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阵阵哭嚎的何成纪陡然安静下来,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叫了一声:“舅舅……” 扈老大这次没敢回头,这是将自己的头埋在胳膊中,肩膀不住地颤动。 顾玉潭心中叹息一声,扈老大说得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可是,这的确是最合常理的一种解释了。只是唯一残忍的,是让何成纪亲耳听到了这段不堪的往事。 顾玉潭忍不住抬头看看被吊在半空中的他,一向吊儿郎当的神色,此时却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他似乎不记得此时自己的处境,只是颤着嘴唇又问了一句:“舅舅……你到底是我的舅舅,还是我爹?” 他脑中乱的厉害,如果他是自己的亲爹,为什么还会任由自己被抛弃这么多年,任由自己成为任人欺辱的孤儿,变成人人嫌弃的地痞。 而且,自己的出生,难道就真的只是由于一场酒后的笑话,这般令人作呕的笑话。 何成纪控制不住地干呕,加上此时被吊在半空,恶心得更加厉害。 杜绾脸上浮现出不忍,向前走了几步,却被云蟾拽住。云蟾对着她摇摇头,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蒋琉丞的指甲深深扣进肉中,支着桌子努力不让自己倒下:“那后来呢?后来隐姨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再见过我娘?” “后来,衡王说,只要我帮他做成最后一次杀人的生意,他就放了岚翠,让我们离开,隐居塞外。那一次去杀的,正是顾令则。” 猛然听到父亲的名字,顾玉潭怔了一瞬,继而瞪大了眼睛:“顾令则?” 听见她声音有异,扈老大抬头看过来,蒋琉丞等人也有些奇怪:“笙管事,怎么了?” 顾玉潭深深呼出一口气,对,她现在不是顾玉潭,是蒋笙歌。顾令则与她没有关系,她要忍住。 “无事,只是主子爷当时没有告诉我,如今听着便觉得好奇。” 扈老大沉沉道:“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主子爷说做完这一次,我便带着岚翠赶紧离开,此生都不得再入京。而杀了顾令则后,我却再也没能见到岚翠,衡王说她突发急病死了,却秘不发丧,只是草草埋了了事。” 蒋琉丞也陷入回忆:“那时母亲感染了风寒,吃了几日药都不见好转,反而日益严重。后来有一日,笙管事来找我,带我去了郊外的马场,教我骑了一日的马。那日我玩的好开心,可是傍晚回到府中,却再也没有看到母亲。” 云蟾沉默着握住她的手,她不到四岁便被送走,对母亲的印象极其模糊,很多都是到了少主身边后,由少主描述给她听的。她才知道母亲即便进了衡王府,也一直都惦念着她,一直让少主务必要找到她。 “再后来,笙管事派人将我送到漳城,寄养在蒋家。却再也没人对我提起母亲,父王说,只要我乖乖听话,替他把事情都办好,他就告诉我母亲的下落。原来,母亲那么早就不在了……” 扈老大眼睛红红的:“我恨极了衡王,可是没等我想出报仇的办法,隐娘与云蟾却不见了。” 他看向云蟾,眼中是隐忍的痛意:“云蟾被送进了杀手营,我怎么能不担心?可是衡王说只要我没有异动,云蟾一满十五岁,他就放云蟾出来。否则,杀手营中处处都是意外,他可保证不了云蟾的安全。” “而我再见隐娘时,她已经疯了,没过多久就撞墙而死。当时的成纪还没满周岁,却硬生生被抢走,不知送去了哪里。我咬着牙硬生生忍了十多年,终于忍到云蟾被送到了大小姐身边,我想是时候为岚翠报仇了。可是,可是……”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顾玉潭淡淡接上:“可是衡王却告诉你,他知道何成纪的下落?” 扈老大流下泪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孩子们是无辜的。何成纪毕竟是隐娘的骨肉,也是我……我狠不下心,心想只要将成纪接到身边,我就去和衡王同归于尽。” 顾玉潭不说话了,何成纪大概到扈老大身边没多久,就被孔泉止抓了起来。扈老大为了避风头,干脆暂时隐去踪迹。 蒋琉丞几人都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很久之后,杜绾才哑着嗓子率先开口:“你说的,句句属实?” “若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 顾玉潭撇撇嘴,没新意,过来过去发誓都只会这一句。只是无论扈老大说的是真是假,她最关注的点都不在这里。 “那当时主子爷为什么要让你去杀顾令则?我没记错的话,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罢了,随便找个谁不能了结了他,何必非要你动手?” 顾玉潭没忍住问出口,幸而此时几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也并没有对她产生怀疑。 