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翌日清早。
红绿灯前,车水马龙的道路几乎停滞,无数点红色车尾灯漂浮在晨雾之中,其中一辆黑色suv内,西装青年一手搭着方向盘,一只手半托着下巴,目光淡淡地投落在红绿灯上。
车内滴滴滴响起电话铃声,他伸手按在耳麦上接通电话,声音随性懒散:“喂?”
电话里传来警探略显焦急的声音:“——陈sir,西郊港口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那个我们盯了快三个月的贩毒小头目。”
陈不周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微微用力,骨节也愈发分明,他目光一沉,嗓音微低,只问:“死因?”
“死因……是一木/仓爆头——子弹穿过太阳穴中心,死亡时间距今大概八个小时。”
那是昨天秦伟强刚供出来的毒贩。
不到八个小时,竟然也进了警署——虽然是以尸体的形式。
被扔在警署大门外的那具尸体甚至没有合上眼睛,身上衣物找不出一点指纹痕迹,法医只能依稀从鞋底泥土辨认出是来自某个港口。
连轴转了四十八小时,凌晨三点才回到家,休息不过三个小时,陈不周又再次抵达警署。
但他第一时间抵达的却不是审讯室,而是徐总警司的办公室。这暴脾气老古董是第一次忍着脾气,从陈不周进入办公室坐下到他懒洋洋给自己倒茶的时候都控制住没有发火。
徐总警司只问:“昨天晚上是谁出的手?”
那人不仅当着警方的面设计了炸/弹,差点上演一出泰坦尼克号,还掳走了警方的保护对象,甚至还连开四木/仓重伤精英探员,因为这一连串事件,徐总警司一把年纪了还气得冒出了两颗痘。
陈不周端着茶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他脸色虽然不见波动,眼底却并没有淡然随性的意思。
他不作猜想,直接了当答:“是他。”
他没有指明那个“他”是谁。
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是那个人。
他们o记本就是查三合会——就是□□的。
陈不周手下的c组警探也都是警队精英,通常执行任务时也都是便衣,专门处理大案要案。
——也就是黑杰克。
三年前已经覆灭的组织,又死而复生,卷土重来。
徐总警司只是默默地听着,眉宇皱起一个深深的川字,神色很难看,却没有打断陈不周的话。
陈不周继续道:“他看上去没有想要伤害盛夏里的意思。”
他停顿,提起更重要的一件事——“他的炸/弹制作技术比之前更好了,这几次出现的炸/弹都设计得很精妙,昨天出现的一枚假炸/弹甚至骗过了我的眼睛。”
陈不周从西装口袋里掏出证物袋,轻轻放在桌面上,透明的塑料薄膜里静静地躺着几张卡牌,都是如出一辙的小丑牌,“加上送往盛家的,他一共已经发了三张了。”
小丑卡牌静静地躺在实木桌面上,唇角勾着大大的讽刺的笑,就像是对警方的蔑视,笑得讥讽又毫不收敛。
徐青云脸色难看地说:“看来昨晚连续送来警署的九个罪犯,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他这一晚上连续给你送了两个三等功。”
徐总警司收回落在桌面上的目光,脸色更差了,他毕竟吃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还要多,心思一滚,就知道对方究竟是出自什么心理。
这不是拿他们警署当内斗的工具吗?
“他就不怕其他人供出有效什么信息?”
