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 今日外面的人明显忙碌了起来，为冯若三人送饭之人也换成了一副新面孔。 嘈杂的声音距离他们三人很近，冯若猜测金玉应当将他们关在了村口高台附近的屋舍中。 现下还早，冯若看着平乐，心想她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来，转头问后面的李涤流“情蛊有何作用你知晓吗？” 李涤流的角度只看得到冯若的侧脸，此刻她的脸连带着耳朵都已红透，李涤流脸上不自觉笑起。 冯若看不见李涤流的表情，却察觉到身后之人的笑意“笑什么。” 李涤流下意识摇头后才想起冯若看不到“情蛊会让我们二人互通感知，若我们分开太久，情蛊作用会让我们一直想着对方，如果时间再久些，我们便会慢慢忘记除对方外的所有事。” 冯若想到自己一直不曾恢复的力气，应当就是情蛊互通感知的作用“他们给你下了药？” “嗯。” 平乐在冯若身边动了动身子，两人没再继续说下去。 尹照带着神女服饰向山顶走去。 路过无人的房间，他的脚步一顿。 推门的手久久没有下一步，最终还是以尹照的模样来到金玉住处。 金灵坐在院中发呆，他的脚步声让金灵回神。 金灵看着他，立马起身躲进房中：“你为什么要来，灵儿要尹姐姐。” 尹照没在上前，他站定在院中，对着屋内的金灵柔声细语道：“灵儿不怕，我就站在院内不会再往前一步。我们就这样说说话行吗？” 门缝内透出的光被挡住些许，金灵趴在门缝处盯着尹照“你再退离开两步。” 尹照照着金灵的话退开。 “你要与我说什么？” 被这么一问，尹照反倒不知要如何开口，他想了会道：“后天便到了祭祷的日子了。” “什么祭祷，祭祷是干什么的？” “祭祷就是，让犯下错的人悔过，让那些人为别人的痛苦献祭。” “是惩罚。”金灵借着他的话道。 尹照笑着夸她“灵儿真聪明。” 安全的距离让金灵放下警惕，恢复了孩子般的活泼，门后的她好奇问道：“他们犯了什么错？” “他们，把人当成了木偶，随意买卖，随意拆解。” “被当成木偶的人呢？” “都不见了。” 金灵气到锤门“被当成木偶的人都不见了，惩罚对他们还有什么作用？” “在意被当成木偶的人的那些人，会心中稍安。” “爱着她们的人吗？” “嗯。” 金灵的语气怏怏“爱她们的人不曾犯错，却要在她们离开后承担那份自己不该承担的愧疚。” “如果爱她的人也是将她当做木偶的人呢？” 门缝中的光亮重新透了出来，金灵靠坐在一扇门旁。 “那么......”金灵止住话，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那么怎样的惩罚都太轻了，那人是在太可恶，怎么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爱的人变成木偶呢。” “是啊，不可能。他十恶不赦，是该下地狱的。” “不对。” “什么？” “那个坏人分明就不爱她。我都要被你骗了，爱一个人才不会伤害对方呢。你说的那根本不是爱。” “金灵。”尹照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嗯？”金灵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拨动起门闩把手。 “你分得清我和尹姐姐吗？” 金灵停下手上的动作“自然，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一个人......” 金灵打断他的话“因为不想见尹照了。我也是木偶对吗？” 尹照不回答，金灵就继续道：“木偶回不到过去，却总得捉住一线生机摆脱木偶的身份。” “尹照与木偶和木偶的过去有关，他是个有关曾经的人。看到他，木偶就走不出过去，爱木偶的人会痛苦，他也会。” “不会痛苦了，一切都要过去了。”尹照看着屋门，低声道。 院内很静，金灵听见了他的话。 “一切都会过去，不论是尹照还是尹姐姐，都还是向前看吧。” 第九日。 今日屋外的动静变得小了许多。 傍晚时，来送饭的是金玉和尹照。 金玉对冯若与平乐道：“明日祭祷过后，我便放你们离开，两位无需担心。” “放我们出去，你便不怕我们将兰村之事泄露出去？” “我会让你们忘记此处发生的一切。” “被你下蛊的男人，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他们，自然是要做祭品。” “兰村中，我们所见的所有村民，都被你下了阴阳蛊？” “你们所见的，都是兰村的男人。他们为了赚钱，早在几十年前便开始物色有姿色的女人，将女人掳到兰村，逼她们为自己生儿育女。儿子留在自己的身边，女儿便等着长大以姿容论价。” “女人们不停的生育，甚至分不清每个孩子的父亲。” “但没人在乎，漂亮的女人在兰村的价值便是为他们生育可供买卖的女儿。