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不要开玩笑。”
阿什丽勉强笑了笑,手却紧紧摸着裙摆。莱莫瑞恩将她的表现全看在眼里: “你很久没见过伊泽法了吧?”
“陛下这话问的……”
阿什丽仍然笑着,声音却微微颤抖, “他是篡位者,我又怎么会与他见面。”
莱莫瑞恩说得没错,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伊泽法了。十年前穆里尔宣布了伊泽法的死讯,她信以为真;而伊泽法在阿约娜的扶持下再度出现时,她又被困在瑟莱提利亚,困在了莱莫瑞恩的阵营中,根本没有机会再见
到他。
她不知道伊泽法的真实身份,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
莱莫瑞恩意识到了这一点,思索片刻后将目光收了回来:“不解释一下这个吗?”他没再深究伊泽法的事,而是将话题拉回到了那副腰挂上。阿什丽看了它一眼,轻声道:“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那里。”
“呵……”
莱莫瑞恩笑了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陛下。”
阿什丽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说道。
正如莱莫瑞恩所说,事到如今她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已经不相信她了。但不管他手里的证据有多少,只要这些证据仍然存疑,她就可以咬死不承认——
不承认还有一线生机,承认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莱莫瑞恩自然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再次看向她的目光泛上了一层寒意:
“你该不会以为这里是审判所吧?阿什丽。”
他的声音比目光还要冷, “证据摆在这里,你可以不承认,但不代表我不能判你有罪。而且……我想处死谁,也用不着非得有证据。”
阿什丽颤抖了一下:“您不会这样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您还要顾虑我哥哥……您不会杀我和父亲的。”
阿什丽抬起头看向莱莫瑞恩,似乎笃定了他会放过他们。
“我可以连他一起杀。”
莱莫瑞恩冷冷地看着她。
“您不会……”
“我为什么不会?杰伊是此次叛变军队的直属上级,和你父亲一样罪无可恕。”
“我哥哥是无辜的!”
阿什丽忍不住反驳道。莱莫瑞恩冷笑:“哦?你不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吗?又是从哪得知他是无事的?”
“我……我只是相信哥哥,不会做对不起陛下的事。”
“你刚刚也是这样相信你父亲的,然而我有他确凿的罪证。你的相信没有任何说服力。”
“你很清楚我哥哥是无罪的!”
阿什丽被反驳得激动起来, “你暗中调查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他一心效忠于你,你不该伤害他!”
“所以,这就是你和你父亲打的如意算盘。”
莱莫瑞恩冷笑道,“两头下注,无论最终谁赢了,莫欧提法家族都不会输,是吗?”
”……”
阿什丽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了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陛下,凯安大人回来了,您要不要……”
“让他进来。”
莱莫瑞恩毫不犹豫地答道。
法米尔匆匆从屋外走进来,见到阿什丽也在场,他忍不住皱起了眉。莱莫瑞思看到了他身上的血迹: “怎么回事?朱利安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朱利安已经平安回来了。”
法米尔说着,又看了阿什丽一眼,
“你身上的血?”
“这些不是我的血。”
法米尔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在莱莫瑞恩耳边耳语了几句。莱莫瑞恩的脸色当即变了: “他去哪了?”法米尔退后一步: “他往西边去了,不清楚是否返回了希澜。”
莱莫瑞恩阴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 “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给她讲一遍。”阿什丽正在猜他们刚刚提到的“他”会不会是指自己的父亲,就听到法米尔的声音响起:“我们在城东北侧的丛林附近遭遇了赞迪凯安,他杀死了亨利-莫欧提法男爵及追随他的私兵,然后从西边离开了——”
“不可能!”
阿什丽挣扎着站起身来,惊恐地望着法米尔道,“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你再说一遍,谁被杀了?”
“亨利·莫欧提法男爵,你的父亲……”
“你撒谎!”
她冲到法米尔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我父亲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怎么可能杀他?就算要杀,他杀的也应该是作为莱莫瑞恩属下的你,他——”
她忽然噤了声。
法米尔复杂的神色提醒了她,让她想起了他的身份。
“……不可能。”她失魂落魄地退了两步,“他没有理由杀我父亲……”
“没了用处,自然就除掉了。”
莱莫瑞恩不咸不淡的话语刺激了阿什丽:“你在说什么?”她愤怒道, “其实是你们杀的他,对不对?——你杀了他,又栽赃给赞迪大人,这样一来既可以让我和哥哥与伊泽法大人势不两立,又可以趁机除掉
我父亲……”
“瞧,这又是一个你父亲该死的理由——活着的莫欧提法男爵对赞迪的计划已经没用了,可他死了却还可以用来挑拨离间。就这点来说,他倒是很了解你呢,阿什丽。”
莱莫瑞恩冷笑着说道, “不过这样一来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你和你父亲一样早就投靠了伊泽法,而且一直在为赞迪做事——何其天真……现在你知道了,他既然能过河拆桥,杀死失去利用价值的亨利,又
怎么可能会在将来放过你和你哥哥?你父亲这样做,不过是在与虎谋皮罢了。”
说着,他转向法米尔问道, “你来的时候问过没有?城西情况如何了?”