陈不周摇头:“他们应该都没见过他的脸,唯一亲眼见过他的可能就只有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法医那边有结果了,分析出来是狙击木/仓,大概是在八百码左右的射程内进行狙击的。”
他们没法分析那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就像一个疯子,却又出奇的冷静,智商高,却又不把警方放在眼里。有时做出的事情疯狂而不计后果,他们甚至不明白他背后用意。
时间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墙上时钟指针又慢悠悠指向了七。
徐总警司沉默半晌,才朝着陈不周的方向扇了扇手,叹气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回盛家山顶别墅吧。接下来全体都仔细些,别再出现昨天的意外了。”
“yes sir”
盛夏里洗漱完,走进衣帽间,随手在常服里跳出来套干净舒适的搭配。
他套上件杏色修身长袖打底衫,锁骨处能看见细细的两根薄荷绿色吊带。
这种打扮更适合少女。
尤其是背脊纤细的芭蕾少女。穿上既干净又纤细,体态很正,线条很直。
盛夏里推开卧室房门,往外走。
脸色已经比昨晚好了不少,完全看不出一丝脆弱的痕迹。
一推开门,她就撞上门外那人的眼睛。
他站在那,身板挺直得像是身后笔直的墙壁,眼里就像装着一场干干净净随性而为的风。虽然眼下隐隐有一层阴影,却不见疲惫怠懒的神色,瞳孔仍是坚毅澄亮的。
“早。”陈不周先给她打了一个招呼。
盛夏里点点头,回答比他长一些:“早上好,陈警官。”
陈不周今天身上的西装是浅灰色的,较黑色要柔和不少,同色系领带系的一丝不苟,意外得有种说不出的风度。
他脸色并不冷硬,却也不如平常那么淡然随性,眼底的阴影暴露了他昨晚的睡眠状况。
盛夏里犹豫再三。
还是主动问:“陈警官,你昨晚没睡好吗?”
陈不周点头,神色看不出来什么。
他只简单地说:“加班。”
他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飞快地皱了一下眉,“倒是你没事吧,昨晚休息好了吗?”
盛夏里回的很快:“我没事。”
“我——”她迟疑不决,却还是说出口,“我想去看看于警官,可以吗?”
“你爷爷他……”陈不周没有立刻答应,昨晚盛延的一系列反应让他们不得不更严谨,如果盛延不同意,他们是不好带盛夏里再出门的。
“——他同意了。”
她的回答似乎令陈不周有点意外,他多看了她一眼,大概是盛延老古板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他这人松口再让她出门去探望警员几乎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事实上,盛夏里早就和盛延说过了。
昨晚陈不周开车送她回来后,盛延就拉着她聊了不短的时间。她当然把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将于咏琪的英勇表现至纤至悉地给盛延复述了一遍。
而后者听了,沉默半晌后大手一挥,将那位刚从icu出来的探员换去了vip病房。
他殷切地像是想要将盛夏里按回出生前的蛋壳里,被他稳稳妥妥地庇护在羽翼下。
一点危险一点意外都不要遇见。
永远安然,永远无恙。
盛夏里一一应下,他又转头。
双手压在手杖把手上,盛延目光深沉地看向陈不周,永远冷静沉稳的声音在此刻带着一丝令人错愕的恳求:“陈警官,希望你能好好保护好我的孙女。”
一直站在盛夏里身后的挺拔身影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会的。”
照例是陈不周开车,送她去医院。
下车后,他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还跟着林嘉助他们,一起来到了病房门口。
走廊上有几位护士快步走过,嘴里似乎在聊着什么:
“昨晚送来了一个madam,身上中了四木/仓。那个血流得啊,血红蛋白都要低于30了。紧急调血袋,200cc输了三四个单位才救回来。”
“这都能撑下来,是刚被送去vip病房的那位吧?”
“我们一伙人抢救了一晚上呢,温医生又留下来加班了。”
虽然已经答应了让她出门,但在出门之前,盛延还是对她再三叮嘱,“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盛夏里推开病房的门,第一个走了进去。
于咏琪的病房里堆满了各种水果鲜花,甚至还有各种高档补品,他们叫的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有。
屋内还站着位医生,大概就是刚才护士们口中的温医生了。他身高挺高,长相帅气,表情淡淡地正在问于咏琪:“警察同志?”
于咏琪才刚醒,低低地嗯了一声。
温医生脸色冷冰冰的,一面在查房记录上写字,一面冷冷地说:“警察为了办案,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全。”
于咏琪感觉到空气冷飕飕的,只梗着脖子,看了一眼陈不周他们的方向喊了一句:“你们来了?”
