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沟距封蒙山有两百里路,三人商议一番,决定今夜留宿胭脂沟,明日一早启程去封蒙山。明晚于封蒙山下歇脚,赶在日出前登顶。 冯若特意在平乐房中多留了一会,她想知道在胭脂铺里平乐是不是故意避开了铜镜。 平乐爱美,若放在以往,她今日定要对镜试妆,为自己仔细挑选。可今日她让冯若买下的胭脂里没有一个是挑给自己的。 冯若有些担心她。 平乐背对冯若,忍下腹中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她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引息自离开桃花寨那晚开始加速蔓延。 “阿若,我累了,你先回吧。”平乐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平乐已然发话,冯若也不再多留,“明早我来叫你。” 在冯若带上房门的瞬间,平乐卸力倒在榻上,腹部的痛楚折磨着让她不停扭动身子,身上泌出的汗液打湿身下的被褥。 平乐双手环抱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臂,牙齿将唇瓣咬出鲜血,可手臂和嘴唇的疼痛远不足以让她转移对腹部的感觉。 眼角无知觉的溢出痛苦的眼泪,直到后半夜,平乐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冯若去叫平乐,屋内却没有丝毫动静。 冯若想着平乐素来晚起,又等了片刻再次敲响平乐房门。 这一次屋内还是没有声响。冯若急忙推开房门,榻上平乐蜷缩着身子,对于屋内的动静毫无所知,昏死在榻上。 “阿姐!”冯若跑到榻边,平乐唇角的干透的血痕一直流入她的颈边。 小二听见冯若那边的动静,担心出事跟了进来。 他以为榻上的人死在了店里,惊叫道“天娘嘞,你们这搞的是什么事?一早上的真是晦气啊。” 冯若将平乐扶起让她平躺在榻上,扫了眼小二“滚出去。” 小二被冯若眼中的冷意扫的一颤,忙闭嘴离开。 李涤流等在客栈外,看冯若与平乐一直没出来,又回到二楼,看见小二面色古怪地从平乐屋内走出。 他走进平乐屋内,冯若见他过来从床边让开。 李涤流上前,指尖搭在平乐腕上。过了一会,又抬手按在平乐腹上。 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微微皱着眉。 李涤流收回手,“引息入肝胆,她是疼昏了,再等一等,程姑娘会自己醒来。” 冯若握紧的手终于放松。 李涤流拂开平乐的衣袖,冯若看见平乐手臂上触目惊心的抓痕。 “我去取药,冯姑娘帮程姑娘上些药吧。” 冯若点头。 李涤流走后,冯若帮平乐擦净身子,换了身衣服。 过了一会,李涤流将药拿给她。冯若轻手轻脚的给平乐的嘴还有手臂上药。 上完药,冯若就坐在床边等着平乐醒来。她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平乐问道“引息的解药,还要多久制好?” “还需半月。” “现在还是一半一半吗?” 李涤流给不了她想听的答案,只能沉默着回应。 两个时辰后,榻上的人悠悠转醒。平乐对上冯若忧心的眼神,声音沙哑着道“无事了。” 冯若拿来水递给平乐。 饮下几口水后,平乐好似恢复了精力。面色如常的对两人道“走吧。去封蒙山。” 冯若不赞同道“你的身体怎么能上路折腾。” 平乐不顾冯若的阻拦起身,带着不可一世的语气道“我死期不在今日,便是阎王来也不敢要走我的命。” 平乐这话说的狂傲,七分是在泄昨日痛不欲生的愤。要她命尚需三个月的破毒,凭什么敢阻拦她的路。 “李公子,你是医士,当最清楚我的状况,我没说错吧。” “程姑娘的身体确实可以上路,冯姑娘无需多虑。” 李涤流既然这么说了,冯若也没有拦平乐的理由。 午时,三人离开客栈,从胭脂沟驶向封蒙山。 桃花寨内,苏虞坐在平乐曾住过的小院中。院内石桌上,还放着平乐当时缝制手衣所用的针线筐。 苏虞的指尖抚在竹筐的边缘,神思有些走远。 他已经有近一月没有见到平乐了。 在陵都的几日,他一直没有旁的动作,将有关平乐的所有消息牢牢封锁,只为了消除苏昌谊的戒心。 前几日,苏昌谊的人收了手,苏虞便立马带着自己手下的二十人赶往余州,原以为能在此见到平乐,却还是晚了一步。 见不到平乐,苏虞的心中总有一处空白。 “区区一个冯若,桃花寨这么多人都没能拦住她。”苏虞的语气只是在陈述,可审视的目光却在伍越晧脸上游移。 伍越晧面上看不出丝毫变化,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语气平平的回道“跟在公主身边的不止冯若一人,他们合谋打开了寨中南北两端的机关,趁着烟雾弥散之时带走了公主。” “可即便如此,你做事素来仔细。