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空中零星散布三两星子,如水的清辉落入人世,衬得周遭一切静得彻底。 人迹罕至的灌木丛旁,风声簌簌,极黑极暗之处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沙沙——” 脚步声越来越近,间或夹杂着微弱的喘息。一道人影飞速闪过树林,惊得树上夏蝉动了动薄翼,她的身后,黑雾如影随形。 白梨枝在林间飞速穿梭,察觉到身后的浊气越来越近,心里凉得彻底。 就在方才,她与同门共同下山,路上见了个不知名的小虫。 怪她她一时好奇多看了几眼,再一回头时,身旁的同门已然不知去了哪里。 漆黑的密林静得恍若能听见她的心跳。 本想快些追上队伍,岂料路上遇见了这团藏在树林深处的浊怨之气。 白梨枝在宗门听说过这种东西,非人非灵,无形无魂,生于混沌,飘散于世间。 平日里,浊怨之气最喜吸食修士灵气,一旦被缠上,轻则被吸干灵气,失去修为,重则伤及本源,一命呜呼。 这东西古怪且凶险,但好在数量并不多,听闻许多修士终其一生都不一定会见到。 可今日白梨枝生平第一次跟随同门下山,刚出宗门没多久便遇上了,真是…… 什么破运气。 避开浊气幻化出的一个触手,白梨枝心下暗骂一声,转身便想往右边跑。 正当此时,身后的浊气忽然分出一个分身,转瞬便挡在了她身前。 白梨枝被迫停在空地上,面对黑雾,大口大口喘着气。 怎么办。 白梨枝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借着夜晚的凉风保持冷静。 浊怨之气这种东西,对筑基期以上修士来说不过是蝼蚁,可而今她不过炼气三重,还没参加宗门大考,更没选定本命武器。 面对这种东西,实在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难道……今日真得交代在这儿了吗。 白梨枝看着面前的浊怨之气,额上冷汗不断。 不,不行。 她背井离乡,孤身而来,而今好不容易拜入仙门,若是什么都没学会就这样交代在这里——那可太亏了。 白梨枝拔出弟子剑,心一横,注入全部灵力,挥剑便冲那黑雾砍去—— 破烂东西,我跟你拼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黑雾幻化成一人影,长袖一挥,袖中黑雾宛如潜龙直向她冲来。 黑雾逼近,凌厉的剑风骤然消散,白梨枝瞬间失力,身体不受控制的直直往后倒去。 糟了! 三尺长剑被无形之力弹开,在空中翻转几圈,剑柄处灵石忽闪忽闪,末了归于暗淡。 “叮——” 长剑深深的没入地下。 少女纤细的身子宛如断线风筝,狠狠摔在地面上,又往后滑了足足三米。 “咳咳咳——” 受此一击,白梨枝灵气消散,强撑着睁眼,可眼前忽然天旋地转,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看到一抹灰色人影骤然出现,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谁? 白梨枝试图睁开眼,可灵力溃散的速度十分之快,叫她无力抵抗周身的虚弱之感。 眼皮越来越重,她只觉身体正在疯狂下坠,脑海里那抹灰影在不断重现,冥冥之中,她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是—— “渊崖……” “渊崖……” 魔界浮屠宗之主,魔君渊崖。 …… “渊崖!” 白梨枝骤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后的衣裳被冷汗浸湿了个彻底。 怎么回事? 环顾周围,只见自己正置身在一个木屋之中,她身下坐着的是浅青色竹床,床前月白色雪纱床帐薄如蝉翼,正被整齐的归拢在两侧。 显然,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白梨枝的眸光最后落在自己手侧的白玉鎏金铭牌上,只见上头用端正的楷体写了几个大字:“丹草峰,白梨枝” 直到这时,她才彻底缓过神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 一切已经过去了。 白梨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高高悬起的心这才落了地。 她这才想起,遇见浊怨之气,已然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怎么今日会突然梦见这个? 白梨枝起身换了身干爽的衣裳,盘膝坐好,捋一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记忆里,那时的她被那浊怨之气打伤,晕了过去,醒来后,浊怨之气不知去了哪里,而身边坐了一个满身是血的红发少年。 很显然,是他救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白梨枝懵懂的少女心不合时宜的疯狂悸动。 那少年红发金眸,模样生得无双俊俏,看起来年纪与她相仿,就是……有些凶。 记忆中,那少年受了很重的伤,却还不许她替她包扎,稍稍碰一下眼神便好似要吞了她。 彼时白梨枝还只是一个外门弟子,未曾修习过真正的医术,只能凭借着印象里关于包扎的知识,半回忆半猜测地将他的伤口处理好。 那时她手法生疏,那少年显然也吃了不少苦。 但好在最后还是处理好了。 包扎好伤口,那少年冷着脸便要走,白梨枝忙追上,缠着他走了好久,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浮屠宗,渊崖。”