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姝僵硬了片刻。慢慢直起身,正要承认。 因为靠在卫曜和门角的夹缝。 一抬头。 先和门框撞了个脑袋碰脑袋。 “咚”的一声。清响脆耳。夹着沈灵姝的吃痛。 王瑾:“……” 卫曜:“……” 卫曜转了身,将捂着额吃痛的沈灵姝遮到了身后。“将军认错了,此人是某之友人,怕生。莫怪。” 王瑾眼中兴意未减,但也只是盯着面前神色淡漠的少年郎。浅笑,未表达什么,颔首。带兵离开。 沈灵姝额头嗑红了一块,正揉着脑袋庆幸王瑾没继续追问。 要抬头。忽又被卫曜一把往下按。 沈灵姝:“……” 原是裴昀鹤冲了上来。他刚被卫兵们松绑,手腕上都是勒出来的红痕,一把扯住了裴曜的领子。愤怒质问,“你说查凶查到了哪去!我给你买了武侯差,你害我差点被王家当凶徒给扭送走!……啊!” 裴昀鹤的吼声忽陡然一变调。 原来是卫曜将人的手腕上扭,从自己衣服领子上挪开。 裴昀鹤捂住自己差点被扭断的手腕。满眼忿忿。 卫曜扫了扫衣襟。“王家不会再找你麻烦。他们对这案子这几天就能了断。你无碍了。” 无碍?他可差点被当成是“替死鬼”给送进去了! 他们裴家在陇安是只手遮天。背后还有个关东司马氏。谁敢不要命招惹他。结果在长安,他连司马氏的名头都搬出来了,王家连理会都不会理会。裴昀鹤开始后悔当初听了那个算命道士的话,自己来长安不是来出人头地,分明是来遭罪! 他忿忿甩袖,也没看清裴曜在长安交的友人是谁。甩袖径直出了茶楼。 茶楼里的看客们还惊疑不定观望着。 卫曜要了间雅间。 带了沈灵姝上去。避开其他看客的视线。 沈灵姝额头磕得不轻,雪白的皮肤衬得红印更加渗入。 此刻人正站在窗棂的帘子后,掀开一角帘,盯着王瑾的兵队离开西市。 沈灵姝困惑:到底是哪一点让王瑾认出了她。若说熟悉自己身形认出来的话,但她和王瑾也就之前在一些宴会客席上见过几面而已。连问候都没几次,熟是更都谈不上。 沈灵姝直看到队伍消失在西市,才放下了帘子回到位置上。 卫曜点了壶姜茶。 扫了眼沈灵姝额上磕肿的印记,道,“额头的伤不处理?” 沈灵姝则盯着卫曜的坐姿。明明衣着朴素,坐的也是茶楼最寒酸的包间。但沈灵姝却总觉人一副坐拥天下的姿态。 定是上辈子被人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荼毒惯了。 沈灵姝摇摇脑袋,“没什么,小擦伤……” 目光又是一顿。 她看见了卫曜右手指腹抚着指间慢慢摩挲。 沈灵姝对着个动作深有印象。 上辈子的皇帝思索时,就喜欢摩挲手上的扳指。 但现在的卫曜手中没有扳指。所以看起来奇怪了些。 原来,这是人自小就有的习惯吗? 沈灵姝感慨了下,没多想,坐下来喝姜茶。 一盅姜茶下肚,沈灵姝浑身暖呼呼。更衬得面庞红润。 见对面的人盯着她。 沈灵姝把茶杯放下,“怎、怎么了?” “额头的碰伤不处理吗?”卫曜曲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点着桌案。又重复了一遍。 明明还只是个少年郎,但偶尔流露出的片刻气息,让沈灵姝有种莫名激灵的熟悉感。 沈灵姝抿着茶水,不以为意:“哦,小伤口。” 沈灵姝顽惯了。这种小磕小撞,自小到大没少有。 卫曜:“……” “你是个女娘。”卫曜皱紧了眉头不同意,“额头留疤了,像话吗?” 沈灵姝:“那刚才的胡姬娘子只是想和你吃杯酒,你怎么不知道人也是女娘,你还不是直接当众人面拒了人。不解风情哼!” “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卫曜面露困惑。 沈灵姝:“……” 卫曜从腰间取了布囊出来。 沈灵姝没成想,人身上还随身带着这么多瓶瓶罐罐。“都是做什么的?你经常受伤么?” 沈灵姝伸手想拿,但卫曜已经收了起来。 手中只留着个小瓷瓶。 沈灵姝一边嘟囔着人小气,一边不满地道只是一个碰伤,但还是仰头让人抹涂药。 只是一个碰伤…… 沈灵姝睁开了一只眼,还能看见卫曜沉敛的脸色。 人的手指修长,指腹薄凉。长睫垂下,凤眸漆黑专注,似盛满认真。 ……他也太喜欢我了吧。 沈灵姝忽然想到了刚才裴昀鹤的话。 “你……为什么要让裴昀鹤买这个武侯差?” 晋朝现在买官买爵已很是普遍。只要有钱,买什么官都不是问题。毕竟现在朝堂上都已是世家们的一家之言。