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前几日还是局势大好,怎么一夕之间便四面楚歌了? 穹王此前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忽然又多出这么多人跟他有勾结? 只是建兴帝来不及多想,他令张友全扶起身体不便的贤贵妃,便要去到那喊杀声传来的反方向,好躲避叛军。 正此时,外边忽然又传来另一阵声响,并在逐渐向芳翠宫逼近。 建兴帝当即取下悬挂在殿内的常见,向门外快步走去。 只是他才走几步路,便觉得胸闷气短、力有不逮。 就在建兴帝疑心自己身体何时差到此等程度时,殿外出现一些熟悉的身影。 诸晴与林宫卫领军一同前来,向建兴帝行礼。 建兴帝看见诸晴时心下一松——诸晴能出现在这里,便说明林宫还未被叛党完全封锁。 想想也是,穹王他能有多少兵马?安能将整个林宫都围住? 只是看见一贯面色冷静的诸晴显出焦急神色,建兴帝心下又是几分紧张。 他当即唤了声“免礼”,三步并两步跃下台阶,失了帝王的从容不迫,只拉着面前这二人道:“如今是什么情况?逆贼可已伏诛?” 诸晴同身旁的领军对视一眼,微微后移半步,道:“禀陛下,局势混乱,我等也难以判断。穹王在闵都耕耘多年,根深蒂固,琳琅所、闵都卫、林宫卫中俱有叛贼。” 建兴帝闻言,瞠目欲裂道:“你这个琳琅所平日里都是干什么吃的?就让他们在你诸护军卫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 他说完这话,见面前这两人低着头不说话,又感受到自己握着长剑的手在微微颤动——他确实老了,连剑都有些握不住。 建兴帝长叹一口气,苦口婆心道:“罢了,人心隔肚皮。他们私底下的勾当,你也不能时时刻刻清晰明白。我也知道你们平素护卫国都幸苦了。” 只是建兴帝这番话对诸晴不顶用,对林宫卫的领军则是来得太迟。 上次建兴帝借吴少监的案子打压穹王,诸晴在其间略作手脚,宫内的压力便全数落在了林宫卫头上,林宫卫积怨已久。 再加上这段时日,建兴帝沉溺于仙人洞府温柔乡中,又有诸晴营造出的“穹王不堪一击”的假象,他久不曾动用宫中的眼线,自然也没发现有些重要位置上的“熟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当然,林宫卫也好,闵都卫也罢,哪怕是诸晴的琳琅所,真正能说动他们一同作乱的,其实是太子的一份密信。 太子失踪后没多久,便被诸晴派出去暗中保护的人找了回来。太子本人很是感激及时赶来救自己的琳琅所,只是他不知道,他以为自己路上遭遇的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是他的疯子父皇派来的,实际上也是诸晴安排的。 想要误导太子也并不难,毕竟琳琅所本就可以视作天子亲卫,伪装成建兴帝暗下杀手可以说是回归老本行了。 太子与建兴帝之间的信任本就不多,先皇后在世时,建兴帝就屡屡做出荒唐的事情,他现在昏了头,以为自己用了仙丹长命百岁,想要扶持自己和“皇后借尸还魂”之人生下的孩子继承大统也很正常。 ——当然,这还要得益于诸晴安插在太子身边,不动声色“说闲话”的人,夜以继日向太子灌输、巩固这样的观点。 简而言之,太子被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为了演的像一点,诸晴还吩咐了去救太子的人,把太子放悬崖底下晾几天再救,在此之前注意看顾着些,别让人把“功劳”捡走了。 最为绝望的时候伸出的援手才更让人印象深刻。 太子获救后,思虑再三——这里边还是少不了周围琳琅所这群人的怂恿,诸晴这次派过去的人,各个都是跟着诸涪混的老手,对着这份“从龙之功”垂涎欲滴——还是打算跟他已经显出昏聩苗头的父亲争一争。 于是他写下数封密信,分别送到闵都一些人手中。 太子在朝多年,也不是全无经营的。 当年改制时,多少人试图撺掇太子,都唤不起这个太子之位稳固的人一丝一毫对权力的渴望。 他就像一个毫无野心的臣子,等待着这个位置安安稳稳传到自己手上。 可见有些事情,不痛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会想要反抗的。 太子的决心,是诸晴这场棋局里的最后一子。 有了它,局势便彻底定了下来。 ——即便最后也未能说动太子,帝王“急症而亡”也并不难,只是要赶在贤贵妃生产之前,时间太赶还是有些风险。 哪里比得上现在、最好的局面,在这样的乱局里,失踪些人——特别是太子潜在的政敌,再容易不过。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站在建兴帝面前的二人听完他的话,诸晴率先开口道:“闵都内数万精兵,混进来些许宵小不成气候,只是龙体要紧,还请陛下暂且移驾。” 建兴帝看向诸晴道:“如今林宫内有多少叛党?” “不过千人。”