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月儿?”一身枣红粗布衣袍的老妇人,在唤着溪水边石桌上睡着的姑娘,“月儿?不过就是出来折花,怎么还能在这里睡着了呢?” 白若月朦朦胧胧中醒来,望见眼前的老妇人,一脸茫然,“你是谁?” “我?”那妇人一瞧姑娘样子不像玩闹,吓得额头登时出了汗来,冲着溪水不远处的宅子喊道:“公子!公子啊!月儿傻了!她不记得杨大娘啦!” “啊?”白若月望着这个自称是杨大娘的人,不像在说笑,她揉了头头,站了起来。 近处是潺潺小溪,缓缓东流。不远处是临近正午,周遭人家已经开始烧火做饭,炊烟袅袅夹杂着饭香。烟火人间里,有几个小孩子正蹬着石头,在摘树上黄澄澄的杏子。 “月儿!”只见一位穿着月白长袍的男子从宅子里跑了出来。他左手里的书卷还未来得及放下,右手拎着长袍下摆就冲了出来。人跑到院子门口,见月儿和杨大娘都在溪边站着,才停了脚步,放了心似的关切道:“月儿,你还好么?” 白若月见到来人,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人是青广陵啊,惊的是,他整个人看起来的满是书卷气,与青广陵的霸气全然不同,好似变了个人。她忙冲着青广陵跑过去,到他跟前,小声道:“我是月儿?我是若月啊。”她打量着眼前人,是青广陵,也是梦中的范青许,一时间有些懵。 “对啊,你是若月,也是我的月儿啊。”公子笑了笑,将手里的书卷递给杨大娘,“杨大娘,且去忙。月儿前些时候落了水,招惹了风寒,烧了好几日才好。大夫说了,她虽然转醒,可是经脉里有些阻滞,也是正常。” 杨大娘点点头,面上带着不忍心,叹了口气。 她原本是范青许的老奴,后来范青许父母早亡,家道中落,遣散了家中仆从。杨大娘是个知恩图报的,虽嫁了人,有了夫家,可好在夫家也是明事理的人,她仍在小公子宅子里做些洒扫事。她白日在范宅里干些活,晚上回到自己家里住去。公子还有个侍奉书墨的小婢女,时常也会弄些茶果子、饭菜来,倒是将公子照顾得不错。 前几日,她回了趟乡下老家,回来时,就听说了月儿落水昏迷了好几日的事。醒来之后,这孩子就有些傻气,明明说好出门折花的,怎么还在溪边睡着了呢? 杨大娘接过书就往宅子里走,“我去给你们做饭来。公子,也别在外面待太久,早点回家。” 范青许应下,见人走了,满脸温柔地对白若月道:“月儿,你可是吓坏杨大娘了。” 白若月见溪边只有两人,就试探道:“广陵?广陵。”她入了孽镜地狱之后,除了那个梦里是身不由己的以外,如今她记得自己过往的所有事情,她想看看青广陵是不是也如此。 “广陵?”范青许有着和青广陵一模一样的脸,可表情却同青广陵很不一样。青广陵看起来更沉稳,而范青许则是木了许多,规规矩矩。 他沉思片刻,才道:“此地离广陵郡不下千里,月儿是想去广陵郡么?”他叹息了一声,想说,日后我带你去,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做不到言出必行,倒不如不给她这个希望。就道:“你若是想去,待你身子养好了,届时我给你资财,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带你去。” 他不是青广陵,白若月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感觉到。可自己明明和青广陵一起到了地狱道,听了孽镜地狱的故事,喝了一杯诡异的茶,一同来到这里的啊。她想了想,不,也许范青许不过是青广陵在这孽镜地狱里的身份,这人与广陵君不同,应该是因为广陵君还没醒来。 为什么自己在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后就醒了呢?广陵君到现在还没醒呢?难道是因为广陵君此前受了伤,身子比较虚弱?可自己也受了伤啊? 白若月想着自己做的那个梦,陷入了沉思。 “月儿?在想什么?可是累了?”范青许的话吵醒了白若月。 “哦,累了。”她看着范青许,又陌生又觉得温暖。她甚至有些想去抱一抱范青许,告诉他,梦里的故事太可怕了,最好你不要遇到那样的事情;她还想去抱一抱青广陵,告诉他,能和你在一处,正好。 范青许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走,我们回家。”说着引着白若月,朝宅子里走去。 发呆了一日后,白若月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最终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局面。 她在落入孽镜地狱后,从蛇变成了人,青广陵变成了范青许。范青许在查一桩命案,含冤入狱,被杀死了。