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东区的朱利安吗?”
当朱利安走进房间时,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
“变样子了——你们瞧瞧是不是?”有人起哄道。
“看着是不像之前那个弱不禁风的豆芽菜了。”
“但还是一副两三拳就能干倒的衰样。”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朱利安也不生气,只冲着坐在他们中间,从他进屋起便一直没开口的黑发男孩打了声招呼:“纳特。”“嗯。”对方微微抬头,瞥了朱利安一眼,“好久不见,朱利安。”
应话的这位正是屋里这些西区混混的头目纳特。虽然只有十五岁,可他身材高大,又常年保持锻炼,一身肌肉衬着黝黑的皮肤,看起来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魁梧几分。老大开口了,其他人也就闭上了嘴。只是他们虽不说话,可表情狰狞、眼神凶狠,齐刷刷的目光聚在一处,还是让处在视觉中心的朱利安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我听说你得到了夜鹰夫人的祝福,不管大伙提什么要求,只要经你转达,她都会实现……”纳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朱利安,顿了顿又道,“坦白说,我半点都不信。”朱利安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些天来人们提的要求虽然都实现了,但据我观察,实际上把这些事办妥的人,是皇帝。”
他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又踱了两步,“我知道你现在在为那位被赶下了皇位的皇帝做事,这次把事情办得神乎其神,也是在为他收买人心——其实这件事不管真假,落实下来确实对大伙有利,我也没什么好说
的,但是……”
纳特盯着朱利安,面露不悦道,“你打着夜鹰夫人的名号谋私,对她不敬,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你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吧?”朱利安仍然微笑着,似乎刚刚纳特说的话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当然不是。”
纳特皱了皱眉——眼前的朱利安和他印象里那个唯唯诺诺躲在东区区长身后的小男孩确实不太一样了, “我听说你在找福伦,我这儿有些和他有关的情报,想必对你有用——不过这些消息不能白送给你,你得
拿出点诚意来。”
“你想要什么?
“我需要一些炎叶草,至少三株——这东西皇帝那儿肯定有,我知道你拿得出来。”
“ 谈叶草?
朱利安虽然猜测过许多他可能的要求,但没料到他会开口要草药。
“没错,这就是我的要求。”
纳特说着,做出了一副便要离开的样子, “等你拿到了足数的炎叶草再来找我吧,这儿会一直有我的人守着,你到了就让他们通知我——”
“等等。”
朱利安叫住了他,“我们不如就在这里等吧。”
他看着纳特说道。窗外橙色的光已经暗了下去,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夜鹰夫人就要来了,我们不如看看她愿不愿意帮你这个忙。你觉得呢?”“你……”
纳特愣住了,他没料到朱利安竟然会主动拦住自己, “你是说,我们就在这里等?”
“没错。”
“波恩!”
纳特立刻转身看向身边的一名手下,那人连忙跑到窗口向外探出身,并朝外面吹了声口哨,同时另有两名手下走到朱利安身边,开始搜身。很快,外面传来了几声应答。波恩松了口气,从窗口转头看向纳特:“老大,外面一直盯着呢,没人。”搜身的人也已经检查完毕: “他身上没有传声水晶或者卷轴。”
“你是认真的?”
纳特皱着眉头看回朱利安身上,拿不准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正如朱利安所说,当夜色来临时,窗外传来了一声清亮的鸟鸣。
虽然有鸟叫很正常,但一想到朱利安刚刚夸下的海口,屋内的众人不免有些多想。
朱利安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开始闭目祈祷,纳特盯着他看了一会,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也纷纷放下了手头的事,开始祈祷起来。片刻之后,朱利安睁开了眼睛: “看来你们运气不错——夜鹰夫人已经同意了你的要求,一会儿她就会将炎叶草带到你们面前了。”“……你最好别耍我。”
纳特眉头紧锁道。朱利安笑了笑: “就是要劳烦诸位等一会儿了。”
“他是来真的?”
