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狱道而来的青广陵,再临人间时,正好就看见了这个画面:白若月唤许宣,许宣驻足。公子面上欢颜看着姑娘,姑娘絮絮说着什么,好似一个欢心,一个害羞,两厢情愿的一出郎情妾意! 青广陵觉得心上好似被一把刀戳穿了,他站在巷口,捂着心口,疼得难以自已。他安慰着自己,定是青鱼石作怪,自己才不是这般心不静的人,转身就朝着西山观走去。 他没想到地狱道的时间与人间也不相同,没想到自己离开没多久,再回来时已是一月之后,他一边懊恼着自己忽略了这件事情,在白若月的角度,自己就是去了一月杳无音讯。一边又想着,当务之急是先去看看西山观有什么情况。 没走多远,就见西山之上,有一紫衣白发老者腰上系着宝葫芦,缓缓走过来。 紫衣老者看见青广陵,歪了些头细细打量着,指尖落在腰上半臂来长的宝葫芦上,轻轻一敲,葫芦挽上立马飘出一根红绳来。老者右手捻住红绳,缠绕在自己左手五指间,如在布阵。绕了三圈后,他右指拨了几下左手五指间的红绳,嘴边喃喃自语地算着。 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紫衣老者猛然回头,冲着来人道了句:“老朽发现山下仙泽充沛,想来是有大仙临世。西山观酉时山门就关,我正要离去回天庭呢,刚巧顺道来看一下,是哪位神仙。” 青广陵转身,点头施礼,“在下青广陵,见过月下老人。” “诶?”紫衣白发的月老笑了,“我还没猜出你来,广陵君倒是认出我来了!” 紫衣、白发、宝葫芦、红绳,还方才从西山观下来的神仙,除了月老再没旁人。青广陵毕恭毕敬,“所以月下老人来了,今日乃是六月初六,花神没有到西山观?” “花神有话让我告知广陵君和此处的六界掌司,她说,你们想捉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白玉兔檀儿尽数告诉她了,她都晓得。这次无法下凡,皆因要给王母娘娘的瑶池布荷花。不过她会尽快让白玉兔精给这事一个交代的。” “好,如此,辛苦月下老人。”青广陵见月老仍在拨弄指尖的红绳,许是有话要说,便问:“相请不如偶遇。我原本也有一事要去拜见月下老人的,既然得在此相遇之机,不知可否赐教?” “广陵君说来,老儿也有一事不明,想求个解答。” “这世间可有剪刀剪不断、法力劈不开的红线么?”他想知道为何自己的青鱼石在白若月脖子上,而那根红线却无论如何也解不下来。 月下老人哈哈大笑,“你所疑,便是我想知。” “何意?” “从前有位公子,曾问我,这世上有没有生生世世的红线?”月老捋着胡须,叹息道:“我告予他知,没有。没有那样的红线,因为即便是有,那也不是红线,是诅咒。”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青广陵问完觉得不对,答案他知晓,有的。又问:“那样的红线,要如何解开?” “广陵君,你我从前有过遇见,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那时你不是现在的你,我也没那个本事瞧出其中关联。”月老笑了,“我记起来了,我还曾给过你一个梨呢!” “你的意思是,我向你求过生生世世的红线?” “我也想知道,后来你求到了么?”求不到的。月下老人明明知晓,诅咒之所以称之为诅咒,因为终有咒发破解的一日,消失的一日。而那一日,必会有东西摧毁,有东西坍塌,绝非善果。 青广陵:“我在旁人身上瞧见了那样的红线,我想解开,要如何做?” 月老:“解铃还须系铃人。谁下的诅咒,谁去解。” “我能看到前世今生的过往么?”青广陵问。 “若要倒转时空,走回去,只有方诸山柳山神的云鹤扇可行。若是要看发生过什么事情,那去找阎罗王的生死簿便是,老儿我只负责牵红线、斩红线。”月老笑了笑,将手里红线拉出来一截,“广陵君,既然来了,不若我帮你算一算姻缘?牵个红线?” “不必了。”青广陵拱手道谢:“今日得月下老儿点播,受益匪浅。姻缘之事,且凭自然吧。”他心里有了想要的人,那姻缘与红线,他只想自己去争取。他想知晓,那年为妖时,他是为何遇到的月老,又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广陵君且慢行,老儿还有一句要嘱托。”月老在看见青广陵时,已经开始拨弄红线在测算青广陵的姻缘。如今已算得七七八八,瞧着并非良缘,“既然能在此偶遇,老儿有话请广陵君知。