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里,小小的凌清一个人蜷缩在墙角下,哼哼唧唧,满脸委屈,活脱脱一只可怜的小兽。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 他是不屈服于“坏人”的好孩子。 他在警察局里等啊等,终于等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看到母亲飞扬的裙摆时,他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像缺堤般奔涌而出,根本无法止住。“妈咪!呜呜……” 阮沂抱上凌清的那一刻,心上的恐惧终于彻底消散了。“你吓死妈咪了,你知道吗?怎么可以在机场乱跑,啊?被人贩子抓走了怎么办?” “呜呜……我再也不乱跑了,我已经找到爸爸的公司了,可是‘坏人’把我抓进了警察局,我真的没做坏事……”他紧紧地搂住母亲,豆大的眼泪一直流,把阮沂的胸口沾湿了一大片。 阮沂心疼地搂住孩子,这孩子怕是吓懵了,才会语无伦次,“坏人”又怎么可能带他来警察局呢?她不忍心继续责备孩子,在他耳边温柔地低语:“没事了,妈咪在,没事了……下次没有大人在身边,不可以一个人来找爸爸,知道了吗?” “知道了……”他扁着嘴答应。 这时,一名和蔼的警官蹲了下来,他身上没有让人难以接近的肃穆感,阮沂只觉得亲切。 她没有和警察打交道的经历,但她对这个职业存有敬畏之心。 “妈咪来了,现在能告诉杨警官,你叫什么名字了吗?”他满面笑容地看向凌清,显然之前已经给孩子介绍过自己了。 “我叫‘凌清’……”孩子伏在母亲怀里,半条死鱼似的介绍自己。 “凌……”杨警官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一眨眼又寻不到踪影。“小清,妈咪要先办手续才可以带你回家,你先放开妈咪好吗?” 凌清乖巧地点点头,不得已松开了拽紧阮沂的小手。 “家长这边请,麻烦出示一下您和孩子的证件。”杨警官转头对阮沂说。 “好。”她遵从指引,把身份证明交给了杨警官查验。 当杨警官打开凌清的监护人资料时,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写在了他脸上。 相似的容貌其实给过他答案了。 “怪不得这么像,原来他是凌颀的儿子。”杨警官感慨这一家子与警察局“缘分匪浅”,不由得笑了起来。 “您……认识凌颀?”阮沂猛然想起凌颀每年到警察局“喝茶”之事,该不会这么巧,请他“喝茶”的人,就是这位杨警官吧? “岂止认识,老朋友啰!”杨警官这辈子也忘不了与凌颀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哪有遇到凌清这般“和风细雨”,半大的孩子把自己的父亲咬得浑身是血,凌厉的眼神如恶鬼般凶狠,嘴里一直大声吼着“不是我”。 “你们家凌颀呀,是警察局里的常客了。”杨警官回忆起他经历的那些“破事”,心里也为他鸣不平,“他是个可怜人哪,摊上这么一个爸爸,屡屡冒充他犯案,泼他一身脏水。你知道吗?以前监控没那么普及,刑侦手段也没那么先进,谁也不信老子会陷害儿子,凌颀被定过罪,留过案底,只不过因为年纪小,没坐过真正意义上的牢。” 看见阮沂一副痛心的样子,杨警官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打住了。“陈年旧事了,不提不提,凌太太,别怪老杨多嘴,凌颀真是个顶好的人,有时候他脾气不好,情有可原。” “谢谢您,杨警官。”她的声音很轻,心底却沉重得如同坠了玄铁。 谁能想到,掌握凌氏集团的天之骄子会有这样的童年!她心疼,她愧疚,她悔恨,如果当初更信任他一点,把车祸的事求证一遍,他们也许就不用各自痛苦四年了! 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今后,有任何的疑问,她定要当面向凌颀问个明白。 * 阮沂谢别了杨警官,带着凌清离开了警察局,打车来到了阮家的独栋前。 她已经离开太久了。 父亲还好吗? 阮沂出神地望着馨雅如兰的小院,只觉得恍如隔世。 “妈咪,这是哪里?”凌清好奇地问。 “这是你外公的家。”阮沂这么一提,又想起自己外公来——她对他唯一的印象,只有那一通视频电话里的瘦削形象了。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样的遗憾。 她掏出了家里的钥匙,“咔”一下把门打开了。 在院里除草的阮敬才闻声回头,惊见阔别四年的孩子回家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小沂!小沂,你回来了!”他扔下了除草的机子,直往外面奔来。 “爸!”阮沂扑了过去,泪眼婆娑。 她始终是在他膝下长大的,见过他为了照顾她彻夜无眠,见过他为了保护她大发雷霆,他纵有千般不是,也是她在世上为数不多的至亲。 血浓于水。 亲情无价。 “爸,我回来了。”阮沂像个小女孩似的,泪汪汪地盯着父亲,仿佛在求一个安慰的抱抱。 父亲肉眼可见老去不少,两鬓已经全白了,腮边也有些垂坠,不复当年令两个女人倾倒的模样。 凌清见眼前的两个人相当激动,他就更激动了,追上去就问:“妈咪,他就是我外公吗?” 