“谁知道……”一旁的混混们小声嘀咕着。没有人知道,刚刚那一声鸟鸣之前,朱利安自己也是吊着一颗心,对拿到炎叶草这件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在进入房间之前就和艾达打好了招呼:如果纳特提出的要求不算过分,他就先答应下来,然后由艾达去完成——在提到爱尔莎的事之前,如果能先用一件小事促使对方开始相信夜鹰夫人的存在,后面的事就
更好推进了。
两人约定好,艾达会用不同的鸟鸣回应这件事的可行性,一旦不可行,朱利安便将话题直接引到爱尔莎身上。好在艾达应承了下来,这会儿应该已经飞去寻找炎叶草了。
炎叶草生长在格里迪奥的西边,而这座城市属于雪国,位于克拉迪法的北边。现在飞往那里采摘新鲜的炎叶草显然不太可能,艾达只能像纳特说的那样,求助于莱莫瑞恩。黑色的乌鹑快速掠过夜空,不一会儿,坐在办公室中的莱莫瑞恩便听到窗子那儿传来了细小的敲击声。
“……你这是在干嘛?”
打开了窗子的皇帝一眼便认出了那只有着蓝眼睛的鸟儿是替灵中的艾达。“帮我个忙——你这儿有炎叶草吗?”艾达也不和他客气,开口便直入主题。莱莫瑞恩想了想: “急用?”
“嗯,要三株。”
朱利安不知道炎叶草是做什么用的,艾达却很清楚——由于叶片中富含火元素,这种魔法植物成熟后会散发出极为炽热的能量,它是火系魔法卷轴的材料之一,也可以用来制作治疗冻伤的药育,在军用物资里
是必备品,莱莫瑞恩这儿肯定有不少。
“去取三株,用隔温纸扎一下。”
“是。”
一旁的近卫队长压下了心中的震惊,连忙从门口退了出去——他刚刚才和莱莫瑞恩汇报完“那群根本追不上”的鸟,紧接着对方就出现在了窗外,你说这叫什么事!“你不问我要来做什么?”
艾达有些心虚——她本来以为莱莫瑞恩至少会问上几句的。莱莫瑞恩摇了摇头:“反正你要的东西肯定有正经用途,问不问到最后都是要给你的。”“……”听他这样讲,艾达更不好意思了, “我回头把钱给你,就当是我买的。”炎叶草虽然称不上稀有,但也绝对不是什么便宜的普通草药。莱莫瑞恩只是笑笑:“以后再说。”
小小的乌鹑在窗沿上焦急地一会儿扇扇翅膀,一会儿原地小跳。
早知道刚才就跟着一起去了……
艾达看看天色,很担心那帮西区的混混等不及,会把朱利安当成骗子揍一顿。
好在近卫队长不敢怠慢,没一会儿就从药材库赶了回来,一看到他出现,黑色的小鸟立刻飞了过去,隔着隔温纸叼住了那几株炎叶草,然后扇扇翅膀从窗口离开了。
“陛下,这……”
“城里有人冻伤吗?”
莱莫瑞恩回头问道。近卫队长立刻回忆着答道:“前两日降温,确实有些没寻到住处的流民得了伤寒,似乎也有冻伤的案例,但应该都不严重……”
“不严重?”
莱莫瑞恩看了一眼窗外,“不严重可用不上炎叶草。”
“属下这就让人去查——”
“你打算怎么查?”
“呃,”近卫队长绞尽脑汁思索着各种可能性,“先查流民中有没有冻伤严重的案例,再查有没有药商收购炎叶草,啊,还有,也可能是有人想要制作火系卷轴,那就要查……”
“好了。”
莱莫瑞恩叹了口气, “不用这么麻烦。你只要让人盯住城里的药师就够了——看看这几天谁接了用炎叶草调配冻伤药的委托……”
“可,如果这个人只是要炎叶草,不打算配伤药呢?如——”
“……”
“呃……”
莱莫瑞思如同看弱智一样的目光成功制止了他继续问下去,这年轻人尬笑了一声, “我明白了——只要盯着药师……属下遵命,属下告退……”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门口退了出去,连关门的声音都压得极低,生怕惹怒了屋里的皇帝。
“……”
莱莫瑞恩揉了揉眉心,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的夜空——要是法米尔在,哪用得着他费这个口舌。
“朱利安,你觉得我们还要等多久?”