扈老大顺口答道:“顾令则其实会些拳脚,但是也不足为虑。主要是因为他生性谨慎,轻易从不出门,而当时他房间周围竟然有十几名暗卫,衡王一直探听不出是谁的人手。” “那你又是怎么得手的?” 问到这里,扈老大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抬头疑惑地看向顾玉潭:“笙管事问这件事做什么?” 顾玉潭一点不慌,看向蒋琉丞:“如果他肯助我们完成大业,你们可愿原谅他一次?” 蒋琉丞也渐渐恢复平静,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对着扈老大冷声道:“若是现在给你个机会,为我娘亲和隐姨报仇,你愿不愿意?” 扈老大愣了片刻,却没有马上点头,而是带着几分警惕看着她们:“你们想做什么?” “对付衡王。” 扈老大瞪大眼睛:“就凭你们?你们几个弱女子,凭什么对付衡王,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云蟾冷冷看他:“那也好过你懦弱多年,处处给自己找借口。” 扈老大下意识辩驳:“我不是……” 杜绾却打断他:“是与不是都不要紧,往事已无踪迹,全靠你一张嘴在这里解释,自然是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让我们相信,你就拿出点诚意来,否则,即便何成纪是我们的血亲,我们也不介意让你断后。” 何成纪依旧吊在半空,木木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 扈老大面色一紧,强压着自己点了头:“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告诉我们衡王做过的所有事,只要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最好有物证人证,只有扳倒他,我们才有活路。” 扈老大的脸色极度挣扎,过了许久,直到蒋琉丞下令,割断绑住何成纪的绳子时,他才慌忙开口:“我说。” 顾玉潭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又泛起了另一重紧张:“那就先从顾令则的事情说起吧。” 扈老大认命般地低下头,声音隐隐有些尖细:“我在客栈外埋伏了十几天,也没碰到顾令则出门。而无论在饭菜中下毒,还是放火烧房间,他都能神奇地安然无恙。” “直到那一日,我终于等到了机会。” 顾玉潭听着,身子一寸寸凉下去,胸口却一点点灼烧。或许是原主的情绪还残留在这具身体里,她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忽然产生了极其强烈的不舍与眷恋。 而眼前这人,是何其地狠毒。 顾令则不肯出门,他便想到办法逼他出门。 由于先辈的遭遇,与同窗的情谊,顾令则与苏、卓两家的公子交情匪浅。而那两家公子对往事知之不深,便没有顾令则这样的小心谨慎,既然暂时不能杀了顾令则,扈老大便干脆拿这两人开刀。 先是苏家小公子“意外”落水,不治而亡,接着是卓家小公子在登山途中被虎狼撕咬,找到时只剩下一颗头颅和残破的四肢。而为了逼顾令则现身,这两人的凶杀现场都留下了顾令则的踪迹,有他的亲笔信,甚至还有贴身的玉佩。 苏、卓两家找上门来,顾令则百口莫辩,恰逢当时任内阁长老的韩仲元外出巡游,见到苏、卓两家的伸冤之人,大怒之下便令人将顾令则绑了起来,关至大理寺。 仅仅过了一日,不知何人施压,大理寺还是将韩仲元放了出来。而就在他赶回客栈的途中,却让扈老大抓住了机会。 “我本想直接给他个痛快,”扈老大闷声道,“可是韩仲元一路派人跟着,我没法动手。” “直到经过苏、卓两家临时搭的灵堂外时,顾令则似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进去了。韩仲元派的人却没有跟进去,我想了想,觉得那是唯一的动手机会。” “灵堂中人声嘈杂,一时间没人注意到顾令则,他也没去牌位前上香,只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静静坐着。过不多时我看她似乎哭了,便索性偷了一身孝服披上,端了杯茶水给他。” “他当时还是很谨慎,端着那杯水不肯喝。我便说我是苏家小公子的亲戚,他立时就低下头不说话了。我故意问他是谁,他支支吾吾说是苏小公子的朋友,我便自己端了杯茶水与他碰了碰,感谢他前来祭奠亡灵。” “也许是因为看我喝得干脆,加上心有愧意,他犹豫了下还是略微沾了沾唇。” “我害怕一击不中,就再没有机会了,那杯茶水中下了十足的烈性毒药,最迟一刻钟就会发作。” 顾玉潭浑身发抖,几乎再也伪装不住:“所以,他刚刚回了客栈就暴毙而亡。而衡王早给所有的郎中和仵作都打过招呼,不许验尸,他就变成了突发急病,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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