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书最后定下启程扬州的日子,是在春节第二日。 云台女学招生开学的日子在三月里头,可她们总得先去扬州站好脚跟。 庐江竹下斋有赵枕流的看顾,会稽点墨轩也还有冯引阑的支撑,一人善工匠之技,一人善舞文弄墨,都能维持住两家书铺的运转和上新,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职业教育培训班分为两组各自出力,分别成为竹下斋和点墨轩的新鲜血液。 而林娘子受宋云书叮嘱,带着几份商业计划书去了会稽,作为商业上的主理人,全面扶助冯引阑运转点墨轩。 辞官归来的淮山找不到好差事,来寻了宋云书,受委托自庐江伊始边寻周边,搜寻可以作为攻略对象的人才,或送入职业教育培训新生班培养,或直接任职。 但寻找的速度果不其然的很慢。 ——毕竟还得是天赋异禀的奇才。 谢子迁尚有牵挂,亦留守庐江协助赵枕流。 最后就还是身无牵挂的司曦陪着宋家三姐妹前往扬州,开始新的奋斗之路。 云台女学虽名扬天下,可到底都是道听途说,宋云书琢磨着不光得先在扬州扎根,还得去考察一下云台女学的实况,才好安心给妹妹报名。 月娘一听就高兴得很,巴不得真有什么不好的,能叫自己免了念书的命运。 雁娘就不赞同,敲她的脑门:“那可是云台女学!人家想去都进不去,你就先惦记着不想去念书了!” “本来就是嘛!去外头念书有什么好的?”月娘言之凿凿地拍宋云书的马屁,讨好地腻在她身边,“说不得还没在阿姐身边能学到得多!” 雁娘被她气笑:“这又哪里能一样?非是说阿姐不好,可学堂亦有学堂的好。” 但月娘不听,只顾着将头埋进宋云书怀里。 这两个小家伙平日里总不大对付,好在真有大事时不会如此,宋云书也就随她们去,乐得平时里看个趣儿,和稀泥。 “得了,念不念书的另说,听说这扬州城里好玩儿的可多呢。” 月娘眼睛一亮:“当真?!阿姐快说来听听!” 雁娘没说话,但也眼巴巴的样子。 宋云书就一手揽着一个小姑娘,给她们念游记上的话。 “要说这扬州啊,可是气候宜人的鱼米之乡,寻常见不到的许多美食都能在这儿……” 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扬州城就是扬州的省会,又占据了天然便利的水运口,南北通透,四通八达,南来北往的人数不胜数,造就了一座繁华的扬州城。 又因西北战乱之事,新都与旧都的位置都相对偏北,难免人心惶惶,更有大把大把的富贵人家、平头百姓南下避难,前往这江南温养之地。 扬州近段时日来虽开了城门,但盘查严得很,并非所有流民都会放入。 这也就导致了扬州城的城门外常常堆满了难民。 但省会毕竟是省会,不管是兵力还是巡查的森严程度,都不同于普通郡县,不至于叫流民们欺负了扬州城中百姓去。 在平安巷子口的事到底让宋云书多了心眼,又记着这次出行多带金银细软,身边又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便聘请了镖局的护卫随行,以保平安。 这一路上果然少了许多风波。 进城的队伍排得很长,宋云书的马车前进得很慢。 月娘有些不耐烦,原本抵达扬州的欢欣都尽数散了,趴在宋云书的怀里直打哈欠:“阿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城呀?” “快了快了。”宋云书柔声抚慰。 已经十二岁的雁娘又长大了些,身量与宋云书差得不多,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目间已脱出秀丽的颜色,只掀开窗帘瞧了一眼,柳叶眉间便带上了忧色。 “外头的难民比庐江还要多少很多,也不知要怎样才活得下去……” 一年到头,庐江的流民是肉眼可见的增加,大街小巷上时常挤满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辨不出好坏,于是庐江的居民们大多减少了外出的频次。 饶是如此,庐江的治安问题还是严重了很多。 竹下斋的东家是女子,这一点实在太麻烦,叫宋云书只好雇了护卫,才算是能护得竹下斋的一方安宁。 有时候竹下斋的进项好,宋云书也会施粥放餐,可其实用处也不大。 这样子闹下来,唯独的好处就是,庐江的职业教育培训班次次都能满员,就连女子班也不再门可罗雀了,一旦宣布开始招生半日内就能招满。 宋云书也不晓得这样是好是坏。 但坏处还没显出来,她就只当自己是在尽力帮扶难民了。 她忙着经营,常顾不上管施粥的事,雁娘便自发接过了这个担子,逢着固定的时日就会领着护卫侍婢出门去施粥。 许是看得多了,雁娘性子中的怯懦去了许多,又平添了许多良善。 