看你如何参悟,如何撞破吧。” “请讲。” “若破诅咒,总有人会受伤。前行必然坎坷,多加珍惜眼下才是。” “我可否将所有伤都自己拦下?”青广陵问。 “此乃天机,老儿也堪不破。” “多谢。”别过月下老人,青广陵直奔地狱道。月下老人堪不破的东西,无非是命运和生死,那掌握命运簿、生死簿的阎罗王一定知晓。 路过西湖边时,小莲蓬扔了一个莲蓬给青广陵:“嘿!姐姐的相公!” 青广陵见是那小水鬼,便问:“上回我买的冰糖葫芦,你可吃着了?” “吃到了,这莲蓬送给你娘子和你,谢你们!” “我要去地狱道,一时半刻可吃不得这东西,你若送我娘子,你自己去!”青广陵心里有事,未曾细想。 “看吧?我就说上回你们互相装作不认识,是因为生气了,如今喊娘子喊得多亲热啊!” “嗯……”青广陵回想,自己方才唤“娘子”了么?“你若想谢我,这几日帮我看着点那个许宣,他对我娘子……他对若月有所图,并非善类。” “吃到了你的冰糖葫芦,自是要帮你的!不过我离不得这水,除非你叫你娘子搬回白府来住!” “她若肯听我的,方才就不会又同他在一起……”青广陵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去去就回。” “你既然开口,我也必会帮你的!”小莲蓬在水里,摇了摇身旁的莲花,“姐姐喜欢并蒂莲,待我摘到了,你去送给她呀!女人嘛,哄一哄,总会不生气的!” “那就先谢过小水鬼了!”话毕,青广陵隐身消失于西湖之滨。 地狱道里,北辞正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竹架前翻看着生死簿。见青广陵回来,他眼皮都没抬,“你不会没找到门在哪吧?还没出地狱道么?” “我去了人间,又回来了。”青广陵望着北辞身后浩瀚山卷的生死簿,双手背在身后,袖笼中的五指在催动着灵力,寻找上一次北辞给他挑的那个生死簿。那竹卷他曾碰过,沾染过他的灵力,他可以通过灵力找到。 北辞以手指代笔在生死簿上划着横线,他自问自答:“判官笔找回来了?应该没有。毕竟我这生死簿上时时都在发生变化。看来狼妖玩得还挺开心。” 只听“啪!”一声!北辞身后的竹卷腾空飞了出来,落在青广陵的掌心。 北辞心道一句“不好”!看来青广陵已经发现了那个命运簿有问题。他以手中生死簿做掩饰,在青广陵看不见的地方,指尖在空中划了几下,将青广陵手里的命运簿换成了生死簿,隐去了其中许多内容。 青广陵“嗯”了一声,展开手里的竹卷,“我忽然想起来,你上回说的故事很有意思,我想再看一看。” 竹卷展开,上书“范青许生死簿”六个大字,青广陵眉头微蹙,他记得上次北辞说过,这是一个男子的命运簿,如今他还在轮回中,怎么这就变成生死簿了? 他粗粗看了生死簿,内容所录不多,只说这个名叫范青许的公子,乃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他曾捡了一条白蛇,名唤“若月”。后来白蛇变大成精跑了,书生被人陷害喊冤而亡。 此后再没文字,已然到了竹卷尽头。 “北辞,这与你上回说的可不一样。范青许死了,然后呢?” “有些事情,你还是少知晓为妙。”北辞放下手里的生死簿,语重心长地说:“我就是知晓太多故事的结尾,所以才总觉疲惫的。我觉得前行必然坎坷,要多加珍惜眼下才是,总知道故事结尾的人,一定会伤痕累累。” “前行必然坎坷,多加珍惜眼下?我真要怀疑今日月老是你假扮的了。” 显然那竹卷是“范青许”的命运簿,并不是生死簿,这个范青许如今尚在轮回中,里面的白蛇叫“若月”,必是白若月此前还未修成人形时。而她一直心心念念要报的恩,应该就是这个范青许。而许宣,大概就是范青许的这一世。 那为何小莲蓬说自己与若月是夫妻?而白府上又有自己所设的阵法呢?他不懂。 他想求个明白,也需要求个明白。 他想确定一件事,自己对白若月的心动,不是来自青鱼石的诅咒,而是他由衷而发。同样,他也希望白若月待他的心,同自己一样。 青广陵走到长案里面,与北辞同坐,“你不必给我安排什么十八层地狱的鬼生了,我已经想明白,这地狱道里最苦的人莫过于北辞君,你知晓太多故事的结尾,已经伤痕累累。那不如我来帮你勾生死簿吧?毕竟我看守度朔山,都是大鬼,我早已铁石心肠。” “想得美。”北辞脱口而出,断是不能让广陵君办这事。万一回头他掌握了其中关窍,看了自己的命运簿,谁知道会惹些什么事情出来。 北辞忙换了话锋:“其实我总觉得,你没有必要为了守度朔山去历六道轮回之劫。