他甩下这句话,转瞬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只有她一人站在林子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品味他的话。 浮屠宗。渊崖。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浮屠宗是魔修宗门,在里头修炼的,无一例外都是魔。 虽说仙魔两族早已和平共处多年,仙魔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恩怨,但扶黎宗作为仙门第二大宗,对魔修多少还是有几分偏见。 得知这个消息,白梨枝沮丧了许久,但她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 魔修怎么了? 魔修也有好人,况且他还救了她的命,是恩人,她又怎能因区区仙魔之分,而对他心生芥蒂? 白梨枝豁然开朗。 后来有了拜入内门的机会,她走到四长老面前,自请成为一名丹修。 白梨枝依稀记得,那日她自请拜入四长老座下,周遭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怪异。 兴许他们怎么都不明白,作为最适合修炼剑道的火系天灵根,怎么会突然想要去当丹修。 放着好好的火系剑道不学,用自己的天灵根之火……去炼丹。 听起来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但其实,也并不难理解—— 成为丹修,修习医术,凝炼丹药。 这样,下一次渊崖受伤,她就不会再那样笨手笨脚,惹得他不开心了。 …… “咚咚咚——” 正当她想得入神之际,门口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白梨枝一愣,这才堪堪回了神。 这么早,谁会来寻她? 白梨枝整理好衣襟,三步并两步的走到门边,打开门。 清晨的阳光伴着门外药圃的草药香气蜂拥进屋,门外有人逆光而立,身负古琴,容貌清冽。 一头如云墨发被玉冠整齐束起,金襟白袍,微风拂过时,长袍上金色流纹恍若活过来一般摇曳生姿。 见了来者,白梨枝怔了好一会儿,旋即后退一步,轻轻拱手行礼:“慕清师兄。” 琴修慕清,覆月峰大长老座下首席弟子,亦是上一届宗门大比榜首。虽说是与白梨枝同期拜入师门,然而今于修炼之道上取得的成就,早已甩开她一大截。 是故称他一声师兄,是理所应当。 木门后,少女一袭青衣,容貌昳丽,三千青丝编成两股麻花辫垂在身前,额前挂坠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都是同门,不必多礼。”慕清的眸光扫过她因刚刚睡醒而凌乱的麻花辫,末了瞥向别处,淡淡道:“昨日收到你传信,邀我来此,说是有礼相赠,不知白师妹所说之礼是何物。” 经他这么一说,白梨枝先是一愣,废了好半晌才想起。 昨日确实是送出了这样一封信—— 只是,那封信似乎要寄往的浮屠宗渊崖处——为何会被慕清收到? 难道寄错了? 白梨枝一怔,心下咯噔一声。 不会吧—— “嗯对对对。”心如擂鼓,但嘴上还不忘应付着,白梨枝转身,试图在纳戒中寻找一些能拿得出手的丹药。 管它那么多做什么。 人都已经来了,先敷衍过去才是正道。 这般想着,白梨枝把纳戒翻了个底朝天。 原本按计划,她邀渊崖来此,为的是将她刚炼成的一品凝神丹赠与他。 众所周知,魔修大都以世间浊气修炼,最易心神不稳,因而她特意改良了方子,炼出凝神丹,想着能不能帮他稳固心神,助他修行。 谁知——送错了信,来的是慕清。 这可是慕清! 宗门中首位以琴修身份夺得宗门大比榜首,打破剑修一统宗门大比格局的第一人。 传闻他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哪里需要这等凝神丹药。 白梨枝心下哀嚎一声,将丹库翻了个底朝天,也拿不出什么可能被慕清需要的丹药。 总不能——送他一个一品止血散吧。 白梨枝欲哭无泪,这东西三块灵石能买一斤呢。 慕清师兄专程来这一趟……总不能是为了这止血散吧。 思来想去,白梨枝还是从丹库里翻出了一品凝神丹。 算了,就它吧。 白梨枝硬着头皮,取了三粒凝神丹,面上扯出几分笑意:“这是昨日新炼出的凝神丹,因着是自己改良的方子,兴许会比寻常凝神丹更有效用些……还望师兄莫要嫌弃,收下它们。”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听到凝神丹三个字,慕清面色微动,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多谢白师妹。”出乎白梨枝预料,慕清并未推辞。 白梨枝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没拒绝,说明可能需要。 兴许……慕清师兄偶尔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吧。 她这样安慰自己。 没等她彻底放下心,这厢慕言看了眼丹药,旋即挪开了眸子:“白师妹这丹药,应当并非为我而备吧。” 嗯嗯嗯? 被发现了? 白梨枝一愣,心下直打鼓,但面上仍旧装出几分茫然:“嗯?” “里头加了一味阴木草,虽说也是宁心静气的佳品,但比起仙门,它的属性其实更适合帮助魔宗弟子凝神。”慕言抬眉看她,手里捏着一粒凝神丹,眸光十分平静,“白师妹这凝神丹,想来应当是为浮屠宗那位魔君而备下的吧。” 白梨枝一怔,动了动唇,一时语塞。 她怎么忘了,慕清是宗门中,唯一一个知道她与渊崖往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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