他们点头,不约而同说:“来看你。”
温医生也看了他们一眼,冷冷地点头收起笔说:“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状况直接叫我。”
盛夏里进入病房后却很安静,坐下来很久很久,冒出的第一句话却是道歉。
如果不是因为她,于咏琪压根不会受伤,还伤这么严重。
躺在病床上的于咏琪唇色发白,身上裹着不知多少圈的纱布,仿佛下一秒便乱入末世救生片,只是她的眼睛并不黯淡,唇角也微微上扬。
她支撑着坐起来了一点,淡淡一笑,看着盛夏里的眼睛说:“你在想什么呢?小朋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盛夏里怔忪地看着她,“……”
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坚毅的女人。
中了四木/仓都一声不吭,没有求饶。
她忽然觉得很羡慕于咏琪,很想很想成为像她一样的女孩子。
于咏琪看见她素来亮得很意气风发的眼o睛黯淡下来,没有化妆,眼睫瞳孔都黑得很纯粹干净,让人很想摸一摸她的睫毛,她也忍不住想去戳一戳她的脸,“别自责了。”
“再说了,这可是我第一次住vip病房呢。”
盛夏里只是摇摇头,声音低低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受伤的。”
于咏琪脸色苍白,还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利落得有点帅气,“警察保护小朋友,多天经地义的事。”
“你还只是一个小朋友而已,我站在你前面是理所应当,不然我为什么做警察呢?”于咏琪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盛夏里的脸颊一侧,“上次发现你有酒窝,笑起来多干净漂亮啊。”
“平常很少看你笑,你多笑笑更好看。”
的确。
盛夏里平常很少笑,几乎不怎么笑。
她生得倔强又瘦削,深色眉眼清冷又带着点儿少年气,常常抿着唇,只有那双眼睛像少年人一样亮的意气风发。
林嘉助本来在给于咏琪削苹果,但是拿着刀的动作早就停了,搁边上看了半天后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忍住笑意问:“vickie,你这是在调戏人家小姑娘吗?”
“啊?madam?”
盛夏里耳根子一烫,八成红了。
侧过脸,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病房外窗户边。
他只展示给其他人一个淡淡的背影,长身玉立,没在抽烟,只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刚要抽回视线,陈不周就突然转身。
他大概是感官太敏锐,背后有视线都会有所察觉,见到来人是盛夏里他略微抬了一下眉毛,大概在问她怎么了。
盛夏里飞快地摇了摇头,视线收回。
陈不周也没继续站在那,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顺道一关上病房的门,他看了一眼盛夏里有点红的耳朵才问:“怎么了?脸红什么?”
他带上门,“在说什么呢?”
“是小朋友没错啊。”于咏琪给了林嘉助一个白眼,“反正和你比起来,夏里可爱多了。”
像是为了寻求一个赞同票,她看向陈不周问:“陈sir,你说呢?她本来就是小朋友的年纪,多笑笑多好看啊……”
“是小朋友没错。”陈不周顿了一下,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从兜里掏出来什么东西,递给盛夏里,不加停顿地说,“是该多笑笑。”
盛夏里呆呆地接过,盯着那糖愣了愣。
竟然是根棒棒糖。
见她呆呆的,“警官叔叔”收回了手,淡淡补充了一句:“昨天忘记给你了。下次遇到雷雨天气如果还是害怕,就吃颗糖缓解一下。”
盛夏里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
心跳刚要作乱,就听见于咏琪点着头赞同的声音:“陈sir说得对,小朋友吃点甜的挺好的。”
可是盛夏里看着他,心想。
可他也没到可以当警察“叔叔”的年纪啊。他长相年轻英俊,听说也才不过二十八岁,像是刚出道的港风帅哥,为什么却像看小朋友一样看她?怎么就一定要把她当小朋友看?