而后,白若月醒来,记起来所有的事情,而范青许,重生了。 之所以她觉得是“自己醒来”,范青许“重生”,是因为在地狱道里时,北辞说得那些话。 如今想来,每一句,都别有意味。 他说,“孽镜地狱里,你可以成为你最想成为的人,还能在某一个瞬间,窥见自己的天命。只是,你在那个世界里的所有,永远都得不到。就如字拿着一面通透的金子,瞧出魑魅魍魉,瞧出生离死别,瞧出自己最终结局,可你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段话,目前白若月不太能参透其中的玄妙,可另一段,她已然懂得。“最可恨的是,你一开始成为的人,你就是你上一世最想成为的人,你打在孽镜地狱的一开始,就拥有你上一世最想得到的东西。可是你瞧,你得了一上一世最爱而不得的东西,可仍然过不好这一世。” 起初,白若月想,若把孽镜地狱当做此生,那上一世的她,最想成为的人是什么呢?她想升仙,想和青广陵在一起。而看眼下在孽镜地狱里的自己,并没有成仙,也没有和青广陵所成为的“范青许”在一起,不过是他的婢女。可见,若把眼下孽镜地狱里的“月儿”做此生,她已经成为了她最想成为的人,已经得到了她上一世求而不得东西,由此可见,“月儿”的上一世,是还未幻化成人时的白蛇。 小白蛇上一世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幻化成人后,公子死了,没能以“人”的身份陪伴公子。而小白蛇这一世,成为一个人,还是范青许的婢女,可以一直陪伴他。 那范青许重生的这一世,如何得到了上一世想得到东西呢?白若月望着在书房里看书思索的范青许,近乎笃定,书生范青许上一世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破了那桩一十二条少女枉死的命案。而今,他重生了,就是得偿所愿。 虽然捋清了这里的人物关系和眼下情况,可白若月并不乐观,因为他们两人想得到的东西,都是“旁人”的,如今两人都是没有法术的人,青广陵还一直没有从范青许的身体里醒过来,那如何帮范青许破案,是个很困难的事情。 自己现在是范青许买回来的内宅婢女,负责侍书磨墨,类似个书童。白若月试探了好几次,范青许只是认认真真活在凡间某一世的一个执着的读书人,就目前来看,广陵君以范青许这个书生的身份,活在这个孽镜地狱里。 “青许……”白若月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啊,到底自己在哪里听过呢?不禁念出了声。 书房开着窗户,能刚好看见在院中独坐的白若月。范青许隔窗看向她,“月儿,唤我?” “啊,没有啊。”杵着下巴的白若月赶忙坐直。 范青许放下手中的笔墨,走出书房来,“上午你本来出去想折什么花来着?我帮你去折。”他以为月儿应该是生气了,自己还没折到花,就被叫回家了。 白若月回想着自己于溪水边醒来的场景,“没看见什么花啊。” “如今夏天,该折杏子枝。”范青许拽了一下白若月的衣袖,就往院外走,“你瞧书房里的花樽都空了呢,若是折一只果实紧密,杏叶零落的树杈,放到花樽里,会好看吧?” “会好看的。”白若月站了起来,跟上他。此时杨大娘已回自己家里午睡,两人出了正门,并不是上午临溪的那处后门。 “哪里有杏枝?”白若有看着眼前是里坊巷道,尽是人家,感觉走出巷子口,就是街市。 范青许指了指门上的牌匾,道:“月儿,这里是‘莲苑’,若是走丢了,可要记住找莲苑才能回到家。”他记得大夫说过,月儿发烧了那么些天,很可能不记得此前的事情,变傻也是会的。不过好在这一日看来,月儿没有傻,只是记性不好罢了。 “为何不是范宅呢?”白若月问道。 “此处镇子在青城山下,唤作青城镇。过去这里并没有青城镇,青城山下只有范县,东大泽边上的范县。因为那里面的人,多数都姓范,所以才叫范县。后来东大泽发水,将范县冲没了,活下来的人,就在青城山下的高地处,建了青城镇。”范青许极有耐心地说完,又问:“所以,为何我们家的宅子,不叫范宅呢?” 白若月回答,“因为青城镇里的人家,多数都姓范?不然各家各户都叫范宅,也分不出谁家来了。” “月儿好聪明,”范青许评价道,又说:“你从前最爱吃梨干、甜橘丝的蜜饯果子,今日想吃么?” 白若月点点头,心道没吃过,可以尝尝。 她偷偷地笑了,因她有点贪恋这样的美好。广陵君以一个凡人范青许的身份活着,而她,可以同他一起感受着烟火气。这样的凡人没有灵力,没有神仙的地位,可是给她买蜜饯果子、待她好,更让人心生欢喜。若是没有那些范青许重生想做的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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