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太子还是没有找到。 那附近山匪肆虐，太子失踪半月有余，恐怕凶多吉少的谣言如草原野火，迅速燎原。 建兴帝震怒——只是这份怒意多是来自于谣言背后，那对皇位的觊觎之心。 他令琳琅所严查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 诸晴还等着坐山观虎斗，自然不可能直接将另一只老虎抓出来。 所以琳琅所忙碌了一阵，只抓到几个在街头巷尾传播谣言，却什么也不知道的人。 闵都里边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北塞外也打得火热朝天。 从战场上下来的陆沉一把摘下染血的头盔，沉着道：“拓络部的探子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她的副将道：“只知道老弥岳突然同意和她的儿子合作，具体是什么原因还未可知。” 陆沉面色沉凝——往年草原部落来袭，多是以散兵劫掠为主，然而这次形成了大规模的进攻，来势汹汹，竟有了些攻城的架势。 特别是拓络部，看上去像是不要命一样。 仿佛在北塞之后，有足以让他们倾尽一切也要争取的东西。 然而不久后，局势陡变。 草原各部久围城外，陆沉摸不准他们的想法，恐有埋伏，不愿轻易出城作战。 十月初二，夜黑风高、乌云蔽月。 在城墙上巡夜的哨兵打了个哈欠，通过摇曳的火把，似乎看见城墙下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只见几根树杈随风摆动。 哨兵轻啐一口，小声骂道：“娘的，眼睛都要看瞎了。” 他举着火把往既定的路线巡逻，走到半路上突然反应过来——城外分明是空场，哪里来得这么近的树？ 哨兵赶忙扒在城墙上，将火把远远抛下去，趁着那点火光照亮的范围，模糊看见底下密密麻麻一片“树丛”，隐约可以看见树冠下的人影、马首。 “敌袭！！！” 骤然响起的警报声划破寂静的夜晚。 城下那些骑兵中不知道谁高呼一声，这群距离城墙仅数十丈远的骑兵纷纷解下马上的树枝扔到地上，向着城门冲击。 火光连成一片，将漆黑的夜空都燃成暖色。 站在城墙上的陆沉取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然而夜色浓重，根本看不清来了多少敌人。 陆沉皱眉，凝视着黑暗中隐隐绰绰显现出的人影，又看向城墙上猎猎作响的旌旗。 她沉吟片刻，道：“换一批火箭和一批绑着干草的箭。” 站在陆沉身旁的副将微微一怔，继而低头应下，转身吩咐将士去准备火攻。 城墙上的将士先换上绑着干草的箭支，对着夜色一通乱射，而后换上火箭，数千支带着火星的箭支落在干草上，迅速燃烧起来，照亮了那些夜袭的骑兵来路。 领头的草原将领勒马，皱着眉头看着满地的火丛。他们的马蹄上为了安静潜入，绑上了厚实的布料，此时踩在火焰上，极易被点燃。 尽管优势在北塞，但陆沉依旧眉头紧锁。 用骑兵攻城？这实在是太扯了，特别是攻一座严丝合缝的城池。 凡攻城，强攻一直是下下策，特别是在敌我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他们一直顶着巨大的人员伤亡强攻北塞，这已经不是不要命了，这是蠢到家。 除非……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攻城！ “报！崖城外有可疑动静！” 陆沉猛地抬头，将手中沉重的长弓丢给身旁的副将，道：“守住，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下城墙。 崖城如其名，城池两侧是高耸的悬崖峭壁，是为天险，此地的防御也一向是最薄弱的。 待陆沉赶到崖城外，顺着将士的指引，走到山上被发现端倪的地方。 “这里有大批人马行进过的痕迹。”一名士卒指着披靡的树杈、野草如是说道。 陆沉快步登上山顶，眺望着连绵的崇山峻岭。 “频繁夜间骚扰、做出攻城的架势……” “根据这里的痕迹判断，至少有上千人从这里潜入大安……”陆沉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她回身对身边人道：“先遣人沿途报信，令人警戒，并上报朝廷。他们刚刚进入大安，走不了太远。” 吩咐完事情后，陆沉又赶回了北塞城。 方才那一波夜间的骚扰已经褪去，军中将领正聚集在营帐中议事，见到陆沉走进来，纷纷起身询问事情。 陆沉抬手止住他们的话头，道：“今日他们来了多长时间？有多少人员伤亡？” 接替陆沉指挥作战的将领一一回答。 “又是这样。”陆沉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断断续续打了快一个月的仗，做出以命相搏的模样，只是为了掩盖“暗度陈仓”。 他们费这么大功夫，只为了将这千人送到大安国土上？ 且先不论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这千人在大安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是这样的情况，透露出另一个重要信息——草原各部很有可能已经连为一心。 