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吃边聊,慢悠悠的速度,将一顿中饭拉到了三四点钟,在乔扬和陈初的聊天内容,从新开的居酒屋到限量版的□□熊时,已经喝了半壶茶的陈实去意明显,恰时他又接到了周聪要事相商的电话,便起身辞别。
“改天再来看你,我晚上还有个视频会,单位在组织非洲支教的事,”乔扬拿起车钥匙,跟坐在屋内捣鼓花种子郑秋燕挥手,“阿姨,我也要走了。”
郑秋燕放下花种,拿起一袋樱桃走来给乔扬:“这些都是我种的,没打过药。”
乔扬笑着收下樱桃:“谢谢阿姨投喂。”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可以请焉小姐留下来吗?”陈实从屋里拿出焉莱的包时,陈初跟着起身,“一个人实在太闷了,而且焉小姐饭才吃了一半,就这么让客人饿着肚子走,显得我待客不周,不如先好好吃完这顿饭,晚上我送她回去。”
陈实将包递给焉莱:“看她吧。”
焉莱无法对陈初的盛情邀约视而不见:“好,但也不用送,我自己打车走。”
陈实和乔扬走后,陈初请阿姨为焉莱撤掉了冷掉的饭,重盛了一碗饭和汤,焉莱吃完后,陈初又说要出去走走,然后就一起走到了附近的沧源街。
沧源街是道老街,具体修建历史已不可考,长约千米,两旁长着水桶粗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地将这里笼成了一条狭长的暗道,只有阳光特别足时,才能穿透厚厚的枝叶洒下来。
因为破旧待拆,两旁的陈旧厂房和夹在其中的居民房黄色的墙体上,被涂鸦爱好者尽情挥洒,五颜六色的涂鸦虚虚实实地掩在梧桐树间,像一众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古代丽人,将沧源街变成了一片名副其实的艺术天地,招徕不少人慕名而来,近些年还有人写信给政府,倡议能保留这道特色。
这里,也是陈初每次回来必打卡的地方。
陈初将手背在身后,等着穿高跟鞋的焉莱:“可以叫你焉莱吗?”
焉莱小碎步跟上:“可以呀。”
“那么焉莱,你还记得我们在医院的那次见面吗?有八年了吧。”
焉莱纠正:“九年。”
她之所以记那么清楚,是因为前一天是陈实的生日,而且郑秋燕去过她家,尽管这些是她后来知道的。
那是高三冲刺阶段,当天还有场摸底考试,高节奏的学习都让他们忘了,还有过生日这回事,还是考试结束后,汶水路的烧烤店老板打给他们的,说陈实在他们店里办过会员卡,今天是陈实的生日,可以免费来吃两人餐,而且还赠送小王子蛋糕,作为对老主顾的馈赠。
本着有便宜不占不是傻瓜就是笨蛋的朴素情感,他们没能免俗,去胡吃海喝的一顿,焉莱给陈实唱了生日歌,在他脸上抹了蛋糕,送了钩织的桃红色布艺文具盒,其实文具盒是想毕业的时候送他的,但因为生日通知的突然,就提前送了,陈实拿到也如获至宝,找老板借来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包好,说要等拿到大学通知书时,再拿出来用。
酒肉饭饱后,她兴冲冲回到家,刚进门就看到程芳菲剥着大蒜从厨房出来,问她有个同学叫陈实吗?
焉莱慌神,嘴一瓢,从“她怎么知道”,成了“陈实怎么啦”。
程芳菲语含讽刺,他家挺有钱吧,都不知道她这么本事了,交了个这么厉害朋友,把人家妈都搬来了。
别说程芳菲,焉莱都莫名惊诧,郑秋燕来做什么?
“这要问你啊,人家过来特别交代,以后不要带人家的太子乱吃,他不能吃高油高脂的东西,本来嘛,我心急火燎地回家做饭,还疼你受累呢,你可倒好,带着男同学吃吃喝喝,”程芳菲戳了把焉莱的额头,“焉诚众今天不在家,你就烧高香吧,不然就死了,能不能长点心啊?”
“吃点东西嘛,他又不是三岁小孩,”焉莱换下满是烧烤味的线衣,“事逼!”
