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著杰拉德尔,他本人倒是一副无所謂的样子,想都没想便答道: “可以啊,我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
“杰拉德爾!”
艾利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
“少废话!”
杰拉德尔瞥了哥哥一眼,又壓低了声音道,“蠢死了,口头答應又不会怎样。”
艾利安这才恍然大悟:对哦,他们完全可以先答应了,以摆脱眼下的危机,至于后面他们照不照做又是另一碼事了。
然而杰拉德尔声音雖然压得低,却防不住早已埋设在他们身边的竊听符文。领头人闻言笑了起来: “呵嗬……恐怕要上你们失望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要放你们回去,我们当然也有另外的准备。”
“糟了,他听到了……”
艾利安急坏了,伸手拽了拽弟弟的袖子,“怎么办啊……”
杰拉德尔翻了个白眼:要你有什么用……
“你们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想在我们面前耍滑头是不可能的。”
领头人道。杰拉德尔也白了他一眼: “我很好奇你刚才说还有另外的准备,是什么?”
“那个以后再说,”
他没有回答,而是摆了摆手道,“你们还是先商量好要不要答應我们吧——若你確定要与我們合作,我自然会告诉你那是什么。”
“切!”
杰拉德尔不爽道, “答应你们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的问题。”
杰拉德尔指了指艾利安,对着领头人道,“你也看出來了,我这个哥哥脑子一根筋,他说不願意,那就不会改变想法。如果我同意了你们的要求,可艾利安没同意,你们要怎么办?你说的可是让我们潜伏在皇帝
身边,要是他把我们供出来了,不就前功盡弃了?”
听了他的话,领头人和侍从长对视了一眼。“这个嘛……”领头人意味深长道, “那就要看杰拉德尔阁下你的意思了。”
“我?”
“没错。”
他说道,“据我所知,你比你这位哥哥要强得多,你父親对你的期望也非常高。但你只是次子,將来你父親的爵位也好,领地和家产也好,都将交由你哥哥繼承,而你只能靠自己。坦白说,我覺得這样分配不
太公平……”
杰拉德尔笑了笑: “那有什么办法?艾利安毕竟是长子。”
“辦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要看杰拉德尔阁下愿不願意了。”
领头人也笑了, “克拉迪法律典规定,一旦长子先于家主逝世,那么家族的遺产就可以交由次子继承。也就是说,如果艾利安閣下因为某个意外提前身亡……”
“哦?”
杰拉德尔抬了抬眉,目光转向了身边的艾利安,“你的意思是……要帮我除掉这个碍事的家夥?”
“什……什么?”
艾利安的脸色瞬間变得煞白,引来了傑拉德尔的一陣笑声。
“那感情好。”
他笑着说道,“只是你们能行吗?一个克萨约尔的侍从,十来岁的小姑娘,你们这么多人围上去都打不死——就你们这种办事效率,要我怎么相信你们不会把事情搞砸?”
“……什么?”
这一次被派去艾达身边的可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四五个拿着武器的侍从!这么多人竟然也没能把她打倒——这不对劲啊!
众人连忙转身看去,这才发现艾达的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名穿着黑色鎧甲的战士,他手持长剑擋在艾达身侧,正好在诸人将目光投来时,将最后一名侍从也敲暈在地。
“什么人!?”
领头人大驚失色,一旁的侍從长则认出了那战士的身份,慌忙提醒道: “小心,那是黑棋!”不等艾达的棋子做出下一步动作,马车附近先发生了变故——
一道淡蓝色的剑气突然奔涌而出,将室无防备的侍从们掀翻在地。
“什么?”
领头人稳住身形,定睛看去,這才发现杰拉德尔不知何时从哪里摸了一把剑提在手中,正一边战斗一边推着艾利安朝艾达的方向煺去。
他气得大喊: “你们这些废物!都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确实是廢物。”
杰拉德尔笑得嘴都咧到耳朵边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么蠢的人,都有过一次失败的先例了,还能再來第二次——你说说看,你们这么多人长眼睛有什么用?一个两个都只知道盯著一个地方看:我说话就
都看我,不看她;她那儿出事就都看她,不看我。哈哈哈哈!”
“——你!”
领头人气得正要向前追,附近的侍从忽然惊叫了一声: “糟了,这些士兵好像要醒了。”
“什么?”
侍从们这才发现他们已在这里耗費了太长时间, “营长,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法米尔凯安隨时都可能回来,这些士兵也快醒了!”
“该死,我们不能空手而归——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要留!既然不肯听话,那就都去死吧!”领头人惡狠狠地说道,侍從们紛纷应声,朝着艾达的方向中去。就在这时,四周忽然响起了一片沉悶的敲击声,一群黑甲盾兵忽然从虛空中踏出,将他们身邊的侍从们一个个击倒在地——在黑甲战士已经战斗了数分钟后,见势不妙的艾达终于又召唤了第二波棋子。
棋子被召唤的时间有限。除非情勢太过危险,否则没必要一次性把它们全召唤出来。
艾达既不想让杰拉德尔和艾利安落入对方手里,也不放心被迷昏的士兵们的安全,便只能尽可能铺长棋子的存在时间,好撐到法米尔回来。好在利用棋子出现时的先机解决掉了一批侍从后,形勢终于开始向着有利于她的方向转变了。
“可惡……”
领头人眼看着自己帶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地,却没有任何辦法,眼看局勢越来越差,計划也要泡汤,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喊音:“停手!让你的棋子停手!不然我就炸死这些士兵!”