阮敬才这才留意到这个可爱的“白瓷娃娃”,乌亮的黑发,贵气的眉目,矫健的身姿,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凌颀! “这是你和凌总的孩子?”阮敬才大喜,这么帅气一外孙呵,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嗯。”阮沂蹲了下来,教孩子识礼,“来,明明,叫‘外公’。” “外公好,我叫‘凌清’,小名‘明明’,是凌颀和阮沂的亲儿子。”这种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让人捧腹。 “不是亲儿子还能是捡的?”阮沂敲了敲他的小脑瓜,笑着摇了摇头。 阮敬才也被他逗笑了。“进屋聊吧,你阿姨去了打麻将,没那么快回来。” “婉心呢?”阮沂毫无芥蒂地问。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再惦记也放下了。 “婉心回学校了,那丫头休学一年终于想通了,说要回大学念书。” “休学?为什么要休学?” “大概是感情问题吧。”阮敬才是知道全部情况的,怕损了小女儿的“清誉”,对谁也没有细说。 三人进了大厅,在酸枝红木椅上坐了下来。 阮敬才不知道外孙回来,什么也没准备,只给了凌清一小块饼干,让他高兴一下。 阮敬才怕阮沂追问妹妹休学之事,赶紧岔开了话题。“你外公的事,我听说了,他老人家念旧情,好歹让你们衣食无忧,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管凌颀当初是不是冲着遗产来的,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阮敬才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四年前被阮婉心误导了。她从傅蓉那里得知遗产的事,又耍了手段让凌颀夫妇“离婚“,还以为自己得逞了。 “你们离婚以后,还有联系吗?”阮敬才忧心地看着外孙,在他心里,凌颀是自己父亲也能谋害的人,不可能对谁“心慈手软”。 “离婚?”阮沂微微抬眸,摇摇头,“我们没有离婚,他不同意。” 当初因为什么原因结婚尚且不论,她没瞎,她如今能够看出来凌颀眼中的情意,绝不只是为了孩子。 再说,那年阮婉心发过来的录音,也不一定全是他的真心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还有那么一点喜欢她?尽管只是空想,这个想法本身还是震惊了她。 “他对你,真的很不一样。”这话听着“有故事”,莫不是他又对谁施过什么“残忍”的手段?阮沂还没问出口,阮敬才先道出了那个名字,“‘路婷婷’你知道吗?” 阮沂微微一颤,总有些不好的预感。“知道。”就算没听沈昌平提起过,她也在网络上搜得到这个衔头特别的女人——凌颀的未婚妻。 “前几天,我和退休的高副总吃了顿饭,他说他在夜店遇到了路婷婷,她最后‘走’得很惨,身上没一处是完整的,背后是谁的手笔,我想你猜得到。”他说这话并没有恶意,只是凭着自己对凌颀的“了解”规劝女儿,“爸爸不是让你非要跟凌颀划清界线,毕竟你俩有孩子,我只是提醒你小心一点儿,那个人,不好惹。” 阮沂对路婷婷的遭遇感到惊诧。 如果放在四年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认定是凌颀所为,对他的残忍行径感到不齿。 然而经历了最近发生的一切,她对他所有的“心狠手辣”都有了怀疑,她甚至觉得所有的祸事都不是他的本意。 “爸,别担心,凌颀对我们很好,真的。”她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阮沂本想留在阮家吃个晚饭再回酒店,没想到傍晚时分,阮家的门快被“拆”了,“砰砰”的捶门声响彻整个内院。 阮沂大概猜得到是谁,没好气地开了门。 确实是很大一条“跟屁虫”。 风尘仆仆的凌颀站在门外,微微喘着气,深邃的眸中有一种等她开口的玩味。 这个女人,休想再跑! “干什么?”她假装“不懂”,冷冷地问。 “来接我老婆儿子回家。”他丝毫没有收敛住那股占有欲,欺近她走进了亲密区域。 阮沂后退了两步。 “要是你老婆儿子不愿意回家呢?” “那就绑回去再谈。” 阮沂嗤之以鼻。 “爸爸!”凌清远远看见自家爸爸来了,立即飞奔过去,像跳蚤一样黏到他身上。 “跟爸爸回家,好不好?”老婆不答应不要紧,只要他把儿子“拐”回去,她一定会“自动”跟过来的。 “好啊好啊!”凌颀给儿子使了眼色,示意他看看母亲那张“臭脸“,凌清聪明地抱怨,“妈咪,你不是经常说酒店的床单不干净吗?上次旅游我还见到蟑螂呢!我们跟爸爸回去好不好?” “对,自家的床最干净了!”而且又大又软…… 盯着她雪白的颈项,他就没少想“那种事情”。 “随便吧。”阮沂说不过两张嘴,“半推半就”答应了。 他大概猜到她“无处可去”,才会来阮家堵她。 他就那么笃定她只能回阮家吗? 总觉得好气! 阮敬才从来不敢多说凌颀半句,得知他要带走阮沂母子,当然乐呵呵地“送客”。 凌家父子就那样欢天喜地地“把家还”,不知阮沂心里还怀揣着一些事情。那些关于凌孔的,关于聂成奎的,关于路婷婷的真相,也许只有完全弄清楚,她才能真正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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