“咱们是山猪吃不来细糠,人家怎么说怎么做就是了,难不成你还让他妈再来家里一趟,门都不进,隔着几米远跟你妈妈训话,在你妈完全不了解状况,不能为自己女儿辩解的情况下,哐哐一通指责,以此来证明你妈有多失败?焉莱,如果论起你妈做人的失败,她其实根本不用多次一举。”
也许是小时候被打皮了,也是哭了打得更狠,她很少哭,但听着妈妈的话,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扑簌簌流了出来,打她骂她都行,怎么能说她妈妈呢?哪怕跟她说句话,焉莱,以后别带陈实吃饭了,她都会照做啊。
焉莱哼着鼻息,毛巾扔到桌上:“我找她去。”
程芳菲“啪”一声把蒜瓣扔在饭桌上:“你想气死我尽管去。”
“我给陈实道歉,她给你道歉,一码归一码,”焉莱愤愤地说,又恨铁不成钢,“你就站着不动让她说啊?”
“那不然咧……我还能打她啊?”
“不打,但要还嘴。”
“你妈我又不是哑巴,我当然还嘴啦。”
“你还什么啦?”
“我就说,我家闺女我清楚,热心肠,特好客,但就是没眼力劲,是人是狗分不清,其实我教过她的,别一遇到人就剃头挑子一头热,你知根知底吗?你了解人家吗?没听过狗咬吕洞宾和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看来妈妈没有占据下风,焉莱转怒为喜:“这还差不离。”
程芳菲也跟着笑了:“洗洗手吃饭吧。”
其实程芳菲的话说了一半,另一半是她不但败了,还败的很彻底。
程芳菲嘟嘟哝哝一堆,陈母淡然若水,她原对焉莱不满,不满她擅自做主,带歪陈实,但她不怪焉莱,因为生在这种家庭,生作程芳菲的女儿,一个连骂人也只能用小学课本内容的母亲,已经够可悲了。
程芳菲被人打中了七寸,嚣张的气焰,顷刻被浇灭,呜呜哭了起来,连陈母放在门口的礼物都忘了扔出去。
翌日一大早,焉莱捎着郑秋燕丢在她家的两盒高档橄榄油,去了学校。
她要当面还给陈实,然后和他绝交,还要求老师调换桌位,以绝后患。
但那天直到放学,她都没见到陈实,后来听管璐璐说,她听到老师和陈实打电话了,陈实请假了,去人民医院了,然后又煞有介事地说陈实有个神秘女友,有人看到过他在那儿照顾她,还喂饭,那女孩长头发,大眼睛,小鼻子小脸的,又病恹恹我见犹怜状,就跟漫画少女一样。
这也不稀奇,陈实自从来到他们学校,就没断过追求者,本班的,其他班的,甚至外校的女生,胆子大的会直接去班里找他,坦坦荡荡地要他的手机号,提出要和他交往,胆小的会偷偷在他课桌抽屉里塞礼物,还有些给她买上一杯奶茶或请她吃饭,要她做中间人的,但大多都被陈实以学习为由搪塞过去了。
但有次出去玩,陈实被人撞到,包里的东西撒了出来,她在帮忙捡拾时,在他的记事本里看到过一张照片,照片里陈实坐在沙发上,有个女孩弯着腰,环着脖颈从背后抱着他,乌黑的长发垂下来,滑落在他的肩上。
少男少女,登对养眼,焉莱暗忖,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
焉莱有正事做,对陈实的绯闻毫无兴趣,她趁中午休息的时候,又杀到了人民医院,将橄榄油放在门卫处,进了住院部,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寻,但找了个遍,都没能找到陈实。
不过在医院的海棠树下,她找到了照片里的女孩,只是女孩现在坐在轮椅上,剪短了头发,穿上了病号服,眼睛因赢弱而凹陷了下去,脸色比陈实的还有苍白,浑身上下都透着疾病的侵袭。
焉莱呆怔时,女孩声音弱弱地问:“你找陈实吗?我刚听到你问别人了?”
“他在哪儿?我有东西要还给他。”
“回家帮我拿衣服了,你还什么东西?需要我转交吗?”
“不太……方便。”
焉莱准备先回去,反正还会见到他的。
“你喜欢他吧?”女孩看她支支吾吾,雪白的脸上露出大片的笑容,“但还是别喜欢了吧,要把时间留给自己,好好学习,将来考好的大学,他身边有个迷了他很多年的女孩了,我觉得不太值得。”
焉莱被对方突然的劝解震惊:“我没说喜欢他,跟他说清楚一些事,就不会跟他来往了,请你别多心。”
“哦,你该不会是……”女孩忽然抚掌大笑,“迷他的不是我啦,我是他姐姐,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