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迎春系绷带的动作继续,无视这人额前的冷汗和可怜兮兮的衍生,又在伤口旁掐了几处,这才满意收手, “很好。我特意给你系得紧了点,免得你回头忍不住乱动,又崩了伤口。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疼吗?还是对我医术不放心吗?那想来是不高兴我在这了?那我走?” “别……别别!姑娘只要留下别生气了,别说系紧点,就是把我从头裹到脚,我也甘之如饴,绝对不会不高兴!” “挺会说话啊。”迎春顺势坐了回去,不过依旧挑了他对面的凳子,和他依旧隔了三步远,然后笑容一收,好奇地看着他,“不过这几句话本子里都没有。是买了新的?” 冯紫英刚刚恢复了些的脸色闻言立刻再次涨紫。 他一把将那话本子丢到旁边,沉声道:“这个……这东西谁知道从哪里来的,我也不过是看到有趣,随手就翻了几页而已,你怎么还带在身上。” “不是你的?”迎春挑眉,作势要去捡起来,“既然这样,那怕是府里哪个下人的。这样吧,我回去就将它交给姑父,一定要好好查出来到底是谁的。” “你还要拿着它到处说?”冯紫英瞪大了眼睛,然后看着她促狭的笑容,无奈叹气, “罢了罢了!我认输就是!你也不用这么戏弄我了。还不是那个谁说的,他说我从小到大都只知道在莽夫粗人里打转,见了姑娘怕我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哪里寻来的这东西,让我好生看看。” 迎春斜他:“谁给你的这东西?他让你看你就看,那他让你和我分手,你也分?” 见她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冯紫英只好投降: “是我的错。你之前一直不肯给我好脸色,见面除了要紧正事,或者义塾,或者医馆,再不肯同我说半句旁的。起初你我之间有所谓协议,你还肯多给我些时间,后来……” 他说到这里,看迎春的表情竟颇有了几分幽怨, “你后来一心要同我解除所谓婚约,恨不得离我远远的,别说一句话了,连个眼神都吝啬相赠。 我实在是没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他与你同是读书人,他的建议,兴许有用。” 迎春被他说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烫,转开了视线: “你这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我先回去了。之前的伤口我也顺便给你检查了,这些时日恢复得不错,算你明白事理,否则你就是真成了死马,也别想我再理你了!” “我知道,你难得给了我那样珍稀的药丸,一文钱一把这么少见,我当然要珍惜了。” 冯紫英看她要走,忙伸手要拉,后来想起她也一直没有用饭,便不阻拦,只是跟在她身后殷殷道, “几天前事毕之后我立刻便服下了,后来又一直用药调理,饮食周到,作息定时,简直比那告老还乡的李大人和上官大人还要健康惜命了。” “怪不得一直没来找我,原来是身体养得太好了,所以顾不上来?” 迎春瞪他一眼,没理他关于那“一文钱一把”的打趣,只在心里默默给太妃记下了这笔账,那么大岁数了,看着挺端庄一人,居然还暗中打小报告。 至于冯紫英的伤,他还当自己不知道么。 这些天来,迎春一直没有见到冯紫英的人,只在次日收到一封简短的信,还不是他亲笔所写,迎春就知道事情大约不是很顺利。 果然,她托送信来的白嬷嬷找太妃一打听,就知道了他虽然事情完成得不错,却也十分凶险,现在府内静养的消息。 静养,那就是活着了。 但是也只是活着,暂时没有办法行走自由,连动笔都做不到,不然这样要紧的信,他是不可能让太妃代笔写的,哪怕他再信任她。 迎春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担心,却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堵着口气,干脆也不再主动来打听他。 她倒是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能主动交代,还是打算就这么瞒着一辈子! “原来你是怪我这些时日不能来见你。我这不是怕找你得太过频繁,反惹你不快么。既然你这么想我,那我以后一定日日去找你,你便是嫌烦也没用了。” 冯紫英看她依旧板着张脸,于是笑着凑近,一副无赖样。 “你少同我嬉皮笑脸的。话本子里的故事即便是能当真,那也只对那些故事里的小姑娘管用。” 迎春伸手推门前,忽然停下动作,回过头来,认真看着他, “我知道你的身份注定了你有许多事,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你都不能坦诚相告,这个我理解,也不会追问,你不必披着这副没正经的假相来应付我。