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老大沉默地点了点头,顾玉潭心口气闷,咬破了舌尖,铁锈般的味道在口腔中涌动,才让她勉强平静下来。 她一眼也不想看眼前的人,但是想想此时躲在暗处的人,还是咬着牙问道:“那你口说无凭,只凭你的证词是无法扳倒衡王的。” 扈老大沉沉叹了口气:“我手头有两封信,是当时衡王让我交给韩阁老的,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信中还附有一枚衡王的私章。其实当时信根本没来得及送出去,顾令则就被放出了大理寺。后来顾令则死后,韩阁老就辞官归隐了,衡王并不知晓信和私章一直被我偷偷藏了下来。” “信呢?” “不在我身上,我过几日拿给你。” “除此之外呢?” 扈老大有些奇怪:“衡王让我办的事情,少有笙管事不知道的吧?除了这件,其他事情,您手里的证据应该比我多的是吧?” 顾玉潭心中一跳,眼看着蒋琉丞也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急忙娇笑道:“那不是想着,您手里要是证据充沛,我就省了回京城收集证据的功夫嘛。您也知道,我一旦回了京城,做什么事是王爷不知道的?” 蒋琉丞觉得有理,可是扈老大却明显起了疑心,看着顾玉潭慢慢问道:“说起来,衡王对笙管事可是信赖有加,宠爱备至。倒不知道,笙管事劳心劳力地对付衡王,图什么?就只是为了救大小姐脱离苦海?” 顾玉潭愣了下,继而笑得更加明媚。她前走几步,靠近扈老大,声音柔媚地说道:“扈爷还是不够了解女人,对于一个这么多年爱而不得的男人,您说女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眼看着扈老大的神情有一瞬间怔忪,顾玉潭继续压低声音说:“我可不是岚翠姑娘和扈姑娘那样的痴心人,得不到干脆就毁掉喽。”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却听得扈老大后背掠过一阵寒意。 顾玉潭其实也心里没底,不过以前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应该没问题吧。还好,她这一段即兴发挥似乎瞒住了扈老大,对方再不问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戏演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她看了眼蒋琉丞。蒋琉丞会意,命人将何成纪放了下来。 扈老大刚要冲过去,顾玉潭却一个回身挡在了他面前:“扈爷别着急,过几日您还要再来一趟,不如请成纪再在府上住几天。到时候您拿着信物来,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嘛!” 扈老大脸色阴晴不晴,许久后却看向了杜绾和云蟾:“他毕竟是你们的弟弟,你们将来出嫁,还要靠他撑腰。保护好他,也是保全你们自己!” 顾玉潭听得心中嗤笑不已,云蟾和杜绾,一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一个才学渊博、金榜题名指日可待,这两人别说有没有嫁人的心思,即便是嫁人,还指望这个草包弟弟撑腰? 那两人显然也是一愣,继而冷笑连连。但是毕竟要从扈老大手中拿到关键物证,此时不宜翻脸。她们胡乱点点头,扈老大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自始至终,何成纪什么也没说。他一脸呆滞地看向虚空,两眼无神。杜绾到底有些心疼,过去拍了拍他的背,他却像是猛然间被刺痛了一般,狠狠地推开杜绾,抱着自己蹲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终于传出一阵阵哭音:“别碰我,我脏……” 杜绾心下钝疼,一向看不上他的蒋琉丞与云蟾,此时也是表情复杂。 顾玉潭心下对扈老大的厌恶更添了一重,她们几人即便再讨厌何成纪,也从来不曾当面谈论他的身世。适才蒋琉丞询问的,也只是岚翠与扈隐娘的死因,不知道扈老大出于什么心思,竟然就当着何成纪的面,说出了他与扈隐娘的苟且。 说起来,何成纪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而已,比她都还要小一些。他自小流浪街头,若不是养成这样大大咧咧混不吝的性子,又怎么能熬的过来。 可是此时,却忽然得知这一切,或许他宁愿自己本来就是个孤儿吧。 一切事情都策划好,接下来就需要逼蒋植一把了。只要解决了蒋植与陆永柔,拿到陆家被灭门的证据,漳城的威胁就初步解决了。 而剩下的战场,就转移到了京城。皇帝与二皇子,甚至于谢崇椋,都不会轻易放过衡王。而她,迟早也将加入那个战场,这样也好,至少母亲就安全了。 蒋琉丞这日大概是受了刺激,到了夜间便气喘得急了些,睡下后更是连连咳嗽。 云蟾心急,赶紧请了顾玉潭过来:“笙管事,麻烦您再帮忙瞧瞧,少主这又是怎么了?” 顾玉潭其实不用诊脉也知道,她是因为今日在风口站了大半日,又急怒攻心,大悲之后难免会病情反复。 看着蒋琉丞躺在床上,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尤其那双眼睛充满依赖地看向自己时,顾玉潭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心软。 可是此时不是圣母心泛滥的时候,眼前这个人,即便如今对她再友好,那也只是因为把她当作了蒋笙歌的缘故。