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失踪,我们的行动很可能已经被察觉了——公主殿下针对我们的行动越来越精准,不久后我们恐怕很难再像现在这样来见您了。”
“将来的形势或许会越来越艰难,还请您千万保重,陛下。”
星光掩在云后,朦胧的月色从窗前挡板的缝隙照进屋内。
洛安伊斯一个人坐在没有点灯的屋内,静静地望着地面上的月光发呆。自从上次的联络人说了上面那番话后,果然再也没有人来找过他。门口的卫兵换了人,送饭的仆人也是生面孔。想到这一切都是奥莉菲亚做的,心便像蒙上了一层阴霾,混杂着绝望的愁苦,一如过去十年间所经历的一切,挥之不去,如疽附骨。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夜应该有联络人来这里找他。但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动静,看来那人是不会来了。夜已深,洛安伊斯缓缓站起身来,准备就寝。然而就在这时,从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响声,外面的两名守卫似乎被人放倒了。
难道……
他抬起头来,朝正在打开的房门望去,眼见一个将全身藏在带兜帽的长披风中的人走了进来,却不是之前与他约定好的联络人。
“你在等的人不会来了,陛下,”
造访者缓步走向屋内,一面开口道“这周围被奥莉非亚设下了流光结界,那些想要潜入这里的你的手下,不是被抓,就是被杀。如今的你已经无法和外界联络了。”不仅容貌隐藏在斗篷下,他的声音也经过了某种魔法的处理,听起来有些怪异的生硬感。
“你是谁?”
洛安伊斯警惕地退后了一步,对方似乎笑了笑:“怎么,陛下不记得我了?”他走上前两步,来到了房间内,却并没有将兜帽摘掉露出容貌的意思,而是低声道,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陛下。”
“你……”
洛安伊斯是觉得这个古怪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陛下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那人低声笑笑,“毕竟我们之前也只见过一面。不过陛下不该忘记我的主人,毕竟她曾经帮了你那么大的忙——”说着他抬起右手,从斗篷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洛安伊斯的胸口,“怎么样,夫人赠予你知识法石已有好些年了,陛下觉得它还好用吗?”
“是你!”
洛安伊斯一下子认出了对方——接近十年前,就是这个人忽然出现在了本已认命的他面前,将一切真相告诉了他。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和那时有了些变化,所以洛安伊斯一时间没能认出他。
“看来陛下想起我来了。”
“可你是怎么进来的?”
洛安伊斯壁眉道, “既然这附近有奥莉菲亚设下的结界,而你却能自由出入,难道你——”他本想说对方是奥莉菲亚派来的人,可如果是那样,他根本没必要对门口的卫兵下手。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改口问道。
那人轻笑道:“夫人的力量是你想象不到的,正是她让我做到了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比如——避开公主的监视。”
“你费尽心思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洛安伊斯望着面前神秘的来访者,心中的疑虑比刚见到他时更甚,“这么多年来,你们再也没有出现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因为陛下如今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
对方轻声说道,“夫人并没有忘记你,这些年来,虽然她没有再与你联系,但始终关注着你的情况。”
“别说这些没用的,”
洛安伊斯冷笑一声——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容易轻信于人了。像这种把自己的身份和样貌全都隐藏起来,却装出一副友善模样的人,嘴里说的能有一成是真话都算他实诚,“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我们
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他冷冷地说道,“如果不是有利用价值,你们恐怕也不会找到我。”
那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样问,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说着,他走到窗边,伸出手摸了摸被封死的窗户, “你不如想想,一个被软禁、失去了与外界联络能力,又不具备武力的国王,除了在牢狱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洛安伊斯盯着他说道, “除非得到外界的帮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我现在的处境,只有与人合作才有机会翻身,你想以此为筹码,让我协助你们的计划。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可以选择放弃这个机
会。与其被人利用,我宁愿被困到死。”
“哈哈……”
兜帽下传来了一串笑声,“陛下只说对了一半——你说对了自己的处境,却误解了夫人的意思。夫人这次派我来,的的确确是让我来帮你的,而且是不求回报的帮助。”
“不求回报?”
洛安伊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中的怀疑却丝毫没有减少。
见状,来访者继续说道: “你不妨回想一下,上一次我来时,难道有要求你做什么吗?”
