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雁归时节,顾承司的婚事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顾家是诗书传承的世家,凡事都喜欢遵循古法,重之又重的成亲大事更为着紧,事事都务求尽善尽美,自然不愿随波逐流用木雕的大雁为聘。 公子们自庆州回来没几日,就趁着休沐相约同去猎雁。 这次聚集的人数最多,顾承司、顾承励、顾承泰、顾承玥,姜淮、姜滢,沈知许连同云延亿、云延兴,附带着云延芷、云延思两个妹妹。 顾家所在的禹城地处宁州西偏南的的位置,预定的捉雁地点在禹城以北,穿过两三县的一处湖泽,快马行进需要一日。 公子们骑马,姑娘们分乘两辆马车,天方亮就出发,一路疾行总算赶在夜幕前到达临近的镇子。在客栈休整半晚后,隔日二更天就骑马出发,乘着月色到达湖边。 众人都穿着轻便的墨色骑装,远远地下了马后,轻手轻脚地往湖边聚拢。 大雁是群居动物且极其警觉,族群中有专门负责放哨警戒的。 昨夜到镇后顾承司就重金雇了个当地猎手,小伙子也才不到二十,但因终年风吹日晒打猎劳作,皮肤黝黑有些显老,众人就招呼他一声金大哥。 姑娘们远远地看着,金大哥带着几个少年去捕猎。 他是个十分有经验的猎手,叫所有人都换上挡雨的蓑衣包裹住全身,自个儿则推出早准备好的,插满玉米杆子的独轮车。 人和车在月光下看着都像一堆干草,以用来迷惑大雁。 金大哥取出一盏灯放在车上,点亮后用厚布罩起来挡住光,推着走近十几步后,忽然掀开布罩露出光亮,又迅速盖住。 负责警戒的大雁立即发出急促的警示声,熟睡中的大雁们警觉地张开翅膀振翅欲飞,但观察良久后发觉无危险就又交颈而眠。 待在原地等雁群熟睡后,金大哥又往前走了一点,再次掀开布罩……如此重复上五六次,每次警戒的大雁都会警示,雁群也每次都会醒来。 但因每次醒后都无危险发生,重复到五六次时,雁群就会怀疑警戒大雁,甚至有几只临近的会迁怒围攻它,以示惩罚。 此时众人和独轮车基本都到了雁群边上,由于警戒大雁受过惩罚,对自己也开始产生怀疑,已不敢再随意乱发信号。 金大哥抬手一挥,所有人一拥而上,兜网布罩齐齐招呼,很快就按住好几只,欢呼声和惊悚的雁鸣声四起。 在金大哥的指点下,顾承司从猎来的大雁中选出来两对雁侣,小心翼翼地放在带来的大笼子里。 此时天际已隐隐泛出白光,周遭景物渐渐清晰。 大伙围在笼子边,新奇又欢喜地看着忙碌两个多时辰的成果。 “大姐姐知晓顾家哥哥这样用心,定会感动的!” 说话的是云三姑娘,闺名延思,生得姣美俏丽。 云延思笑起来甜津津的,望着沈知许的眼神格外晶亮。“表哥!你将来成亲时,也会这样费尽心思地捉雁吗?” 因方才的一番折腾,少年们衣裳都被打湿,沈知许此时正用干帕子擦着肩上露水,闻言只漫不经心道:“未必!” 未来太远,现在谁又知道呢! 云延思丝毫不被他淡漠的样子影响,依旧笑得甜美。“咱们大伙儿兴师动众地赶了这样远的路,费尽周折也才猎到六只,能用的才两对,当真是不容易!怪不得现在越来越的人家都用木雕雁来替代呢!” 顾承玥也感慨:“可不是!这还是有金大哥在,不然怕是连这几只都抓不到!” 姜滢站在哥哥身边,惦着脚给他擦头上的露水。 姜淮推拒了两下无果,只得弯下腰来。 “咱们折腾这么一遭,就这么走了实在可惜,不如就在这儿射猎吧?”折腾了一整个日夜,却只在最后关头扑了两下,顾承泰只觉周身力气都憋闷在骨头里,堵胀得难受。 云延兴眸光陡亮,“行啊!这湖泽边草木繁茂,定有不少野物栖息,如今天亮了都该出来觅食了,正是好时机呢!” 这个建议不错,几乎是没有异议地通过了。 唯一不高兴的是姜滢,因为她的箭簇都被削掉了。 ——沈知许干的。 这厮从她兴致勃勃地取来弓箭就神色古怪,摸着左臂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地快步过来把她箭筒里的六七只箭都抓出来,从脚腕处取出一枚锋利短刃,手起刀落的功夫她的箭就都没尖儿了。 姜滢心虚,只能眼巴巴看着。心里却暗恼:感情前几日那大箱小包的珍贵药材都白送了! 顾承玥小手一举,一副求知心切的模样:“沈家表哥为何削去我表妹的箭头儿?” “为了大伙的安全!”沈知许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滢一眼,纵马去追已钻进半人高草丛里的众人。 云延思这才认真打量两眼姜滢,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敌意,下颌微抬睥睨道:“你就是顾家的表姑娘?和我表哥挺熟的?” 两人此前在东都见过一次,闹得不欢而散,这次竟假装不认识了?姜滢蹙眉,声音也沉了下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表哥不熟!” 虽然对她的语气不满,但好在答案还是满意的。云延思骄矜轻哼了声,才去追自家表哥。 . 顾家外院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子,把四圈和顶部都用竹篱圈起养着那两对大雁,只等下聘的日子到来。 