说话的正是一直躲在一旁的侍从长,他在脚下布了一个震爆法阵,还把好几个士兵拖到了法陣上。“你瘋了?那东西会把你自己也炸死的,快住手!”艾达紧张地看着地上的法阵,一边飛快地思考着应对的方法,“不想让这些士兵死的话,就讓你的棋子停下来!”侍从长大声吼道。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摸清了艾达的性格,知道她会在意这些士兵的生命。如果站在那儿的是法米尔或者莱莫瑞恩,他就没有这种威胁的机会了。“别听他的!炸了更好,还省得你动手。”
杰拉德尔已經保护着艾利安跑到了艾达身后。见艾达犹豫起来,他不耐烦道, “你管他们幹嘛?直接让你那些兵幹掉他!”侍从长愤怒道: “你们敢!!”
“你先别激动!”
艾达看到他把手放到了法陣触发位上,整颗心都提起来了。见到艾达的这个反应,一旁的领头人忽然大笑起来,傑拉德尔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我笑这个克萨约尔人……竟然在担心克拉迪法士兵的安全。”
他神色複杂地看着艾达,心中感到极其的荒谬——多么可笑!身为克拉迪法领导者的皇帝不在乎子民的死活,而一个外国的使者却對世仇敌国的士兵心怀憐憫,“如果你真的这么在乎人命,又何必为那些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王公贵族说话?”
“我说过,当年的事并非公主……”
“就算雷森副團长的事是误会,那雷契爾團长呢?死去的侍從们呢?”
“他们密谋叛国——”
“那么是谁先令他们失望,又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不得不做出这样偏激之事的?”
领头人越说越激动,一旁的侍从长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艾达本想像那天晚上的莱莫瑞恩一样,把这其中的利害關系铺开了讲讲,但看著眼前的侍从们,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在掌权者眼中也好,在这些似乎合理的大道理中也好,这些死去的人是为了实现最优解而做出的必要棲牲,是为了避免更多損失而付出的代价。可在侍從们眼中,他们是夥伴,是兄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
鮮活的一个个生命。
对他们讲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了……下令殺死他们的也不是莱莫瑞恩。”
艾达的心裏又昇起了和那天一样的无力感,“杀死雷森副團长的是卡尔洛夫,你們要複仇也应该找他,何必要和伊泽法同流合汙——”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侍从长冷冷地看着艾达,“你该不会以为莱莫瑞恩和他的父亲有什么不同吧?不过也是……虽然年纪轻轻,可他的演技却比穆里尔要高明得多。”
“……你想说什么?
“他是说,你根本不了解那位新皇帝是怎样一个人,也不清楚他到底都做过什么龌齪事。”
领头人冷笑道,“他和穆裏尔一样,对普通人的死活毫不在意,对他来说,只要能实现目标,死个把人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为了提高达成目的的效率,他就可以室无心理负担地处死无事的人——”
“你胡说……”
艾达咬着牙,心中却已经动搖起来——
她很想说莱莫瑞恩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但仔细回想起来,她其实并不真的了解他。
作为皇帝,除了公开在世人面前的一面,肯定也有不能示人的一面。萊莫瑞恩不是个天真的人,如果真的要牺牲一部分人来顾全大局,他恐怕根本不会犹豫。
能一路攀上权力巅峰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幹幹净净的好人?这个道理艾达不是不明白,只是萊莫瑞恩和她相处时的样子让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
“坦白说,你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如果可能的話我也不想杀你。”
领头人做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说道,眼睛却时不时飄向停在一旁的棋子们,“皇帝把黑棋都交給了你,看来你这个盟约使者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也难怪他不敢让你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根本没做什么,你不过是在挑拨离间!”
艾达一面捏紧了手心中的黑棋,一面死死盯住了震爆法陣中的侍从长。
“他当然做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他到底做了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
领头人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还在蘇托林地的时候。皇帝亲自下了命令,要处死几百名无事的、對他忠心耿耿的隨军侍从,只是因为他们曾——”
夕阳没入地平线的瞬间,一道突如其来的黑色弧光从他的喉咙处划过,吞没了他未说完的话。
“……”
鮮血猛地从傷口处喷溅而出,领头人的双眼迅速黯淡了下去,整个人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一旁的侍从长见状目眦欲裂,大吼一声便要触发法阵,一直盯着他的艾达手指微动,一名黑甲骑士当即出现在他身
后,扬起马蹄猛地一踹,将他踢出了法陣。
侍从长重重摔在了地上,正想要再爬起来,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光。“不要!”艾达的喊声还未落下,黑色的长劍已经插进了侍從长的眼窩,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鮮血潺潺地淌了一地,艾达怔怔地看着已死的两人,视线顺着那柄从尸身上拔起的长剑看向了持剑的人。法米尔面无表情地立在血泊中,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
“法米尔学长……”
艾达看着他,腦海裏回荡的全都是刚刚领头人说的话, “他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