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殿于九重天之上,是一处特别存在。 因太白金星的神职除了看顾西天星宿以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使命,就是作为玉帝使者,向六界传玉皇大帝的诏令。 是以,太白殿的位置极靠近天庭。 这样靠近权力登顶的地方,若是在人间,该是往来人群络绎不绝的地界,可在天庭,众仙家却避之不及。因为除了本身的仙职以外,没有哪个神仙不贪逍遥日子,偏整些个无畏的斗争去,所以太白殿萧条得门可罗雀。 太白金星的身影遍布六界各处,很少在太白殿坐镇。 这太白殿里人自然就少些,除了日常洒扫、照看神花仙草的仙侍以外,只剩下他的坐骑——白额虎,还有新收入门的一个徒弟蛇妖白若月。 当九天尊者太白金星的徒弟,与白若月想的不大一样。 她以为该是寻个仙气缭绕的洞府,打坐看经,参悟红尘,待悟得大道,便可成仙。可实际上,太白金星常常去六界各处传递玉皇大帝的使命,经常许久不见人。 作为师父,他又很是尽心,比如,他将太白殿里藏书阁的钥匙交给白若月,十万卷藏书,囊括六界有史以来的所有书目;比如,他教会白若月如何观星,二十八星宿里,哪些星宿如何变动是为灾祸,哪些星宿出现,昭示人间将出帝星;再比如,如何在六界众仙山里寻得各种仙果,投喂这只白花花又肥嘟嘟的白额虎。 太白金星掌西方星宿,五行属金,坐骑也乃是金命、白色、属西的神兽——虎,完全符合阴阳五行之术的命理。 照理说,这白额虎该是头猛兽才对,虽然半仙半精,可能为尊者坐骑,合该是个叱咤天宫的神兽啊。可当白若月见到它时,着实吓得一跳。 白额虎身体壮实,白色、深灰色的虎斑纹交替,一身健壮的肉被一片毛茸茸的虎皮所包裹,因颜色极亮眼,日常又温驯少嚎,半分不觉得是猛兽。 它整日除了吃,就是玩,眼睑总是垂着,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着实让人怕不起来。倒像个……人间老实听话、爱睡觉的孩童。 这日,白若月见星盘无异动,就退出观星阁,走到太白殿后的院子里,坐在石桌上翻看一本《仙草集》。 白额虎懒洋洋才醒来,就慢悠悠走到她跟前,蹭了蹭她的衣摆,趴在她脚下。 “小白额?”白若月的目光停留在《仙草集》上,发现白额虎一动不动,好像又睡着了,就抬脚轻踢了踢它软软的肚子,“虎头?醒醒!” “呼呼——”白额虎长吁一口气,又转动脑袋,露出虎牙,“嗷”了一嗓子,示意白若月,它醒了。 “我要去人间看我的公子了。”白若月指着《仙草集》上一处说道:“人间有许多果子,虽然没有仙气,可好吃好玩得很,你瞧这里记载着西湖莲子、菱角、鸡头米……我想,若是南天门的天兵天将不拦着,我偷偷带回来些给你可好?” 白额虎举起了前腿,隔空一蹬,开心地跳了起来! 它虽然是太白金星坐骑,身形有半人高,可仍是个幼虎,心性同凡间七八岁小童差不多。 白若月在它额间白毛处拍了拍,示意它坐下,“那我走了,你乖乖看着星盘,若是师父回来找我,就拿银鳞唤我。”她担心自己下凡时,星盘有异动,将银鳞给了白额虎一片。 白额虎抬了左前腿,面向白若月,缓缓伸开肉嘟嘟的小爪子,学着凡人的模样,让“五指”撑开。 那小爪子露出五个圆圆的小指头,可爱极了。只见掌心似的肉垫上,一闪而现了银鳞画的符印。图形是一个大圈圈,周遭五个小圈圈,刚好是白额虎的爪印。 小白额举爪的意思是它明白了,白若月笑着抬手,伸开五指,与它击掌,“一言为定!” 白衫衣裙轻盈略过太白殿的星盘白石砖,白若月才踏出殿门,就见太白金星按下云端,笑呵呵对着她道:“若月,可是又要去找你未来的相公了?” “师父回来了!”白若月回头冲着殿里喊:“小白额,快来!”又说:“师父,我今日一定早早回来,你等我回来给你熏香啊。” “快去吧,快去吧!”太白金星摆手,才唤她去,忽似想起来什么,摆了一下拂尘,拦住她,问道:“这些时日,可找到你那公子了?” 白若月摇摇头,“我寻了银鳞,只是有些熹微的感触,指向人间的一片水域。可那水域是个城中湖泊,我不懂,难道这意思是说公子他这一世生在渔家?” “湖泊?”太白金星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估计也可能他这一世投胎是畜生道,没准是个虾鱼蟹鳖。” 白若月极认真点点头,说道:“师父放心,哪怕青许公子这一世是个小虾米也不怕,我也会好好养他的。” “哈哈哈哈!”太白金星笑道:“哪怕你的公子变成顽石一块,你也不会抛下他,我自是晓得。