不曾想没过几日,其中一对就开始产蛋,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最终生了12颗蛋。 姜滢和顾承玥又有了玩的,每天晌午从学堂出来都要去瞅两眼,傍晚女学的课散了后也得去看看,满心期盼等小雁破壳。 四月末那窝小雁终于破壳,钻出一个个可爱的雁宝宝来。 几个姑娘都喜欢的不行,恨不能整日蹲在雁笼里不出来,更别提要送走它们了。 好在本就准备了两对,下聘当日把另一对送去,这对就留在顾家池塘安家了。 正式下聘这日,顾家家学放假,大伙都跟去凑热闹。 作为顾府嫡长孙、下下任的家主,顾承司聘礼的隆重程度可想而知。 披红挂彩的聘礼流水样自顾家搬出,浩浩荡荡绵延出好远,姜滢看着望不到头的聘礼队伍不由感叹:清流与清贫果然不是一个意思! 云家虽也在宁州地界,但却在江陵府和宁州边界的郦城,往来两地都很便利。 顾家人天蒙蒙亮就出发,紧赶慢赶才在晌午前赶到云家。 云家和顾家一样都不住在城中,而是在郦城偏西的颍县,在幽静的山林间建起偌大的府邸,远远望去巍峨庄严,气派凛然。 看来一府的气韵当真会随主人而变。 姜家是从姜滢的曾祖父才开始发际,掰着手指头细数也不过两三代,跟真正底蕴传承如顾家之流根本没法比,说得难听些有些暴发户的意味,虽处处奢靡却少有真正底蕴深厚的东西。 顾家的园林楼阁古朴但却处处精妙,看似低调朴素实则清贵,大到匠心独运、用料顶级的屋檐,小到一个摆件都可能是百年古物。 云家亦是数百家传承的世家,代代枭雄将才辈出,族中子弟多武学将才,威名远播。这样家族的宅邸,无端端也透着肃杀凛然的威严,在灼然的日光里巍然耸立。 姜滢黑白分明的大眼悄然张望,殊不知自己也正落入旁人的视线。 “那个穿碧色烟纱裙的,就是你小姑子留下那丫头?” “可不正是!”顾大太太挨近自己母亲,搂着她胳膊低声问:“您觉得如何?” 同云延芷灿笑谈天的姑娘生得浓眉大眼,鼻梁挺翘菱唇胭红,柔嫩肤白格外明眸皓齿。更招人眼的还是那双顾盼的桃花眼,看人时眸光清凌凌的,仿佛清泉般纯澈。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干净。 云老夫人吴氏半眯起眼,“原本听过些风言,说这丫头性子有些乖张,此时倒瞧不出。” 顾大太太啧啧摇头:“姜二老爷带兵有方却持家无道,我那小姑子去后他无心续弦,反倒提了个妾掌管家事……那姨娘是个有心机的,好好的姑娘给纵得不同人情世故……好在这几年滢丫头大半都在顾府,我公公的人品才学您是知道的,日日悉心引导还能差了?如今我瞧着滢丫头当真是极好的!通人情知世故,还能坚守自己的本心和骄傲,在这样的年纪已是难能可贵!” 云老夫人这才露出丝笑意,缓缓点头:“人都说相由心生,瞧着是不错的。” 对自家母亲,顾大太太自是毫无顾忌,复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承泰与她很能玩到一处,我想着观望一两年再作计较呢!” 云老夫人还未及开口,云大太太就风风火火地来了,抱住婆婆胳膊一副抢人的架势:“大姐姐快把母亲借我使使!那边儿来了几位老夫人,我可招呼不过来了!” 说着就把云老夫人请走了。 云家对这门亲事也十分看重,中堂大开遍邀亲友,异常热闹。 作为小辈儿,姜滢随着顾家众人一起去给云老夫人见礼,收获了个沉甸甸的荷花式样锦袋。 主母云老夫人和善慈蔼,拉着她的手温和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提及她母亲幼时就跟自己半个闺女一样,常来家中玩耍,让她以后也常来。 姜滢乖巧应了,云老夫人似还沉浸在自己的旧回忆里,不断提起旧事。 “你母亲和我的裳儿自小交好,情分比起亲姐妹来也是不差的,后来一同去了东都更是来往密切,也数次提及要攀个儿女亲家,没想到头胎都是臭小子,好容易等到你出生……可惜啊红颜薄命,没等定亲呢人就双双殁了……说起来,你如今也快到说亲的年纪……” 姜滢笑意一僵,电光火石间脑子里一阵清明,垂头作娇羞状。“家中祖母也说得早些相看,如今已有几个备选了。” 云老夫人嘴角拉平些,又叮嘱两句让她日后常来云家玩的话,就放她寻小姐妹玩了。 云延芷拉着她好奇地问:“你家祖母竟这么早就给你说亲?也太着急了吧!” 姜滢犹自心惊,胡乱点头后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没见你二哥哥?” 这次论到云延芷支吾了,“他……呃,他去外祖家小住了。” “这样大的日子……” “啊……大抵是他外祖想他想的紧吧!” 另一边,云延兴推推旁边的沈知许,饶有兴致地问:“你说祖母这是惦记二哥还是惦记我呢?” 沈知许漠然摇头。 他身边的姜淮长睫半敛,掂着手里荷包,轻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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