“……的确没有。”
“正如上次一样,这一次夫人亦不会向你提出任何要求。正相反,你如果有任何希望我去做的事,我都会尽力帮你做到。”
“……”
这太奇怪了。
洛安伊斯实在不能理解对方这样做的理由,然而对方上前一步,来到了他的身边,并向他伸出了手: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来验证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顺着手指的方向,洛安伊斯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前——知识法石就在那处衣襟之下,而它可以帮他看透对方的思想。
“……你是认真的?”
洛安伊斯犹疑着握住了那只伸来的手,同时启动了知识法石的力量,“你们不会要求我做任何事,但我要求的事,你们都会为我实现,是吗?”
“当然。”
伴随着笃定的回答声,来访者的心声以同样清晰的声音传到了洛安伊斯的脑海中,胸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但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清晨,与被晨曦照亮的地表不同,卓里约卡依然处在被火光照亮一隅的广袤黑暗中。
纳雪家城堡三楼的某个房间内,艾达正倚在床边看书——昨夜的变故之下,她彻底没了睡意,索性早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也不知看了多久,房内的鸣钟终于敲响了清晨来临的音节,又过了一会儿,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阿玛瑞达在门外问道: “弗雷亚小姐,您起来了吗?”“是的,我已经起来了,”
艾达连忙走到门前将锁打开,又拉开了门, “请进。”从门外走进来的除了阿玛瑞达,还有跟在她身后的罗亚。
“艾达,早安。”
他朝着艾达打了个招呼——比起一夜没睡的艾达,他看起来精神极了。
“韦尔先生说一个人在房间吃饭很无聊,所以问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进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等会儿我让下人们把你们的餐点都送到这儿来。”“当然可以,罗亚就留在这儿吧。”
艾达也很高兴能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聊聊天。罗亚上下打量了一下房间,奇怪道:“你昨天不是住在这儿的吧?怎么还换房间了?”艾达被他问住了——昨天发生的事罗亚并不知情。不过这件事能告诉他吗?
阿玛瑞达看出了她的顾虑,微笑道: “昨夜的事伊恩大人已经处理好了,告诉韦尔先生也无妨。只是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而我还有事要处理,所以还没顾上和他说。”“阿玛瑞达小姐去忙吧,我来和罗亚说就好了。”
“好,那我就先下去了。”
阿玛瑞达向两人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艾达趁着早饭还没被端来的时候,将前一天发生的事大致讲给了罗亚,罗亚听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昨天竟然出了这么危险的事,而我完全没有察觉。”
“这都是因为梦境粉尘的缘故,你也是被它影响到了,所以才睡得这么沉,”
艾达说道,“入侵的暗精灵用风系魔法将它们沿着通风管道吹遍了整座城堡,幸好赛兰昨天去了禁闭室,而那里的通风系统是单独的,所以粉尘没有影响到他,不然这会儿他可能已经遇害了。”
罗亚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垂火应该没有那么浓的香气,昨天那种甜腻的气味果然有问题。”
两人正说着话,房间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所以,可以让赛兰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阿玛瑞达脸上依然是那副温柔的微笑,而她身边则站着摆着一张臭脸的暗精灵少年——他昨夜受的伤不轻,这会儿身上不是绷带就是纱布,看起来狼狈极了。
“这当然可以,不过你刚刚说什么?班法家的人找来了?”
艾达担忧地问。
阿玛瑞达安慰道: “别担心。班法的儿子失踪了,他肯定会到处去找。伊恩大人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唯独赛兰不能露面,如果情况危急,他可能还要和你们一起去壁画房暂避,所以你们这会儿最好待在一起,
走的时候也能节省汇合的时间。”
说完这些,她将赛兰留在了屋内,自己又匆匆走了出去。
虽然说了安慰的话,可艾达能看出阿玛瑞达眉宇间的愁色,显然这件事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
“是因为诅咒吗?”
艾达看向了赛兰的胸口——虽然被衣物遮挡了,但她还记得前一天晚上在他胸膛上见到的那种金色的纹路。
赛兰一个人坐在远离艾达和罗亚的房间一角。和大部分暗精灵一样,他对人类没什么好感,原本也没打算搭理这两个人类,但想到前一天艾达曾奋不顾身冲上来救自己,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这是神庙的庇护祝福。一旦被庇护者被人杀死,不仅杀人者身上会被施加诅咒,这法术还会将庇护者的死讯传至神庙。所以班法不是因为儿子失踪才找来的。”
“他已经知道桑尼死了,”
艾达也感觉到了不妙, “他来这里,是为了找身上有诅咒痕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