当年玄女守瀛洲……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你看,玄女没了,可瀛洲还在啊……”言外之意,北辞从根本上否定了所谓的“龙族要守一方土地,要历尽六道轮回之苦”的说法。 “镇守度朔山是我的选择,我也没有觉得历六道轮回之劫这件事情有多难。只要度朔山下的鬼还活着,就是有执念,就总要有人去引万鬼过河,总要有人镇守度朔山,不让这些鬼去祸乱人间。救凡人,本就是神仙的天职。” “玄女就是救凡人死了,你不记得么?你倒是执着。” “为了不让我勾生死簿,阎王爷可是煞费苦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说道。”青广陵道:“即便有一日我也殒命于此,那又如何呢?神仙的天职,就该如此。受人间香火,受万人敬仰,天生神胎,就该救六界于水火。” 九天玄女真身乃是九翎凤凰,与青广陵曾同求学于菩提祖师。玄女镇守瀛洲,镇守的是恶兽。广陵君镇守度朔山,镇守的是大鬼。瀛洲与度朔山一样,是个将神仙围困控制住永生永世的地方。 后来瀛洲的恶兽作乱,玄女在与众恶兽之战中消失了…… 有人说玄女被恶兽所吞,生不见神,死不见尸,有人说玄女与那群恶兽同归于尽了,因为从那之后,还没等来天兵天将的久远,作乱的恶兽没多久都暴毙而亡。 青广陵忽就想起玄女之死,当时他在闭关,无法助他一臂之力,是以提前将存有自己一念的墨玉龙佩给了她,若她遇到危险,黑龙会从玉佩中飞出来,帮她拦过一劫。可墨玉龙佩并没有被使用过,而后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度朔山前的石亭中…… “生死簿我看一看无妨吧?”青广陵忽然问。 “你要看玄女的?殒命的神仙,都在后面,你去翻!” 青广陵跑到阎王殿最后,在一处金碧辉煌的阁楼里,看到了九天玄女的生死簿。 竹卷的最后,书了一句无前无后的话语:“玄女不信,携生生世世的红绳消失于瀛洲之海……” 青广陵攥着竹卷,走到北辞身边,“生生世世的红绳是什么?这里只说玄女消失于瀛洲之海,难道她没死?” “不可能!”北辞忙夺过玄女的生死簿,细细看来,从前他瞧过玄女的生死簿,后面并不是这么说的啊。“难道狼妖改了玄女的生死簿?不可能啊?狼妖与九天玄女毫无瓜葛才是!” “生生世世的红绳呢?”青广陵问,“我很想知晓这个。” “那你该去问月下老人!” “问了,我还是不知。” “若你要我来答,”北辞看着玄女的生死簿陷入沉思,没曾多想,只如实回答青广陵的问题,“那这世上是觉不会有生生世世的红线的,如果有,那是红线么?不可能,那只会成为诅咒。” “好,这事我不再问你便是。”青广陵道:“我有一师侄,如今正在升仙紧要时刻,我想看看她的命运簿,已变可以知晓机缘,渡她过劫。” “广陵君,莫要说笑。”北辞心里犯了难,他就不该招惹广陵君,眼下他险些给他瞧了自己的命运簿,被他闹不过去,乃是一难。二来,又无意发现了九天玄女生死簿上有变,他要赶紧去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对付广陵君,自己怕是很难逃开。 原本当初是想拿青广陵的从前有过的六道轮回中生死簿,以其中一段他不记得的前世情感闹闹他,哪知自己一翻,发现里面的情感尚未完结,被这故事所震惊,现在被广陵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要如何收场呢? 青广陵坚持,“你我同为龙族,何必客套?” “哦!”北辞一拍脑袋,灵机一动,从怀中摸出一把白玉石纹的扇子,“我今日得了方诸山山神柳楠郢的云鹤扇,想来你去捉狼妖也许有用,正要给你!” 青广陵毫不客气,伸手接了,他听闻过这宝物久已,还未曾用过。可他还是不肯松口,“生死簿瞧多了,定会影响你的心智,不若,我来替你分忧些吧。” “别,别,别!”北辞一连三否,“地狱道与天庭时辰相同,此间一日,便是人间一年,你若再不赶紧启程去人间,怕是狼妖不定做了多少恶呢!” “如今人间离我到这里过去多久了?”青广陵是发现地狱道时辰比人间快,却忘了问是何纪年,也全然没想到同天庭一样。 “过去几日了。”北辞催促青广陵,“快去快回!捉到狼妖后,我在地狱道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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