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七人都喝了不少,醉意簇拥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自在随意的笑。 岳留俗兴致高扬的唱起家乡的高腔: “好儿郎走南闯北, 看冬苍苍春绵长。 遍寻千山, 明月照我歌万里 西山东海, 清风送我举步轻——” 高亢的歌声一遍又一遍传遍山谷,又回荡在她们耳边。 宋修跟着哼唱一遍后,也放声唱起来。 他的嗓音嘹亮,一样的曲子由他唱出来给人的感觉又不同了。 岳留俗的歌声中带着豪迈和千帆过尽的壮阔,你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寄身天地的游侠。 宋修嘹亮的歌声则像一只雏鹰冲破云霄,带着与生俱来的傲然和毫无畏惧的勇气。 在相和的歌声中,李涤流随手拿起酒盅撞出清脆的声音,配合着歌声的节奏。 叶芳诗拉上身边的池徽,随意自在的舞动肢体。 平乐酌酒乐在其中。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快意包裹着激荡出自己的快意。 冯若晃晃悠悠的起身,抽出长剑。 银白的剑刃在主人手中挥成道道白练,冯若脑海中不断闪过与伍珂玥过招时的动作。醺然醉意给她有力的动作罩上一团柔雾。 天地阔大,几人的声音越飘越远。声音中的随然恣意,乘着风云荡开。 冯若的剑意也愈显豪阔。 此时此刻,她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活着,不知天高地厚那样活着。 她的剑影如月光般皎洁亮眼,她在不用持剑滥杀,再不用遮掩自己的剑。 她将自己掌握的多年的剑招打乱,又在下一刻重新出招。 明明不是舞剑,可一支舞的写意却在皎皎银辉下穷极。 有两个人的目光一直跟在冯若身上。 平乐的目光始终放在冯若的身影上,这一刻,平乐好像又看见那个十一年前站在她面前比划着树枝说希望自己长大后能成为侠客的小姑娘。 那时,年仅五岁的冯若满眼都是随手救下她带她回到公主府的自己。 后来,随着冯若入清辉阁,成为阁主,接下越来越多的任务,冯若看向她的眼中只有恭敬疏远。 那时平乐还不在意这些,她知道有所求便要有所舍弃,她需要一个完全忠心于她的清辉阁阁主,冯若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以为,这一结果的唯一代价就是自己亲手推开一个至亲之人。今日她才发觉她大错特错,最大的代价是冯若失去作为正常人生活的十一年。 她没有年轻人的朝气,所有关于自己的感受想法都被她放在偿还平乐当年救命之恩后。 可平乐只要还在,冯若只要还在,这份恩情便永远偿不完。 平乐如梦初醒,冯若之所以能成为最年轻的清辉阁阁主,不只是因为她的武学天赋,还因为她不惜命。 李涤流手上的酒盅只是无意识的顺着歌声的节奏应和,目光半分都不曾从篝火后的身影上错开。 当初在丹县郊外,他就曾见过冯若舞剑的样子,上次的剑意是撕天裂地的宣泄,这次的剑意是枯木逢春的盎然。 这次醉意作了掩饰,李涤流不再去克制心尖的跳动。 冯若收了剑朝他的方向走来,做回自己的位置。 李涤流收回目光,手上的的动作终于收了魂。 冯若偏头看了他一眼。 李涤流像是感受到冯若的视线,随意的转头一看,同冯若对视温声道“冯姑娘的剑舞的很好。” 冯若好像没听见,她微微倾身,玫瑰酿的甜香立马裹住他身上的药草清香,明明只是凑近了一点,李涤流却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他能清晰看见她的脸因为醉意染上一抹红,玫瑰酿的气味让他很自然的便联想到玫瑰浸在酒液中的颜色。 冯若的手好像轻轻点了点他的耳廓,李涤流手上的动作顿住,注意力刚跟着她的动作转移,就听见平乐有些疑惑的声音“你还好吗?你的耳朵很红,好像醉的很厉害。” 李涤流听着她的声音,心好像更慌了“是醉的有些厉害。” 两人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平乐眼底,她笑着没有言语。 山中起了风,火焰被吹得左摇右摆。 歌舞不知何时停下了,大家又都静了下来。 距离日出还有两个时辰,池徽看着天边月影,举杯洒在地上“明月共为友,此杯敬月兄。” 大家笑着,也像池徽一样还酹圆月。 岳留俗见叶芳诗与平乐脸上都有倦意,知道这顿酒该结束了。 他邀众人举起杯,福至心灵地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一句诗,他朗声“人长健,清尊素影,长愿相随。”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笑出声来。 