 姜滢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醒来后才发现院子里只剩自己和顾承玥，其他人都不知所踪。 她们俩吃完午饭就又拎着小桶去沙滩捡螃蟹，一直玩到了傍晚，脸和脖颈露出的皮肤都晒红了，才恋恋不舍地回房。 洗漱完换了衣服后，那几人总算是回来了，却对今日行踪绝口不提。 姜滢虽疑惑却也什么都没问，一起吃了晚饭后就回房歇着。 她似乎有些晒伤了，脸上火辣辣地灼痛，等红果到县里买完药回来抹上才安稳睡去。 隔日那几人依旧早早就出门了，这回她和顾承玥都学聪明了，白天日头毒辣时就窝在房里玩小螃蟹，等黄昏时分太阳快落山了，才拎着桶再次愉快出发。 有了两三天的经验，她们已能捡到其他海物了。贝壳、章鱼、螃蟹……这回看到有朵花儿似的东西在浅滩忽闪，两个姑娘急忙跑过去。 起初她们以为是植物，结果用小铲子挖了两下，竟显出一坨透明的生物来。于是奋力地继续挖，合力又拖又拽了半天，才把它整个儿挖出来。 顾承玥坐在沙滩上喘粗气，“这是个什么玩意？” “呼……我怎么知道！这样圆圆胖胖的，应该挺有用吧？” “这是海葵！有毒的，不能吃！”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姜滢扭身就对上一个男人灿烂的笑脸，下意识地往旁边避开，拉起顾承玥后又退了两步。 来人是个二十左右的男人，穿的锦衣华服，长得也不丑。但双眼下方青灰浓重，看向两人的眼神也不怀好意，显见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男人身后还跟着三五同龄人，见状都怪笑打趣：“褚公子太鲁莽了，把美人儿都惊到了！” 那褚公子咧嘴一笑，凑近半步轻柔道：“海葵有毒，轻易不能碰的！二位姑娘没有被刺到吧？瞧你们面生得很，应该不是当地人，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医馆，带你们去看看吧？” 顾承玥嗤了声，“不麻烦这位公子了！我们自会去找！” 姜滢也冷了神色，拉着顾承玥就走。 可那几人显然是做惯了这样寻乐子的事儿，当即就把两人团团围住，言语间也越发肆无忌惮。 “咱们褚公子可是灵州知州家的大公子，寻你们玩是瞧得起你们，别不识抬举！” “就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滢抬腿就踢离得最近的男人腿弯，那人一时不察跪下去，两人拔腿就跑。 沙滩上绵软根本跑不快，眼见着就要被追上，姜滢拔高嗓门喊：“红果！” 先前红果和朱若都被遣回去准备洗澡水了，此时隔着这么远，也不知能不能听见。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滢急得又喊：“红……啊！” 左手骤然被一股劲力拉扯，一阵目眩后她已被人拉到身后，惊慌欲逃时却发现这人侧脸异常熟悉。 “沈、沈表哥？” 顾承玥也被这力道扯着一起甩到身后，站稳后不管不顾地拉着姜滢就跑。“哎哟，可算有救兵了！咱俩别添乱，赶紧跑！” 姜滢被她死命拉扯着，左手一阵灼痛后自沈知许掌中抽离。 沈知许抬脚踹飞一个男人的间歇，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又转身冲上去。 他是云家一点点培养起来的，在战场上都能全身而退，更别说对付个把纨绔子弟了，眨眼间把放倒两个。 这时姜淮几人也终于赶到，一拥而上把那几个人都按住了。 姜淮盛怒之下手重了些，为首的那褚公子胳膊都被他踢断了，正凄厉叫着满沙滩打滚。 沙滩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时，姜滢、顾承玥已被凌肃等人护着回了院里，重重保护起来。 惊慌过后，姜滢坐在房中，望着左手发呆。 手背上两块红指印正隐隐发热。 沙滩上的喧闹还未散去，听声音是有官兵到了……姜滢想出去看看，却被凌肃拦下。 “姑娘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他们虽然各个身份不俗，但这一趟显然是有其他目的，才一路上都化名行走，若被发现了如何是好？ 凌肃见她坐立难安，心里不忍，遂婉转提示：“此行与灵州归附江陵府有关。” 姜滢惊诧起身，凝视他良久没看出任何调笑痕迹，才慢慢坐回去。 云延亿当真厉害，短短两年的时间接连把戍北军和灵州收于麾下，东都那位怕是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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