纳特坐在桌上,一只脚踩着旁边的椅子,看起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朱利安倒是一点都不急: “耐心一点,你会发现等待是值得的。”
“我……”
纳特皱着眉,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一抹红光在窗口闪了闪,径直飞进了屋内。
“啪。”
三株炎叶草落到了地上,腾起了一团金灿灿的火星。纳特一下子站了起来,先是震惊地看了看地上,又抬起头看向朱利安。朱利安毕竟年纪小,脸上的喜色差点遮掩不住: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夜鹰夫人答应了你的事,自然会做到。”黑色的乌鹅盘旋了一下,从窗口飞了出去。清亮的鸟鸣声再次响起,仿佛是在呼应早先那声应答。
“真的是炎叶草。”
有人俯身查看后,抬头对纳特说道。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了朱利安身上,可这一次不再有威胁和恐吓。看向他的目光中除了疑惑不解,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敬畏。
“难道真的是夜鹰夫人?”
“……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传说……”
“可是我妈妈说她亲眼见过夜鹰夫人在夜里出现。”“这么说来,我爷爷也说过同样的话……难道……”
窃窃私语声中,纳特逐渐平静下来,他拿出一支黑不溜秋的玻璃瓶,将里面的杂物倒了出来,又掏出手绢小心地擦了擦瓶子内壁,将地上的炎叶草捡起来塞了进去。瓶身很快变得滚烫,他不得不又从手下那儿讨了件外套把它包起来。
“既然你做到了……我也会信守承诺。”
说着,他将炎叶草放到一旁的桌上,转过头来看向朱利安道,“福伦没有跟着赞迪去菲尼斯,他带着他的亲信坐船跑了。”
“坐船?”
“没错。希澜城东南方就是瞭望角,瞭望角西侧,也就是希澜正南方的海岸上有个码头,他们就是从那儿跑的。”
纳特倚着桌子歪站着说道, “那位置离遗失之地入口很近,从岔路口向西是龙骨,霍艾罗德的老窝就在那儿。那边还有个流离者聚集地,附近也有个码头。这次从遗失之地来了不少东区和南区的人,他们就是乘船从塔莱茵穿过迷光之海过来这边的,只不过他们去的是流离者那边的码头。福伦正相反,他从瞭望角附近的码头上了船,穿过迷光之海去了东边。”“往东?”
朱利安虽然并不太了解地理,但对相邻各国的大概方位还是很清楚的, “他难道去了塔莱茵?”从克拉迪法南部的海域往东就会抵达塔莱茵,这算是克拉迪法人的常识了。
“具体去了哪我也不知道,但据说他的最终目的地是某个岛,而且这次出海要走很久——我听他抱怨过,说是这次航行会经过萨希林,他很担心会在那里遭到打劫。”“萨希林!?”
朱利安惊讶道, “比萨希林还要向东的话,他这是要去克萨约尔?”
“可能吧……”
纳特想了想最后说道, “他大概是在十月底离开的希澜,时间、启航地点都有了,皇帝陛下如果有心去查,不说查到他的下落,至少能查到些相关的线索吧。”
“我明白了。谢谢。”
“客气什么,这是你用三株炎叶草换的。”
纳特朝摆在桌上的草药抬了抬下巴,接着说道, “总之,这样一来咱们就算是两清了,要是没别的事,不如就此别过吧——”纳特下了逐客令,准备让手下送朱利安出去。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清亮的鸟啼声。
这是屋内众人今天第三次听到这声鸟叫了,联想到之前那两声鸣叫代表的含义,它一响起,人们顿时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