宋修将酒饮尽“岳大哥,我们知道你的好意了,只是这句诗,之后千万别再这样用了。” 岳留俗摸不着头脑“这诗的意思不是希望人健健康康,永远有美酒明月相伴吗?” 池徽笑道“岳兄说的也不错,只是此诗是情诗,‘人强健’是遥祝佳人保重玉体之意。” 岳留俗也笑起来“好在有你们告诉我,确实还是得多读书。” 原本局散的些许低迷在此刻被一扫而尽。 叶芳诗和平乐回到马车上休息。 冯若还不困,坐在篝火旁等待日出。 李涤流离开了一会,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顶绒帽。 他将绒帽递给冯若,山间的冷风确实吹得人头疼,冯若戴上绒帽向他道谢。 李涤流轻轻点头,坐在她的身边。 天色微微泛白,月亮悬在西边的天幕,轮廓若隐若现。 火堆还在燃着,木柴燃烧的哔剥声让冯若缓缓睁眼。 看着遥远的天际,冯若醒了会神。 过了会,天色已经完全泛白,冯若正想起身去叫醒大家,刚有了动作就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 她这才注意到李涤流不知何时靠在她肩头睡着了。 冯若看了眼天色,又等了一会,一手轻轻撑着李涤流的头,一手晃了晃她的肩。 “太阳要出来了。”昨夜喝了酒,她的嗓音有些干哑。 李涤流睁开眼看到她还有些恍神,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嗯声道“你去叫程姑娘和叶姑娘吧,我叫他们。” 冯若抱着蓝雪回来时,几人都已醒来。 她将蓝雪放在自己的位置前。 宋修给火堆中加了把柴。 几人一边烤火一边望着天空。 白色已经渐渐被淡蓝替代,一抹粉霞跟着淡蓝色从天际低端晕出,混合着那抹蓝组成淡淡的紫霞,紫霞下是金红色的光。 流云在霞光中变幻着色彩,大家都安静的等待着霞光下红日的出现。 冯若的心在这一刻无比的安宁,没有什么事在这样的美丽下依然躁动。 太阳缓缓出现,红日下云海翻腾,与他们隔着十万八千里。 在这样人力难及的遥远和美丽下,万事万物都如此渺小。 冯若心道,人好像比什么都要重要。可此时此刻,人已然如此渺小,那么重要的是什么。比人还要难以捕捉的更渺小的情绪吗? 显然不是的,也就在此刻,她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些东西。 自进入清辉阁后,她刻意疏远自己和平乐之间的距离,后来更因为任务的事情,与平乐有了嫌隙。 可她们如今都已离开陵都,冯若再也不会回到过去,也许,她可以试着不让过去种种影响自己,单纯地在去燕陲的这一路将平乐当做初识的友人 红日完全挂起,天空铺满红光。 大家都坐在原位,不知道在等什么。 岳留俗先收回目光,看着众人“......天下无”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无不散的宴席,我得去找另一座山了。昨夜与大家饮酒作乐,我此生都不会忘记。” “我行踪难定,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哪。不敢失信于各位,只能说我们有缘再会!” 他说完,便背上自己的行囊,向众人抱拳。 “再会啦!” 他背过身向西边的下车之路走去,红光罩住他的身影。 宋修高喊道“岳大哥!有朝一日走遍千山,去陵都寻一个叫宋修的大官!” 岳留俗没有回头,他笑着高声回应“知道喽!将来的宋大官!” 岳留俗走后,冯若他们和宋修等人将东西收拾一番,一同下山。 冯若坐在车辕上,将帽子放入车内,平乐看了一眼觉得不对,问道“什么时候买的帽子?” “不是我买的,这是在海中的时候钱夫人给我们准备的。” 钱夫人给两人准备的东西除了花色不同,样式和件数都是一样的。 平乐可没有这样一顶帽子。她一转眼便明白了。 昨晚冯若在外面等日出,当时风大,这帽子定然是李涤流拿给她的。 平乐看了眼车前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的冯若,拍了拍帽子幸灾乐祸的轻声道“我都犯不着担心你的公子那份心思,我阿妹省心,她不懂这些的哦。” 冯若坐在车外,只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却听不清平乐在说什么,问道“怎么了?” 平乐的声音听着有些喜气洋洋的“没什么,我说我把帽子帮你放好了。” 冯若嗯了声,专心驾车。 平乐却突然想起一事,将在桃花寨中缝好的手衣拿给冯若“你带着,别又冻上了手。” 冯若停车放下缰绳,将手衣带好“多谢...阿姐。” 平乐笑着坐回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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