这些日子里虽然陆沉一直有所疑虑，但始终没有怀疑他们是在声东击西，便是他们的攻城都太实在了。 向城墙冲击的架势，像是要拿出命来堆出一道登城梯来。 倘若不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联合在一起，单尽全族之力去做这个掩护，那么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实际的掌权人，令他们不得不去做出这样的牺牲。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部落，悄无声息的做到了这件事，竟然连他们派遣在草原的探子也没有听见一点儿风声。 陆沉上报的消息刚刚到建兴帝的案桌上，一支“商队”就已经随着往来的商人们进到闵都城内。 他们带着上好的马匹求见了闵都的贵人——穹王，并在穹王府上商谈数日。 建兴帝收到消息后，对这千把人也不放在心上，只下令沿途多加警戒，注意有无突然多出的劫匪。 ——大安国域内土匪强盗又不知道有多少，多几个外来的匪徒，建兴帝也不放在眼里。 诸晴沉默地看着最新的消息，长叹一口气，又展露出笑意，道：“替穹王遮掩遮掩吧。他的孙子太着急了，这批人还得过几天才能进来，现在就闹得满城风雨，太粗心了。” 十月底，闵都内有草原部落溜进来的兵马作乱，穹王体恤巡逻布防的人手不足，特令自己的府兵与闵都卫、琳琅所一同“平乱”，而后三方人马混作一团。 傍晚时候下了场大雨，晚上巡夜时候鼻子里还是一股湿润的土腥味。 十人一队的巡夜士卒走到一处小巷子前，在后边的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在他们准备行动之际，有三个人突然先行一步对前面的几个人动手。 血腥味猛然炸开，瞬间取代了空气中弥漫的土腥味。 “今晚动手？”这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回头问道。 另两人愣在原地，只好点头。 “快去吧，我帮你们收拾这些。”又一人朝他们招了招手。 他们便道了声谢，剩下的四个人转头按照原先安排好的路线走去。 待人走远后，他踢了踢地上躺着的“尸体”，道：“人走了，咱们该收拾收拾，上演一波忠心救主了。” 地上这些尸体纷纷探头，抹了把脸上刚刚抹上的鸡血，笑嘻嘻抬头道：“你们的上官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承让、承让。”对面的人拱手回礼。 琳琅所和闵都卫现在都成一丘之貉了。 十个人的巡逻队，三个琳琅所的，两个穹王的，五个是闵都卫的人。 表面上是五五开——这是诸涪和穹王做的交易，他给穹王的理由是诸晴不通用兵之道，琳琅所的士卒都是由他来管理的。人虽不多，但是各个都是干脏活的“精锐”。 然而实际上是一拨人装两拨人，演给穹王看，叫穹王乖乖钻进这个“谋逆”的口袋里。 岑越是被困于浅滩的游龙，诸晴助他脱困后，他便一飞冲天。因为背靠岑家，又颇具才干，一路青云直上，如今闵都卫已经尽数归他掌管。 今夜，类似的桥段在不断上演，当然也有“演技”不到位，未能及时抢先的“动手”，那为了保住“自家人”，只能先下手将穹王的人处理掉，就当是他们实力不够，被闵都卫反杀了。 戏码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便是该唱戏的人粉墨登场了。 闵都城里“打成一片”，其混乱已经有些敌我不分的程度。 而林宫内，建兴帝被喊打喊杀之声惊起。 他安抚着怀中的贤贵妃，朗声询问外边的内侍发生了什么事情。 守在门外的张友全急匆匆跑进来，颤声道：“启禀陛下，穹王犯上作乱，打进林宫来了！” “什么？！”建兴帝当即起身，一把挥开帷幔，站在门口眺望着远处摇晃的火光。 “闵都卫是干什么吃的！”他回身朝张友全吼道。 张友全浑身一颤，道：“奴才不知、奴才听闻，闵都卫和穹王似有勾结……” “闵都卫数万士卒！”建兴帝觉得这事件无比荒唐的事情。 “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张友全赶忙磕头认错。 建兴帝不欲再跟这个对此事一窍不通的下人说这些事情，况且现今的情况，确实也是闵都卫出大问题、将穹王的府兵放了进来，即便不曾与穹王勾结，也必然有其它罪名。 皇帝一番思虑后，只道：“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 “被拦在东门外了……”张友全道。 建兴帝估量着两地间的距离，又回到殿内——穹王府兵不过千人，林宫卫数千，焉能阻拦不得？ 只是不过须臾，那打杀声逐渐向芳翠宫靠近。 建兴帝心中的不安渐浓。 不过片刻，守在外边的张友全便跌跌撞撞跑进来，道：“陛下！陛下！林宫卫领军同穹王有所勾连，他们打进来了！” “啪！” 原先握在建兴帝手中的茶盏砸在了地上，碎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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