他们明明也就差了九岁而已。
而且她也已经成年了。
小朋友小朋友,她哪里像小朋友。
这还不如那个“小天才”的绰号让盛夏里来得开心,至少那样显得她不那么年轻。
陈不周还真只把盛夏里当小朋友,给完她一颗,又从兜里抓住另一颗。
往上一抛。
糖果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林嘉助怀里,还伴随着他的声音:“昨天的,还给你。”
所有人定睛一看——士多啤梨。
草莓味。
季家明忍不住咧嘴一笑,大声嘲笑林嘉助道:“别和小天才比了,你才是真的小朋友,快吃你的草莓棒棒糖。”
林嘉助刚瞄到陈不周偷偷给盛夏里递糖的动作,刚想控诉偏心只给盛夏里一个人,就收到偶像抛过来的糖。
头号粉丝脸色瞬间转好,也不管不顾季家明的嘲笑,只作充耳不闻。
滴滴——滴滴——
陈不周的西装外套左侧口袋从进病房开始到坐下来,一直响个不停,似乎是有什么人一直在给他发短讯。
但他全程连眼皮都没有抬,似乎并没有要拿出手机查看消息的意思。
其他人不知,但是林嘉助心里门清儿,在陈不周的眉宇皱得越来越深时,林嘉助慢悠悠开口:“头儿,你怎么不看看短讯?”
陈不周眼尾扫他一眼,没说话。
林嘉助还没完,不依不挠继续问:“万一是什么工作信息……”
“有工作吗?”盛夏里抬起头,清亮的眼瞳直直地看向他,她还以为是自己妨碍了他工作,飞快地说,“要是有什么工作,你就去处理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陈不周摇摇头,“不是工作。”
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神色颇为冷漠,甚至有些疲惫地看了一遍短讯,刚想要收起手机,就被边上蓄谋已久的林嘉助偷瞄到了短讯内容。
“头儿,为什么不回人家消息。”
他瞅着那串电话号码,好奇地问:“对面是不是个靓女?你怎么连个备注都没存。”
陈不周径直收起手机,声音像风一样淡:“上班时间别八卦。”
“——是不是你上次救下的那个靓女?”林嘉助眨巴眨巴眼。
陈不周背靠着窗棂,这样随随便便一靠,有种松散慵懒的松弛感,那是一种难逢其遇的淡然感,不令人感到紧张。
即便是这样,他的背脊却总是挺直的,林嘉助就从来没有看见他弯着腰的姿态。
这人锋利的眉眼间传达出那种与世俗保持距离感,眼里没什么情绪,也总给人一种情绪不会有太大波动但不至于冷漠的感觉,算不上是冷漠,却也给人一种风一样的高级孤独感。
他不说话,却让人更想去接触他。
不仅是盛夏里,就连他的小迷弟也一直追随他、接近他。
于咏琪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调整了一下坐姿,接话道:“你们在说的是之前银行救下来的那个人质吧?”
“可不嘛,从那之后那个靓女就像是被陈sir俘获了似的,三天两头就往我们警署里窜,不是锦旗就是什么水果点心,其他万年单身狗早就心动得不得了了,就陈sir一个人连句话都不和人多说。”
陈不周没有接他们的话,他向来不参与这种插科打诨,也从来没表现出对异性的兴趣。
他常年就是一个人,别说刚来的林嘉助了,就连和他一起工作了三三年的于咏琪都不清楚这人下班后究竟一个人会做些什么——
反正肯定是独自一个人。
陈不周正在看收到的那些短讯,眉宇微微皱着,却没有皱纹,只是眉头往下微微一压,黑得很纯粹,眉峰更具有立体感,从侧面看甚至可以看清晰挺立得根根分明的眉毛。
盛夏里听着他们说话,视线不巧真好落在手机屏幕上。短讯没有备注联系人,只有一串数字。
他好像是真的不认识对方是谁。
56:vickie,你们今天在警署吗?我自己做了一点小蛋糕,正好路过警署,如果不介意的话,大家可以替我试试口味吗?