买卖官职的,甚至有一大部分是世家操控敛钱而之。 不过沈灵姝还是不明白。武侯是个巡逻的苦差事。 并不值当买呀。 武侯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宵禁后出来盯巡各坊各街的么…… 沈灵姝顿住。 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卫曜武侯官牌的时候,正是自己爬狗洞溜出府被抓。此后,夜夜被抓。 卫曜没说话。 沈灵姝深吸一口气:“你该不会……是为了专门抓我出府吧?”因为是武侯就可以名正言顺在坊街之间穿行。 并且……也能名正言顺抓捕犯事,逾矩之人。 虽然沈灵姝根本没有犯事嘛。 沈灵姝杏眸子瞪大。仰起莹白圆润的小脸。不敢置信地第二次感叹:“……你也太喜欢我了吧。” 竟然为了阻止自己夜行出府。以帮裴昀鹤抓凶徒的名义换取一个不值钱的武侯官。要知道,万一真在调查凶徒的时候被伤了,那不就性命堪忧了么。 卫曜:“……” 神色凉淡的卫曜收回了手。 “嘶——”沈灵姝倒吸一口凉气,泪眼汪汪瞪看人。敢肯定,卫曜收回手的时候,故意摁了自己伤处。 * 过了几日。 王家出了案子结果,和卫曜给王瑾的建议大差不差。但多了个替死鬼——负责照料王玺爱马的马车。因为马夫暗自下毒,马匹发疯,踩断了王玺的胳膊。 虽然不知道王家家主接不接受这个结果,但对外已经一致给人此方案。 王家兵虽然没有全部调离长安,但也全都退守到了长安郊外。勉强压下众怒民怨。 沈灵姝也没想到王瑾竟然会用卫曜的建议。 他们前一天还特地去听了王家的墙角。 王家三郎和王家家主似乎吵得很厉害。但没想到最后还是妥协了这个处决。 沈灵姝昨夜听墙角没睡好。今儿贪眠了个半个时辰。 更衣起来。 外头下着朗朗小雪。 沈灵姝梳洗后,正要去堂屋给阿娘请安。 结果回廊上就迎面遇见了一袭雪裘请安回来的沈静姝。 沈灵姝这些时日都没看见沈静姝。听说人又病了一场。 现在一看,似乎还真的消瘦了不少。 “阿姐。”沈静姝率先开口叫住了沈灵姝。 沈灵姝停住了脚步。 “静姝养病这些时日,阿姐一日也没来看过静姝呢。”沈静姝垂眸,捂着帕子轻咳了几声,“阿姐,当真是不喜静姝了吗?” 沈灵姝不想和人多待,见人故作怜弱的姿态便没好气。“你好生养病吧,有什么事,养好再说。”抬脚要走。 “阿姐是听信了方瑶的话,还是其他人的闲言才和静姝生分?或者说是因为阿姐现在的心思在他处了么?”沈静姝放下了帕子,也不咳嗽了。“长安的娘子们都在取笑阿姐最近常和一平民往来,听说阿姐拒了和她们赏花奏诗,拒了陈郎君,还拒了季家娘子的游园宴……就因为被一个穷酸的武侯迷了魂色,是么?” 沈灵姝脚步彻底停下了。转过了身。 眼中讶色流过。 虽然她并没有刻意隐瞒和卫曜出行。但是白日为行动方便,都是男装扮相。没想到竟然会被认出来,也没想到还能传成这样闲言碎语。 沈灵姝觉得这些人实在无趣。不以为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静姝又叫住人了:“阿姐,那人只是个寒门穷鬼,听说之前还只是裴家的车夫。阿姐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不挑了?”沈静姝嘴角勾了下,“阿姐好叫我失望。阿姐本该以身作则,你嫁了个高门,我这个做妹妹的面子上也能过得去。阿姐不惜自降身份,自取其辱。以后妹妹嫁了人,说起有个车夫的姐夫,真让我面色无光,羞愧难当……” 沈灵姝嗤笑一声:“我为何要拿自己的婚姻来给你面子沾光?” “阿姐,我们应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静姝说,“阿姐你走了弯路,让我颜面皆失,我以后怎么在其他娘子贵妇前抬起头?我本也想谅解阿姐,只是不知阿姐最近被方瑶妹妹迷了心志,对妹妹也是不再亲昵……避免阿姐真和一个寒门苟且。丢了我们沈府的脸,这事我还是要和夫人说一声。” “你敢!” “对了,忘记给阿姐说。妹妹适才去请安时,已经替阿姐说了呢。这会,夫人应该正等着阿姐过去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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