兰村的人越来越多，兰村女人的美貌也逐渐传出。” “他们为了揽客，对外称兰村的女人们，是天下的神女托生。” “他们用女人的美貌排序，给我们扣上不同的神女帽子。花在我们身上的所有时间都带着算计。” “被买走的女人多数如我妹妹一般，被几经转手，多得是被折磨致死的。留在村中的，有客时在祖祠内被人折辱，无客时给兰村的男人生孩子。” “他们美名其曰祖祠风水好，先祖能保佑兰村财运亨通。可对女人来说，牌位上甚至有人曾是她的‘恩客’。” “多少女人尚在花季便一命呜呼。她们的一生除了受尽折磨，可曾感受过半分其他，那不该是一个人的一生！那群人，毁掉了多少人的一生。” 金玉说到此处，已经完全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意，她冷笑着“男人很难和美色挂钩，却偏偏喜欢追逐美色，那我便赠他们美丽。” “我就是要他们狩猎美丽的同时成为猎人眼中的猎物。自食其果，多好啊？” “你们不是见过什么簪花神女、白袍神女吗？他们都是男人，被我下了阴阳蛊变成了那副模样。还有村里的夫妇，他们全部都是男人。” “那些夫妇，还被我下了情蛊。一边恶心，一边不得不浓情蜜意的在一起，多好。” 冯若三人的震惊已经完全被置于压抑的怒火后。 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站在金玉的立场，都无法指摘金玉。 “至于进入村里的男人，也不用替他们觉得可惜。鲁楠和他身边的两人也是听了兰村神女之说起了色心。他们骨子里，和兰村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金玉这么说，三人一时也都觉得没什么不对。 冯若最先冷静下来“可你为何对小落那样的孩子也要下手？” “你只当他们是孩子，却从没看见一个孩子身上的恶。他们是被村里男人一手带大的，村里的男人如何对待女人，他们便照猫画虎的对待女人。” “他们仗着在村中有那群男人撑腰，打骂已经满足不了他们对暴虐的追寻。他们虐杀同伴便如同吃饭一般天经地义。姑娘还觉得那只是一个孩子？” 想起小落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三人心中皆感到恶寒。 兰村的男人连同所有有意分一杯羹的男人心照不宣的将女人囚在此处供他们寻欢作乐。没有制衡的这方天地内，男人成了比帝王还危险的绝对权威，此处成了女人的人间炼狱。 屋外的天色暗下来，时间已近不多了。 金玉抬手，让尹照从食盒中取出药喂给李涤流。 冯若看清尹照手里拿的东西，忙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让他能乖乖听话的药。” 冯若扬声“他和鲁楠不是一类人。” 金玉淡淡扫了李涤流一眼“我知道。” “那你——” “活人祭最少四人，缺一不可。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你说你们中了情蛊，但明日我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 尹照已经喂完药，两人提着食盒离开。 冯若这次很是用力，绳结松动，竟叫她转动了身子。 她看向李涤流，问道：“李涤流，你还清醒吗？” 李涤流的目光扫了眼窗外，确定外面无人后低声“不用担心，尹照刚才并未给我下药。他说他明日另有安排，不会危及我们的性命。” 冯若松了一口气“明日，你身上原本的药效能散吗？阿姐已经托人送信给池徽，应当能来得及阻止明日的祭祷。但为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得早作打算。” “我身上的药效已经散去大半，明日便可正常。” 得了李涤流的话，冯若转回身子。 正要闭目休息，便感觉到自己身侧一道探究的目光。 平乐幽幽开口“什么情蛊？” 冯若不知为何，莫名感到心绪，她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却被绳子束缚了双手。 “就是......情蛊。” “那东西会控制你的感情？让你不知不觉对他产生好感？” 冯若想到自己的从中蛊那日起，心中各种莫名的情绪，还有自己都无法抑制的脸红，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了。 “情蛊确实能帮助两人走进，但也只是外力作用，拗不过人的本意。”李涤流听见平乐的话替冯若回道。 “蛊虫这东西只能控制人身体上的脸红、心跳加速，不会左右其他。两位姑娘不必过分忧心，待兰村事毕，我便制情蛊的解药。” 平乐的一颗心放下来，目光从冯若身上移开。 “李公子莫怪，只是喜欢这种事情，万不能有丝毫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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