父母死于流民之手的怨恨也不知是如何散去的。 宋云书看出她的不忍,也只能安慰她:“待咱们安定下来,施粥之事一如既往,尽咱们的所能就是了。” 雁娘收回目光,咬着唇瓣点头:“好。” 待到进城时,已是晌午时分。 宋云书手里有文牒,还有沈九央着她爹开的、并王氏萧夫人送来的两封引书——前者不提,后者则是知晓宋云书要去扬州拓展版图,叫了人送来的。 算是卖彼此一个好,现下总归也是商业伙伴的关系了。 守城的兵士查看了文牒引书,挥挥手就让人放行,神色中还依稀带着敬意。 自打难民纷纷涌入,负责审查入城的兵士就成了香饽饽,至少站在他身边的矮胖兵士就没见过他这样恭敬,纳罕道:“那是哪家的贵人?” “不知道是哪个宋家的,”兵士摇头,见他露出怠慢之色,赶紧告诫,“那引书却是会稽王氏的,你可记得那位王少主近日常在城门边晃悠?” 矮胖兵士登时唏嘘道:“怪道你这样恭敬……” 话没说完,城门前有人快马而来,掀起一道道的尘土。 他们本该上前阻拦,却先被城墙上的人呵斥:“快开城门!是京城来的贵人!” 厚重的城门被两队守卫吃力地拉开。 本排着队的民众们被驱赶开来,留下宽阔的官道供车队使用。 紧接着,城门里也有青年郎君身披鹤氅,领着一队卫兵纵马而来,及至城门口方才放慢速度,翻身而下,徒步相迎。 这青年正是身着官服的王永年。 兵士瞧他错身而过,连忙上前拜见:“大人,您要寻的人今日已经到了。” 跟在王永年身后的卫兵欲要将他赶开,却被王永年制止。 青年官员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匍匐的兵士:“何时?” 兵士答:“约半刻钟前。” “行了,拉开吧。”王永年轻巧的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多大点事,倒也敢来扰了迎接殿下的章程。” 本来还期待着受赏的兵士错愕地抬头,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卫兵们捂住嘴,从城门边拖了出去。 只剩下矮胖的兵士跪在地上都也不敢动,手脚瑟瑟发抖。 王永年当然看不见他,摆手令护卫取了披着的大氅,面色郑重地上前迎接。 “臣,扬州通判王永年,代扬州令恭迎仪王殿下尊驾。” 当头而来的先是手拿四爪金龙旗帜的骑兵。 见了王永年,骑兵下马,持手中三角形旗帜侍立两侧,再是仪仗队缓步行进而来,相对从简的亲王尊驾最后抵达城门口。 许久,方从锦缎织就的垂帘中探出一只手,轻巧地摆了摆。 “算起来,你也当得本王一句表兄了,不必多礼。” 王永年应道:“是,但臣下是如何也当不得殿下兄长之名的,殿下厚爱了。” “你要这样说就罢了,”尊驾里传出来的声音还不算成熟,天然带着被娇惯出的、睥睨万物的傲气,“那我的好兄长怎未曾出来见过本王?” 他正是当今圣上与宠妃萧夫人的儿子,最有储君之相的三皇子。 王永年觉得他是被养坏了的蠢货,可萧夫人偏要让他奉三皇子为主,以此来扶持出一位由王、萧两家支配的傀儡皇帝。 所以王永年再看不上他,也得忍。 “您的信函下官早让人送去幽王府了,只是幽王殿下卧病许久,也不曾接见过臣下,想来当真是病得狠了,才难以出面。” 三皇子懒洋洋地笑道:“原来如此,口口声声不在乎太子位的大皇兄,原来将太子位看得这样重啊,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王永年接不了这个话。 王永年只能道:“殿下千里迢迢而来,还是早早进城中休息吧?” “也好。” …… 扬州此行,宋云书早已提前联系租了一间小院,毗邻城郊——扬州城中物价颇高,房价亦不便宜,还是等确定了再改换住处不迟,也免得浪费钱财。 他们带的行李不算多,皆是轻装上阵,收拾起来自然也没那么麻烦。 宋云书简单打理好了寝室内务,准备出门去订餐,就看见官道两侧都站了兵士开道,有仪仗队簇拥着尊驾过来。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架势,面露好奇。 站在她身边的司曦眯了眯眼,轻声解释:“这是亲王仪驾。” 宋云书若有所思道:“我只晓得扬州有位幽王殿下。” “不是幽王,”司曦轻笑了一下,“但无论是哪位亲王,来扬州,总归没什么好事。” 宋云书摸了摸下巴,装模作样地点头:“不过看起来也和我们小老百姓关系不大,咱们还是快点去买饭吧?饭点都要过了。” 司曦失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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