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目送着少年离开,一时沉默。许画棠望着少年的背影,心思万千。 晚间,许家一家三口挤在一起,江氏抱着墩子十分吃力,许春风忙将外甥接过去。 江氏说话了:“我受不了” “一会儿要泉水,一会儿要去胭脂铺子,又要去集市买鸡鸭鱼肉,今天走了一天,咱们陪着笑脸,还不得好” “墩子也被赶出来了,这么热,你看看,都闷出一身痱子了...” 说着说着外甥就要哼哼唧唧,江氏连忙用蒲扇给他驱除热气。 许春风试探性说道:“那把孩子送回去?” 江氏顿时急了:“眼下正是农忙,我娘家忙不开,哪有时间照看孩子” 许春风听懂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长者为尊,咱们又不能硬把人赶走,闹大了多难看” 江氏嗫喏着嘴角,张着嘴欲言又止,心有不甘,却没什么法子,只能自个儿置气:“这才一天就让人活不下去,人家要是呆个十天半载,我们还活不活了?” “不说你我,那棠棠昵?二婶显然是冲着她来的,你这一天天不着家,我又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家里没个人,若是来个不三不四的人,被人看见了,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氏捂着嘴嘟嘟囔囔着,没发现丈夫一双眼睛冒着腾腾寒气。 第二日一大早,许春风就出了门。 又是天黑才回家,回家先是给妻子端热水洗脚,将人伺候舒服了这才转身去找妹妹。 许画棠正在给马喂草,看见自家哥哥有些好奇:“嫂嫂不生气了?” 他哥哥接过那草,将妹子拉开,熟捻地将草料抖开,拍着马头,闷闷道:“委屈你了” “哥在外面找了个地儿,你先去那边歇歇脚?” 而后他抬头,询问自家妹子的想法。 许画棠心里也没谱,她回盛京本就是为了与哥哥一起生活,弥补之前错失的十几年。如今突然要分开,她有点舍不得:“哥~~” 许春风泪水在眼里涌动着,他摸了摸脑袋,讪笑道:“家里太挤了,我不放心” “你乖点,哥哥过几天带嫂子过去看你” 许画棠拉着哥哥的衣袖,泪眼婆娑:“那嫂嫂昵?” “我担心你们” 许春风拍着自己的xion脯,振振有词:“怕什么?你哥好歹也是官家人,他们不敢乱来” “再说:大人挺照顾咱家,你就别担心” “赵大人在宫里有人,别担心” 尽管他如何解释,许画棠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但眼下为了不拖累自家哥嫂,她只好暂时避避风头,离小郑氏远点。 是夜,赵怀民正在处理这些日子堆积的折子。 司喜迈着沉重的脚步进来了。 少年看向他,挑了挑眉头,问道:“外面又来事了?” 司喜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累得满头大汗,抓起桌子上的水壶就猛灌一通。 “咕噜咕噜...” 直到肚子也咕噜咕噜叫起来,方才罢休。 他瘫坐在椅子上,累得仰天大口大口喘息着:“大人,马上七巧节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七巧节?...不就是七夕节,他一个孤家寡人要什么想法? 不过说起这个,看样子又是跟自个儿有关了?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折子,取出消除浮肿、止痛药水径直走向司喜。 司喜也毫不客气脱下来鞋子,只是许久没等来舒服的按摩,他耐不住,睁开双眼,委屈地仰视着自家公子。 只见他公子抱着手臂:“先把脚洗洗” “对了,以后可别在这里脱鞋子” 难怪那些来拜访的百姓一直用一股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感情是他们有事没事就在这里脱鞋子抹药水。 司喜撅着嘴委屈道:“大人,我们真的太累了” “您忍心?” 赵怀民指着不远处的诉状说道:“我自是不介意,只是来上访的百姓意见很大” “再说这是办差的地方,咱们是不是适当尊重一下衙门的门面?” 谁能想到一个威严肃穆的衙门居然臭烘烘的,自带各种脚丫子臭味儿... 司喜只好穿起臭鞋子,嘟囔着:“哎”“长的好看就是有理” “罢了罢了,谁让咱们就好你这一口” “也难怪人家都盯着你” 这话被赵怀民听个正着,他眼皮子又跳起来了:“你可是又得到什么消息了?” 这话正合司喜的意思,他露出坏坏的笑:“大人,他们都说要在七巧节给你拉拉线” “就连隔壁那位驸马爷也攒着劲儿昵,您可得小心点,别大意失身” 赵怀民:“...”一群老六,玩不起!!! 虽是玩笑话,他到底是听进去了。 眼瞅着七巧节即将来临,赵怀民那眼皮子跳了几个月,他终于体会到夜不能寐的感觉,失眠多梦,盗汗易惊醒,心里莫名有点慌乱。 这日正值休沐,他在修剪四季水果盆栽,一个恍惚间,咔嚓一声,一滴血就滴落在盆栽里,他捂着手,望着受伤的手指,终于败给自己...那双跳个不停的双眼皮。 于是赵怀民转身回屋,换了一身便装。 他终于还是决定去安国寺走走。 没成想,赵怀民刚从县衙后门出来,一路上到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他就这么被人群挟裹着随波逐流。 “小娘子们,我来了” “啊哈哈啊,这个这个不好看” “哈哈哈,那个那个好可爱” 起初他以为自己只要跟着人群走,总会找个空隙离开涌动的人潮。 随着一声声鞭炮声追逐而起,人群时而散发震耳欲聋的嬉闹声,夹杂着女子的嘤嘤低泣声。 