只是你自己要看淡些,生死有命,一世,并没有多长,也许,都没有你等待的时间长呢。” “师父……”白若月已等了很多年,她晓得太白金星只是让她莫要太过执着。她眸里沉下一片暗淡,“我懂得。” 白额虎已跑到二人跟前,蹭了蹭太白金星的袖子,鼻子凑近又闻了闻。 “小机灵鬼!鼻子忒好使了些!”太白金星抚摸着白额虎的脑袋,从袖中摸出两个小娃娃似的果子来,“人参果,食之可固仙本,增灵力。你们两个,一人一个。” 白若月接了人参果,道了谢,作别后径直奔着人间去。 天庭一天,人间一年。 于白额虎眼里,每天自己醒来,白若月不过只消失在太白殿一盏茶的功夫,待自己吃饱仙果子,白若月就回来了。可在白若月眼里,她每回下凡到人间,都可以待上三日三夜。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回下凡到得人间。 乌飞兔走,白驹过隙,便是岁岁年年难回首,不知是多少个春秋冬夏,已越过六界头上日月。 第一回白若月下凡时,那是她离开青城山的第一年,人间白雪落满头,她望着皑皑白雪,直到雪压竹叶,折断了竹枝,才清醒过来。 漆黑的夜里,无月无明,原来雪竟是照亮前路的灯火。 这一遭人间之行,本有雪后待过年的喧嚣烟火,该是热闹非凡又充满人情味的,可于她而言,所见有多么温馨,心上就有多么失落怅然,因为,她没有找到范青许。 第二年,白若月在人间听唱戏,戏文里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这句诗,从前范青许也读过。如福至心灵般,她去了江南。 小桥流水间,市井烟火中,她用法力试了又试,没有得到她银鳞的半分回应。 而后,是人间的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时日长了,她全然记不得是何年月,只是看着春花落,夏雨尽,秋月覆霜,冬雪化泉,统统不过是时光如水,逝者如斯罢了。 而这一日,是那些个漫长等待里,平平无奇的一日。乌云压城,聚雾欲雨。 白若月在人间一处叫做杭州的地方落脚。才显现了身形,就下了雨来。 杭州城里有西湖,西湖景致,山水鲜明。只可惜遇了雨天,不得见山映湖水,白若月只好站在树下,望着一城烟雨细细,暗了人家,一池莲花荼荼盛放。 西湖桥边之岸上,有个渔翁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在雨中垂钓。 对岸,一位妇人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打着雨伞,施施然走在断桥上。她虽粗布麻衣,不施粉黛,可面上带着笑,望着桥那头的渔翁,眼中尽显知足常乐之容。头上一抹红色头巾,尾端在风雨中浮动,显得尤其美丽。 那妇人走过断桥,没有朝着渔翁走去,却来到白若月跟前,将伞打在她头上,柔声细语道:“姑娘,下雨了。这伞你拿着,赶紧归家去。” “谢谢姐姐,我有伞的。”白若月笑了笑,转身到树后,用灵力幻化出一把油纸伞来,撑起,道:“方才愣了神,忘了撑伞。” “有伞?那姑娘怎么还不回家去?” “我来找我家公子。” 妇人打量着白若月,白衫粉裙,生得水灵极了,瞧着竟必西湖里头那出水的芙蓉还要明艳几分。 她思忖这姑娘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侍奉书墨的,公子贪玩来游西湖,找不见了,于是劝了几句,朝着渔翁走去。 白若月离两夫妻不远,刚好能将两人对话听入耳里。 妇人劝说渔翁:“夏日不是打渔的时候,你就该在家里休息,非出来钓什么鱼?若是着了风寒,小心你那易咳的肺腑!” 渔翁笑脸盈盈看着她,抬指在唇间“嘘”了一声,恐怕娘子惊了鱼去。恰在这时,鱼竿一沉,渔翁撩杆一起,钓上来一尾不过巴掌大小、淡黑色的鱼,笑道:“来鱼了!” 他拉着鱼丝,将鱼钩从鱼嘴上取下,打眼一看,有些遗憾道:“可惜是着小小的青鱼!啧啧,太小了些,卖不上几个银钱。啧啧,不过,留下倒也可以。”说着打开地上的鱼篓盖子,欲将小青鱼放进去。 与此同时,白若月感知到了自己的神识闪了闪,她望向那鱼。小青鱼的鱼鳍之上,原本不该有鳞片的,可那鱼鳍上却闪着一个极小的五叶莲花印! 白若月愣在当下,喊了一句:“这是我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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