56:madam?我到了。
56:你们不在吗?听说你出事了,你在哪家医院,我可以来看看你吗?
盛夏里偷偷打量他,看见他的眉峰压得更明显了,他本身就属于鲜明度较强的港风帅哥,这么一压眉毛,视觉上冲击力就更强了。
他单手捏手机,他手臂清瘦白皙,在明晰的灯光下清晰可见脉络清晰的黛青色血管,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字速度飞快,看得出没有半点犹豫,果断地噼里啪啦按键,不带审视就直接发了出去。
「你发错人了。」
56:你不是vickie吗?我上次在警署里向他们要的联系方式……
「不是。」
56:啊……那可能是我记错联系人了。你是陈警官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上次在银行抢劫案里被你救下的那个女生,我叫莫黎。
「记错了就删了吧,我没空闲聊。」
惜字如金。
盛夏里默默收回视线,而他冷淡地垂着眼皮,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往兜里一揣,也没再看。
他简直是无懈可击的铜墙铁壁。
盛夏里不了解陈不周的感情生活。
但于咏琪清楚多了,她放在病床边床头柜上的手机随之嗡嗡两声,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大概就明白了,问他:“陈sir,你把人拉黑了?”
陈不周眉峰微微拧着,冷淡地看去一眼,“找错人了,我把你联系方式发给她了。”
于咏琪愣了。
找她?——这哪是来找她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加错了?”
林嘉助跟着重复了一句,他忍着笑,没再说下去,那天谁不知她要的是陈sir的联系方式啊。
不过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先不提吊桥效应,陈不周的出场方式就已经足够像是天神一跃而下了——
他是在高楼踹碎玻璃窗一跃而入的。
别说是小姑娘了,就是他一个大男人被从天而降的英俊警官救了,也得心跳加速个好几天,会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陈不周白长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副好身材,简直洁身自好得要命。
这可真是一出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于咏琪沉默半晌,忍着笑。
看破不说破。
她就从来没见过陈不周这人对异性有过什么心思,别说好感了,他眼里就从来没有男女之分,更别提什么暧昧心思了——陈sir眼里可只有工作。
陈不周——陈sir的确没空闲聊。
事实上他比大多数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也从不见他主动申请休假,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栽进警署的警官,怎么会有空有心情和陌生人闲聊废话。
陈不周转过头,慢悠悠从窗外收回视线。
他刚才出于职业习惯在观察窗外情况,四周都扫过一遍,喉结突兀得明显,像是顶着块棱角分明的冰块,一回头,正好撞上盛夏里看去的视线,直白地问:“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
陈不周这会回的倒是比平日多了些许耐心,“职业病,观察周围情况。”
她点点头,环境显得有些静谧,可以清晰听见中央空调运作细微的空气流动声,可能是出于心理作用,只穿着一件单薄丝质衬衫的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盛夏里肩膀瑟缩了一下,幅度不大,应该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动作。
但陈不周却忽然动了。
他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白皙分明的手指搭着浅灰色纽扣,解的速度很快,动作很利落。
盛夏里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温暖的西装外套就盖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接踵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暖意。
头顶上落下道随性清沉的声音。
“——冷就盖着。”
措辞还是简短到极具个人特色。
盛夏里愣了下。
她慢慢仰起脸。
他已经退去了原先的位置,和她隔着一段泾渭分明的距离,像是对她没有半分兴趣,迢迢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站得笔直得像是一把尺。
好像刚才关心她的那个人不是他。
但她鼻息间却是他身上的淡淡的咖啡味,还夹杂着一股浅到很难察觉的水生香调,冷冷的,和温暖的体温截然不同。
林嘉助发现了他们的动作,挑起眉毛,“陈sir,你这不是会关心人的吗?怎么会一直单身到现在?”