少年凭借着修长的身高,四下逡巡一番,方才明白,自身所在的人群是未婚男子团,他们一群人从城东自城西而去,自发而成的游街相亲团。 人群慢慢往西去,街头巷尾凡是屋檐下高高挂着一束栀子花和一盏荷花灯,表示该户有云英未嫁的女子,可停驻下来,相亲团中的男子有三次闯关机会,只要破了三关,即可提亲下聘,将该户家中的未婚女子娶回家在。 而那些未嫁的女子若是家中有兄长弟弟庇护,可由其兄弟在外镇守门楣,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拦住了这群求婚者,万事大吉。 “哎!真可怜啊” “谁说不是?好好的女儿家早早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多好,眼下被那群猢狲看上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谁让人家有权有势!!” 躲在角落的书生眼看着又一女子家被“攻陷”气得面红耳赤,转身就想与那群流氓较量,却被同行者一把拽住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怀民听了大概,不禁皱起眉头。 原本朝廷在七巧节那几日设置了未婚男女曲水流觞会,结果京都男女怨声载道。 更有甚者提出自主婚配,自主联姻,从者众,朝廷随允之,只有一个条件:成年男子(女子在十六岁)必须在十八岁之前成亲。凡是超过规定年岁未婚男女,婚配不可自由,由朝廷举办七巧节,在节日后半旬必须成家,违令者轻则三代不得科举从商,三代亲族税收增半 ,重则流放岭南。 朝廷的初衷是希望世下女子能成亲生子,安于后宅。至于过程如何,他们姑且不管,权当试试,没成想好好的相亲游街会变成了个人猎艳会。 如此一来,那些有权有势的公子少爷妻妾成群,而那些情投意合的情侣又该如何?,少年眸色渐深。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道尖锐的喊声。 “这里这里” “这里也有一家,哈哈哈” 人群随着那声音慢慢挤进去,很快空荡荡的巷道挤满了人。 为首者使了使眼风,随从忙起身敲门:“开门开门” “游街郎君来了,还不快出来迎驾” 木门吱吱叫,很快里头絮絮说话声没了。 “谁啊?”“我家主子身子不舒服,今日不见客” 女子隔着门,大声喊话道。 没成想敲门声愈发剧烈,眼瞅着门快敲散架了,玉钗当下不乐意,拉着脸子打开门:“都说了不见客..” 下一瞬就被这乌乌泱泱的男人吓到尖叫:“啊!!” 她身体本能反应,准备将门关上,没成想:却被人用脚挡住了去路,门关不上。 “你们想干什么?” “我家姑娘乃邵阳许家五姑娘,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 她言语间有些害怕,显然没见过这么多人,眼神时不时地往里头瞄,说这话时语气莫名有点虚。 然未等她反应,随从得了主子的准话,一左一右将门大开。 这一下人群爆出嬉戏打闹声,有的人甚至吹出流氓哨。 这时为首者男子发话了:“在下张万江,家父吏部侍郎张奔” “几日前得见你家姑娘天颜甚是欢喜,今日特来以诗会佳人,还请姑娘通融” 张万江一句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嘶?”“原来是早早看上人家姑娘,难怪..” “要我说:咱们张公子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到底是谁家姑娘这般有福气,还不将人速速请来?让我等饱饱眼福” “就是就是”“今日真是大喜啊” 男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将话堵死了,玉钗吓得不轻,面色发白,死死地咬着嘴角,这时两个随从让开了路,她忙不迭机地往屋里跑去一时忘了仪态,颤音道:“姑娘!!” “姑娘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男子说是踢门来了” 这时许画棠正在后门,主仆俩推门许久,也没有将后门推开,见玉钗风风火火喊喊叫叫跑过来,她秀眉凝着一丝冷意。 “啪” 少女一巴掌打在玉钗脸色,冷冷道:“我到不知你平日嗓子这般大,做事也是这般一惊一乍” 翠珠气得涨红了脸,指着她质问道:“是不是你把后门锁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留意着玉钗,以为小蹄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给她家姑娘下套。 玉钗捧着发红的脸,一脸无辜,怯怯道:“难道奴婢在姑娘眼里这么冷血嘛?” “后门在外头,奴婢还在里头,如何上了锁?” 只是那双吊梢眼此刻斜视着主仆俩,眼里满是讥诮之意。 许画棠正好捕捉到她眼里的恶意,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冷哼一声:“看来我这里是留不得你了” “这可是天子脚下,不是你们邵阳许家,我兄长是京兆府衙捕头,与赵县令交情甚笃,如你这般吃里爬外的奴婢又该如何处置,可不是那邵阳许家说了算” 真以为一个小小的许家就想在京都遮天蔽日不成?要知道:依着天临律法,贱籍者犯了律法,归属地管,由主家从旁协助,不可干扰地方属地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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