又怎会大意到让人趁机而入。”两人相交已久,伍越晧为人苏虞多少了解。 伍越晧敛着眸掩去眼中闪动,声线一如既往不见波澜,很难让人觉得他会说谎“那几日珂玥闹着要离寨,我被此事搅得心绪不宁,那天出事时便为多做思索。” 伍越晧说完,苏虞半天没再开口,审视的目光从伍越晧身上落回,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珂玥走了?” “嗯,在公主离开的第二日,她便离寨了。” “可惜我来晚了,否则还能同殿下一起为她饯行。” 伍越晧没有回应苏虞的话,他也不甚在意,又问他“殿下在桃花寨的几日,都做了什么?” “那几日是珂玥留在院中照顾公主,我一直守在院外,并不知晓。” 苏虞挂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这次来桃花寨,寨中确实变了许多。”说完,苏虞起身。 “不用跟着,我去祠堂看看。” 听说苏虞要去祠堂,江志魁放下手中的事跟着苏虞一起去了暗道。 他原本跟在苏虞身后,苏虞注意到,便请他上前与自己并肩。 “公子消瘦了些?” “江叔每每见我,都要如此说。” “公子和殿下,是怎么了?” “有些误会罢了,江叔无需担心。” “那便好。”江志魁放心的点点头,想到苏虞现如今的性格,又不放心的嘱咐“公子,凡事都莫要赶的太紧。” “我知道的江叔,我有分寸。” 进入祠堂,苏虞走到苏黎莘石像前,也不上香,只是无声的仰望着那个目视前方的石像。 江志魁道“我知晓你心中对苏先生仍有埋怨,可当年苏先生确实为你和夫人想好了退路,只是我慢了一步。没能将你与章夫人带出苏家。” 江志魁从石像下取出一叠信件,“公子,这信你哪怕仍不愿意看,也还是收着吧。” 泛黄的信纸摩擦经年的纸页碰撞发出脆响“这十封信我留了十三年,最近心中时常感到不安,我想是苏先生在提醒我,让我将信交还你与章夫人。” 苏虞没伸手,江志魁语重心长道“公子,收下吧。你若真的放不下心中的怨,那便来怨我,怨桃花寨的所有人,是我们害的你们天人永隔。 “苏尚书当年离开南岭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将你们母子二人带出陵都,是我有负他生前所托。” 苏虞只好将信接过。 十封信,七封写给章妃儿,剩下三封写给他。 苏虞凝视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吾儿亲启。 江志魁注意着苏虞的神色,将祠堂留给他一人。 苏虞不屑地拆开信纸,苏黎莘便是救了所有人又如何,与他而言,苏昌谊就是个失败至极的男人。 “吾今作此书,与汝别。南岭事出无他法,只将身代南岭人。 汝幼时,吾尝与汝言‘杀己以存天下,杀己以利天下’,汝时不疑者告我,读书者学书以明理,盖为机要之时,舍己捐躯,捐躯济物。 汝曰天下君子义士,皆无所反顾。 时汝道若事出汝身,汝亦愿舍己救人舍身捐躯,吾心甚慰,以余有圣贤心也。 吾以高自责,勿以小物骄。唯余为吾子,吾难克勿骄。 吾虽痛惜不得久陪汝母子二人,须以身救下南陵。 汝读此书时,吾做黄土魂。 吾知吾子直明,定不以此怨我。可惜今生命短,不能伴君长。 希汝无过痛,存恤尔亲。 吾不克训,汝必勤学,以君子之迹,自责以圣贤。” 这一句,苏黎莘用笔划去,另起一列。 “若要为圣贤,须忍常人之不堪,吾不忍苦汝。汝不须为圣贤,但以君子自期。 休久耽苦悲,愿汝开笑戏,一生乐无忧。” “乐无忧”苏虞轻轻读出这三个字,越看越觉得那字像符咒。 他爬上香案,与石像对视。站在这一视角,他突然发觉,石像的眼眸并非直视前方,而是悲悯的微微垂眸俯视身前。 那道目光一如记忆般的慈爱。 “好好看看我,我并未如你信中一样。我和你以为的样子,没有丝毫相象。” “我受尽无白的折辱,却离圣贤更远。你那样悲悯的怜爱众人,可曾想过你的儿子、你的妻子,最终也成了你需投以悲悯的众生之一。” 石像做不出任何回应,苏虞无趣的摆手。 他从香案上跃下,离开祠堂。 江夫人准备好饭菜派人去叫苏虞的时候,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苏虞带着人到了胭脂沟,过了一会莲儿上前对苏虞道“公主已经走了。店小二他虽未留意车驾驶往何处,但公主今日身体不适,他猜测他们几人应当是往主城去了。哪里有最好的医士。” 苏虞点头“走,去余州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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