陈不周冷刀子扫他。
他收起那种随性松散的感觉,声音有点冷硬:“胡言乱语。”
林嘉助被陈不周这么冷冷地扫了一眼,也知道了自己说错话了,不该对他们开玩笑的。
这句话说得有点暧昧了。
用在盛夏里和陈不周身上不好。
他们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受警方保护的少女,扯上点什么暧昧绯闻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盛夏里低头不吭声,抿了一下唇角。
陈不周情商其实并不低。
他很有分寸感,也很有距离感。
“咳咳咳。”林嘉助咳嗽几声,灵活地换了个话题,“我的意思就是,我们警署警草陈sir实在是白废了好脸好身材嘛。”
“我都打听过了,咱们科室,隔壁科室,警署上上下下所有男性投选最想要的脸,就是咱们陈sir了,英俊又有气质……”
于咏琪噗嗤一笑,牵扯到伤口还嘶了一声,但还是将话说了下去:“你怎么不说也想要陈sir的身材呢?干脆脸和身材都拿了呗。”
“我是想要啊,想要的何止我一个?看看我们头儿一米九的高个儿,瞧瞧这太平洋宽肩,这利落清晰的肩颈线条和椅背似的……不是我说,我怀疑最近警署几个部门疯狂健身练双开门冰箱,陈sir你至少有一般的责任。”
“你怎么发现我们季沙展最近在健身的?” 于咏琪插入话题,眨眨眼,笑得玩味:“季sir,你这肌肉线条怎么和陈sir的这么不像呢?”
健身最忌将肌肉练得太壮实。
毫无美感。
“vickie,你这敏锐力太可怕了,你怎么发现我最近在健身的?”
季家明低头,摸摸自己的肱二头肌和胸肌,再摸摸自己肚子,最后一脸悲痛:“合着我们其他人是乡下健身,健出来肌肉没陈sir一半漂亮。”
还要被吐槽油腻。
不健了。
他含泪,打算明早多吃那个茶叶蛋。
“说起这个,”林嘉助上下打量几眼陈不周,手指轻轻贴着下巴,颇为严肃地问,“陈sir,你是不是谎报身高了?”
陈不周抬起眼皮,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
“……”
“我是说!”
林嘉助绷着脸,严肃问:“头儿你是不是不止你说的一米八八,我也有一米八,怎么站你边上却像个萝卜……我看你怎么也得有一米九吧?”
于咏琪又噗嗤一笑。
她慢悠悠,笑吟吟道:“你不知吗?我们红港娱乐圈发达,我们头儿还没上大学前在街上被三两个星探追了半小时。”
盛夏里仰起脸,去看他。
他还是他,陈不周还是陈不周,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大家说的那个人不是他,淡然得像是吹散的一股风。
于咏琪慢悠悠笑道:“咱们陈sir当然没答应啊,要不咱们警署就痛失警草了。”
林嘉助挺起胸膛,“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头儿不在,我就成了警草了。”
“你?”于咏琪上下打量他,勾着唇,“你和陈sir之间的差距还隔着十条街呢。”
“……”
林嘉助气得噎住,转头去问陈不周,“头儿你真的就拒绝了啊?我觉得当影星也还不错,赚的可比我们这多了去了。”
“庸俗。”
于咏琪翻了一个白眼,轻飘飘抛下两个字,“你知道陈sir当时说的什么吗?”
林嘉助转头:“陈sir说了什么?”
陈不周没兴趣参与这种聊天,作势抬脚要走,像是听不见林嘉助问的问题似的,没半分想要回答的心思。
“陈sir?”
陈不周只给他一个背影。
盛夏里的目光跟着他移动。
她虽然没说话,但也莫名觉得,陈不周的确不会答应,他绝对不是贪图名利的那种人,因为他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危机一线时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不在意。
她没说话,也在等于咏琪还没说完的话。
林嘉助疑惑地压着眉毛,“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因为咱们总警司不让陈sir来做警察,前两年陈sir来的时候,我听过一两句,其他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有人传说陈sir当年是这么说的。”
“他说——”
“红港不需要明星陈不周,只会需要一个投身于理想事业的警察陈不周。而他只选择做警察陈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