我懂。 但是冯紫英,你当我是个医家也好,当我是你现下正钦慕着的姑娘也好,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注意身体,别的不说,至少在没有紧急任务的时候,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迎春干脆说完,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好吧。我知道你担心,我告诉你便是。”冯紫英沉默了一会,终于舒出口气,慢慢道,“不过,你且等等。” 说着,他隔了衣袖握住迎春的手,将她带回桌边,然后走去门外,吩咐了人取了食盒进来。 一桌子香气扑鼻的食物迅速唤醒了迎春饿了许久的胃。 不等房门完全关上,她已经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你猜的不错,这些天是发生了不少事。其实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不是想隐瞒你,而是事情牵扯到你,又涉及空明大师和曾四娘,我实在需要斟酌用辞,也担心惹你不快。” 迎春点头,这点她之前并没猜到,不过想到她和空明、曾四娘的那些个离谱的绯闻,她也就瞬间想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迎春点头,想了想,问了个问题,“那么,这部分你暂时可以略过,回头等大师和曾四娘都在场时,你再说吧,省得回头还要再同他俩说一遍,也麻烦。” “你倒是肯替我省事。”冯紫英好笑,见她吃得虽快,却不狼狈,小口飞快地啃食着鸡腿,如同一只高兴的小松鼠,自己不由得也心情好了许多。 “老实交代,你这些天伤势严重了。是不是?一直憋着没去骚扰我,就是因为你其实在府里养伤,或者说其实是清毒,所以这才没办法出门。” 迎春一边撕下来一只鸭腿,一边瞪着他,提醒他可以开始招供了。 “怎么能叫‘骚扰’呢?我是实在想见你么。”冯紫英颇有些委屈地摸摸鼻子,然后在她的飞刀目光下老实开始坦白。 原来冯紫英当日的毒之所以不能立刻彻底清干净,的确是因为要做证据,用来扳倒京中一股势力。 只是对方在京已经经营数代,盘根错节,人脉深广,冯紫英和他父亲,连同中顺王属下一起,将此事做大,又布下天罗地网,这次虽然诱得对方出手,谁知对方却狡猾太过,一早已经留下后招,始终抵死不认,因此冯紫英之前不仅留着余毒在身,又千里奔袭,诈死引得对方现身,这才终于人赃并获,擒获对方得力贴身干将。 “……所以,你们将对方的贴身属下抓获,问出了人证,又取了你身上的剧毒作了物证,这才终于将对方逼至死角,却也只是押入天牢,留待陛下亲审?” 见他点头,迎春擦擦嘴,喝了几口汤,然后又追问了一句,“太上皇呢?他老人家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了吧,就没什么动作?” “贾姑娘果然聪慧。” 冯紫英大笑,只是笑完了,却并没回答她这话,只是将她喝空了的汤碗接过去,又盛了一碗,这才道, “这些,我之前也问过父亲,不过父亲的意思,我们已经做完了我们的份,剩下的,自有人去操心,我们只管等着听信儿就得。” 迎春点头,表示理解。 太上皇虽然退位,皇位早交与当今皇帝,但其实大权在握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放手的,只怕后面还有的斗呢。 不过冯紫英这话也对,他们人都不在京,那些事情,自然能不管就不管,横竖冯紫英这次算是立下大功,不管他们斗得谁输谁赢,经此一事,必定是元气大伤,十年八年之内反正是没那个力气来针对兵权在握的冯家父子了。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还要担心冯紫英的安危,他现在只要养好伤,之后应该不会有别的什么新的危险了,自己要和他分手也没什么可以担忧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点,迎春便不自觉地皱起眉来,心里,也似乎并没有自己之前以为的那样松了口气。 “不过,方才你有句话说错了,我却是一定要纠正的。”冯紫英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却忽然又想起之前的话,认真道。 “什么话?”迎春终于有了七八分饱,也不推辞,接过茶盏便喝了个净,又推回去,他便立刻非常自觉地又给她倒了一杯。 “你方才说,你是我‘现下正钦慕着的姑娘’,这话错了。” 冯紫英对上她的眼睛,脸上再没了之前一直故作的无赖,一字一字,认真道, “我不止是现下,日后、将来,我会一直钦慕贾二姑娘。此心此意,绝无变更!”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