诸晴回道。 建兴帝深思一番,道:“你们带上些人马,送朕和贤贵妃出宫避祸。” 他并不放心待在宫里,即便诸晴说林宫中的叛军不过千人,但她自己都说不清琳琅所有多少人与穹王有所勾结,建兴帝如何能安心待在宫内? 诸晴微微垂下的眸子微动,站在一旁装木头人的林宫卫领军隐隐显出几分慌张来。 好在建兴帝此时心中急切,没能注意到他的好将军神色不对。 他们原先的计划,便是将建兴帝引到相对而言更为偏僻的璇庆宫。 待帝王大行后,那里还有一个现成的角色可以背这口锅。 诸晴在玄昭擅自违背她后依旧将这号人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只是看起来建兴帝并不觉得这场混乱能持续多久。 在他看来,今夜结束便差不多时候平乱了。 一晚,对于诸晴而言,也只有这一晚的时机,夜长梦多、时不我待。 只是越到最后关头越不可轻举妄动、自乱阵脚。 诸晴沉默片刻,低头应下,道:“请陛下稍等片刻,我等前去召集兵马,护送陛下出宫。” 得到帝王首肯后,诸晴与林宫卫领军立刻折身出去“召集部下”。 行在宫道上,确定周围无人后,林宫卫领军方队诸晴道:“现在如何是好?” 诸晴泰然自若道:“无妨,如今宫中人多眼杂、混乱无序,带着陛下躲避交战之地、绕行出去再正常不过。” 她复沉思着,抬眼瞧见前边是琳琅所的人,便吩咐道:“遣数十人,打着‘妖道误国’的名号,将璇庆宫内的玄昭撵出来。” 诸晴回忆着脑海中林宫的地图,在芳翠宫与璇庆宫之间选定一个位置,又道:“便赶到长圆殿以北。” 建兴帝既然要出宫,路上捎带一个玄昭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一切安排后,诸晴与林宫卫领军各带一队兵,护送着建兴帝及贤贵妃出宫。 只是一路上多有羁绊,绕行了好几次。 待行到长圆殿附近,穿过一片黑黢黢的宫道,忽然传来不断高呼“陛下”的动静。 建兴帝本就提心吊胆,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叫他心下一突,在月光下看清来人后,方皱着眉头压低声响,呵斥道:“住嘴!” 玄昭也有些精明在身上,见一行人不曾点灯,建兴帝又对自己这般斥责,便猜到这一行人应当是要暗中出宫去。 他不清楚宫中究竟是什么情况,但看帝王这样的情形,便觉得形势不容乐观。玄昭又想起方才在璇庆宫内高呼“清剿妖道”的那一行人,深觉此时绝不能落单,否则小命难保。 短短数息间,玄昭就按照诸晴料想的那样厘清了自己的处境,赶忙对建兴帝道: “陛下!贫道夜观天象,见紫薇荧荧,有红祸相逼之势。求问天道,得知陛下必经之路,特在此地等候陛下,为您解此灾祸。” 分明是路上撞见、自己想要抱个皇帝的大腿,却说是特意给帝王来解灾的,可谓是将建兴帝的心思死死拿捏住。 建兴帝也被他这话套了进去,想到一路上绕过那么多路,偏偏在这里撞见本该深居璇庆宫、与这场乱局无关的玄昭,真信了他几分,便道:“那便请真人一道前行吧。” 玄昭跟上来后,瞄了诸晴一眼,但诸晴隐于黑暗中,神色不辨。 从始至终她都是安静站在那里,对此事不发一言。 玄昭有些担心诸晴对自己此前“不告而取”之事心怀不满,但当这建兴帝的面,他料想诸晴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自觉与诸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诸晴将自己安插在建兴帝身边,是为了功名利禄,而他眼看着荣华富贵近在咫尺,安能不心动?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诸晴要对自己的行径不满、将自己拉下来,她也落不到什么好。 想到这里,玄昭又有些志得意满,颇为自得的看了眼身后的诸晴。 这一眼却叫他汗毛陡立,急忙收回视线。 原来安静跟在后边的诸晴一直在沉寂地凝视着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姣好的面容却在夜色中宛如择人而噬的厉鬼。 玄昭不敢再有别的动作,老老实实跟着这支护送队伍出了宫。 因为林宫位于闵都城极北方位,从北边出去,可以直通北城门,出到闵都城外。 出城后一行人也不曾停歇,依旧向北边去。 贤贵妃有孕在身,另驾一辆马车,而建兴帝这是骑在马上,为左右侍卫护拥着。 建兴帝也不欲走远,待城门远远看去一片模糊后,便对身边的诸晴道:“诸晴,你在寻一处隐蔽的地方过夜,明日再送朕回去。” 诸晴应下后当即打马快行一段路,须臾返回,禀告帝王附近哪里适合驻扎,将建兴帝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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