“回禀陛下,来时接到了速报:我军从南北两侧包夹城西敌军,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其前沿部队已被我军歼灭,后方人员见势不妙,目前已撤退。”
“很好。”
莱莫瑞恩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些, “所以你明白了吗?阿什丽。这就是你父亲被杀的原因:他已经暴露了,而且没能完成他对赞迪的承诺。对赞迪来说他已经没有用处了——你要庆幸你没和他待在一起,不然现
在死去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也包括你。”
“不……”
终于接受了父亲已死的现实,阿什丽跌坐在地,掩面痛哭起来。莱莫瑞恩使了个眼色,法米尔点点头,让人进来将阿什丽带了下去。
“朱利安怎么说?”
“他听到了男爵和阿什丽的对话,”
法米尔压低了声音答道,“杰伊始终被蒙在鼓里,确实不清楚父亲与妹妹做了什么,阿什丽亲口承认了对他下毒的事,并认为这样是在保护他。男爵则透露今晚与某位‘大人’有约,指的应该就是赞迪——他
们原本恐怕是想将军队放入城内,再趁乱让赞迪从密道进城,里应外合。只是没想到你早有准备,城外布有伏兵,阿什丽也没能打开大门。”
“朱利安在密室有什么发现?”“他找到了几封信,我还没来得及看。”
“晚点看看都写了什么,密室里的东西都检查一遍,说不定有赞迪接下来的计划。”“明白。”
“……你呢?”
说完了正事,莱莫瑞恩又看着法米尔的眼睛问道,“你没事吧?”
他没有问细节,只是单纯地关心他。法米尔笑笑: “没事,我们会遇到是个意外,他就说了几句话……都是老生常谈。”“咽
莱莫瑞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好。走吧,我们去隔壁香看。”
屋内就有通往隔壁的门。两人从这里进入了另一间房间,那里正有几名士兵严阵以待,看守着位于房间中央的一位年轻人。见到莱莫瑞恩走进来,年轻人当即跪倒在地,头也低低地垂了下去:
“陛下……”
他的声音不大,貌似平静却又透着绝望,“求陛下饶恕我妹妹……”莱莫瑞恩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替她求情?”“求您了,陛下。求您放过阿什丽……”
杰伊继续乞求着,声音微微颤抖, “我愿意代她受过,哪怕是死——”“……”莱莫瑞恩皱起了眉头, “不要动不动就提‘死’字,你先起来说话。”
说着他走到一旁的桌后坐了下来,见杰伊仍然跪在原地,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正像阿什丽说的那样,他不会处罚杰伊,更不会处死他。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忠诚,更是因为莱莫瑞恩不舍得他的才能。
莱莫瑞恩的手下虽然有不少将领,但真正能带兵打胜仗的大将并没有几个——大公爵帕恩·卡尔索斯手有残疾,大将军劳伦斯·凯安远在北方,尤利娅经验尚浅,法米尔还肩负着其它几项要务,不可能专心于正
面战场……
此时此刻,他需要杰伊的力量,只要杰伊没有背叛他,他不仅不会杀他,还会为他封官进爵,以将他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只是……
“刚刚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父亲死于赞迪之手,你妹妹被伊泽法蛊惑,接下来你应该怎么做,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属下明白。”
“既然明白,也该知道你妹妹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莱莫瑞恩看着伏在面前的杰伊道,“我可以不杀她。但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再自由行动了。阿什丽·莫欧提法将被软禁,除非必要,你二人也无需再见——但你放心,她的衣食住行都会依照最高标准执行,毕竟她
虽然有错,但仍是莫欧提法伯爵的妹妹……”
因为是伯爵的妹妹,阿什丽才能保住性命。可如果杰伊犯了什么错,被剥去了爵位,甚至丢掉了性命,那就不能保证她身上会发生什么事了。
莱莫瑞恩的意思很明白:想要保住阿什丽,杰伊就决不能在诸事上行差踏错。
“这样处理,你觉得如何?”
“……陛下仁慈。”
杰伊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只要能保住妹妹的命,让他做什么都行,“属下没有异议。”“没有异议就起来吧,不要一直跪在地上。”
莱莫瑞恩看着缓缓起身的杰伊道,“牢记你的使命,杰伊。认清敌人到底是谁。别像你的父亲一样,选了一条不归路——亨利·莫欧提法罪无可恕,本应褫夺爵位与封地。但如今他既已身故,你又有战功在身,
此次便只剥去他的男爵爵位,瑟莱提利亚仍作为莫欧提法家的封地,由你继承。”
“……谢陛下。”
莱莫瑞恩摆了摆手: “接下来我们还有数场硬仗要打,多的是要用到你的地方。尤其是眼下,希澜必须尽快拿下——我们已经在这上面耗费了太多不必要的时间,希望不久后,我能看到你能用战功证明我今天
的决定没有错。”
“陛下放心。”杰伊决然道, “属下必不负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