她不止一次地要杀了母亲与自己,甚至于不惜灭了陆家满门,如果再让她们猖獗下去,陆家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顾玉潭稳了稳心神,装模作样地沉吟了片刻,提笔写下一个新的药方:“大小姐怕是今天受惊不小,这样吧,我再添减几味药材,熬了药让大小姐服下,休息几日再观后效。” 她知道蒋琉丞与云蟾不会对她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只怕这药方还是要拿去给别的郎中过目的。所以她十分小心,只是删去了关键起效用的两味药材,而添了一味疏肝清热的柴胡。 这药方即便是让其他郎中去看也挑不出任何问题,只不过蒋琉丞这病又要短期内加重了。而顾玉潭,就是要抓住这病症加重的几天,来鼓动蒋植趁早动手。 果然,换了药方的第二日,蒋琉丞依然不见好,甚至夜间还发起了高烧。 为了让其他人不要怀疑到自己身上,顾玉潭陪在床边,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小姐,病由心起,你自己一定要想开些。这白日吃不下,夜里睡不好,即便是灵丹妙药,也难起效用啊!” 云蟾听她说得句句在理,也帮着劝道:“少主莫要忧心了,如今杜绾与我们关系缓和,成纪也被我们找了回来,娘亲和隐姨在天有灵,也都能安心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说过,我们以后要去塞北,去江南,去很多你没去过的地方。” 蒋琉丞眼眶湿润:“我记得,我一定会好好养病,你们放心。” 到了第三日,蒋琉丞连连咳嗽,汗流不止。蒋植也慌了神,找到顾玉潭:“笙管事,我阿姐怎么一日日病情加重了?她,她不会有大碍吧?” 顾玉潭看着面前急红了眼睛的清瘦公子,心中微笑,终于等到你了。 “唉,”顾玉潭心事重重地叹气,“大公子也知道,大小姐一向心思重。这次好不容易这么长时间,主子爷都没有再惩罚她,心情一好,加上用药,自然这病就好的快了。可是,自从那日……” 蒋植心思一转,沉声问:“可是因为那日扈老大的缘故?” 他以为扈老大是来解开阿姐的心结,却没想到反而让阿姐病情加重。早知如此,那日自己便该拦着她们的计划。可是他纵着阿姐早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从来不会反驳她的任何一句话,如今却不由得怀疑自己,这是对的吗? 顾玉潭看向他,坦言道:“我只怕是大小姐如今,再不肯同你离开了。知道了这些往事,她只怕是如今一门心思只想为母报仇,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我真怕……” 她话没说完,可是一脸担忧惶恐的表情,却让蒋植明白了。虽然那日他听了阿姐的话,没有去后院听扈老大的供词,可是如今想来,只怕是阿姐要报仇的话,会将自己也搭进去。 他决不允许! 顾玉潭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着问:“若是大小姐执意不肯同你离开,大公子打算如何?” 蒋植眼神转了几转,最终浮现一抹决绝之色:“笙管事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就是还请笙管事这几日就将您说的那位易容高手请来,届时还需笙管事多加配合。” “那是自然。” 顾玉潭转身后,唇边终于勾起淡淡浅笑。很好,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要收尾了。 在蒋府一片紧张的氛围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惊蛰这一日,谢崇椋早早就来到顾玉潭房中,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会到她房中坐一会儿,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她。 一开心顾玉潭还有些不好意思,被看得多了反倒习惯了,自忙自的。 “此间事了,我就该上京了。” 谢崇椋声音有些发紧,下一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始终卡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应该瞒着她,她迟早会知道的。可是就让他再多拖几天吧,因为一旦知道了,她恐怕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可是今日,还瞒得住吗? 顾玉潭并不知道他这些想法,只是面对他的离去,心中多少有些不舍。可是又能怎样呢? 她笑了笑:“我以前听到一句话,总觉得俗套,可是如今想来说得再好不过。” “什么话?” “若注定分离,不若各自好好成长,终有一天,我们还会顶峰相遇。” 谢崇椋愣了半晌,慢慢咀嚼了几次,终于露出一个笑:“说得不错。” 顾玉潭起身,走到窗边深深吸了口气:“惊蛰到了,天气也该回暖了。” 谢崇椋站在她身后,看了看窗外未消的残雪:“是啊,万物复苏,藏在土中的蜇虫也该出动了。” 声音刚落,屋外便有人轻声禀报:“笙管事,大小姐请您去前院一趟,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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