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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初识风流面(十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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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南寻赶到的时候,是因为听到一声长喝。

但那不是柳乔的呼救,而是那糙汉子最后一击欲一刀蓄力直中柳乔心间要害,故而长喝不歇。

此前他隐约中似听到这边暗林里有什么动静,便一路朝此方奔袭,但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等他好容易奋力从山林里窜出。

正好看到糙汉子手起刀将落,以及他身下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柳乔。

靠坐在山体岩壁前的姑娘一动不动,纤长睫羽下垂着早已无神的眼眸,半张脸覆着头上淋下的鲜血,面如死灰,混杂着眼角没落尽的眼泪。

惟有手上丝绢紧攥不丢。

“姑娘!”

楚南寻大惊失色,飞身一跃,竭力一声大喝,于空中拔剑而去。

眼见突然窜出个人,寒光闪过,来人持着剑就朝自己砍来,那糙汉子似是吓愣了一般定在原地,然楚南寻那一剑眼看就要到他跟前,却不料他眼疾手快,忽而眼中滑过一丝狡黠,倏忽就改变了姿势,只横刀一撇,径直砍在楚南寻肩上......

泽月大山深处,一山洞内烛火昏暗,洞内斜倾着一片月光,绛紫的身影单手支颐正倚靠在凭几上闭目养神。

冷风拂过,空中隐隐约约似有一丝血腥味道飘来,倏忽间,昆玦蓦地睁了眼。

他眼里泛着猩红的微光,思忖这时候的山里不该有人的血腥味。

紧接着那双幽深的眼眸目色倏忽锋利,一团黑影如风拂过,卧榻上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而小泽山这边,楚南寻没想到这糙汉子竟这般狡猾,先是假装措手不及地诱他上钩,又在电光火石之际,反手砍在他肩上。

他看着地上柳乔遍体鳞伤的惨状,便知这畜生何等卑鄙行径。

额头上汗如雨下,楚南寻嘶喝间,紧咬着牙关反手将糙汉子架在自己肩上的大刀推开,一脚踹在他肚皮上,踹得糙汉子连连后退。

回剑定住身形,楚南寻捂住肩膀着实吃痛,这汉子身形蛮壮,力气出奇地大,比他之前遇到过的恶贼还要蛮壮许多,一刀硬接下来几乎快将他肩胛骨砍断,左肩衣裳已经鲜血浸透。

可除却疼痛,他却犹然觉得更恨。

“这他妈的又是哪根葱?!”

那糙汉子皮糙肉厚,起身一声大喝,没想到这看着年纪轻轻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有些身手。

楚南寻一眼回望向石壁前的柳乔,这般离得近了才瞧见,柳乔浸了半张血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生气。

他原以为她还有一口气在的。

“是你们杀了她?”

一刹回过首,他已然眼眶殷红,眼中恨意如寒夜森然。

糙汉子冷笑:“问得些什么蠢话,长了眼睛为何不用?”

他眼看楚南寻因为怒火攻心,非要蠢出升天地硬接下他这一刀,已然身受重伤,眼中迸着精光极为不屑,牢牢握住手中大刀,阴诡地大笑两声:“她不从我,我能怎么办?”

“畜生!”

楚南寻闻言暴起青筋,眼前人竟是这般猪狗不如的畜生,难以想象柳乔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糙汉子也不甘示弱,怒目圆睁地招呼一旁跟随的四人一起上,自己也举起刀又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五人一起围攻,楚南寻不得不放开捂住左肩的右手,狠咬着牙紧握手中剑,迎着五个贼人决意以命相拼。

只是这场拼杀还未开端,山野间忽地生出一股诡异的狂风,教人不及惊觉其异常,一道孤绝的身影就已经呼啸而至。

众人被莫名的大风刮得睁不开眼睛,楚南寻竭力抬手挡风,探头去看,却瞧见眼前一团黑影如雾,围绕着两点猩红幽光。

他惊骇地愣在风中,仿佛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过瞬息之间,五个贼人尚未看清楚,忽闻一声惨叫,就只见那为首的糙汉已被一黑中带紫的身影掐住脖颈高举在半空中,余下四人惊骇间,倏地面色苍白。

楚南寻没有想到,一阵无端妖风刮过,竟是他来了。

可那双望之如渊般幽深的眼眸却缘何泛着猩红的幽光?

他彻底愣怔在原地,持剑的手也松散了下来,剑端低垂划过地面。

风声渐息,昆玦回过头来一眼瞥向楚南寻。

他犹然丰神俊朗,俊美无俦,只是猩红的眼眸额外不同。

楚南寻呆了许久,脑海里如同打翻了天地万物,倏地天塌地陷,眼前分明还是他心向往之的人,可他怎么会有一双泛着幽暗红光的眼眼睛?

一时间所有认知都混在了一起,不知何解,陷入混沌。

而昆玦那张无双的容颜在扫过柳乔的尸身后,已然盛怒,紧紧掐住糙汉的右手也愈发用力。

十指纤长依旧,却让人总觉得宛如兽的利爪般,泛着股诡异的青黑,而极其尖锐的指尖已深深扎入糙汉子的喉咙,猩红的鲜血顺着他指缝直往下淌。

他似一个杀神一般地立在楚南寻眼前,原本他孤绝又疏阔,不似现在这般气势万钧,杀伐决断。

这般杀气,叫人望而生畏。

楚南寻呆呆地看着昆玦此般模样,双眼猩红如鬼,眉宇紧蹙而眼中红光大盛。

糙汉子无法说话,嘴巴里只咕囔着吐出一串血泡,手脚半分挣扎不得,明明生得极为蛮壮,却像蝼蚁般被昆玦捏在手上,脸色憋涨得通红泛紫,如同刚从猪肚里剖出的鲜血淋漓的猪肝一般。

昆玦的双眸却愈发猩红,赩炽如焰,眼底凝着睥睨的冷光。

“鬼啊!”

见状,一旁跟着的四个山贼在看清眼前形势之后不知哪一个惊呼一声,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其中一个竟还尿起了□□,散出一股热腾腾的尿骚味儿,可其余的眼下没一个在意这些,惊颤着直往后退。

纵然是楚南寻亦从未见过如此情景,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一时间,竟忘记了肩上的伤痛,任由血浸透衣裳。

眼见其余四人遁逃,昆玦冷冷一笑,清脆地咔嚓一响,似闷在铜锣里掰断的脆玉,他指尖一旋,便掐断了糙汉喉咙。

糙汉子鼓着双铜铃样的眼睛,血泡还没吐完就直接断了气,接着便被昆玦猛地朝岩壁上砸去。

纵使糙汉子五大三粗,观其体格少说也得两百来斤,却被昆玦如同扔块石头似地信手丢出,其尸体撞上岩壁便“砰”地一声掉下,而山体上的石块被砸碎一层,纷纷滑落,留下一片裂痕。

见此情景,余下的四个贼人更吓得三魂七魄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瘫坐在地上四肢僵硬,面如死灰。

其中一个纵然哆哆嗦嗦,恍惚之中却还是抬起头看向昆玦,瞳孔惊缩:“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我们可是天残派的人!你敢动我们!”

一字一句的胁迫却没有半点胁迫的威力,踉跄的语气倒像是在求饶。

“是鬼!他是鬼!山间的野鬼啊!”

“真的有鬼!”

另外一个迎着昆玦猩红的目光,吓得抱头栽倒在草丛里,把杂草都往自己身上埋,恨不得脑袋也拱到地里去,浑身都打着寒颤。

“天残派?”

昆玦微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顿了顿,声音如同封了万年的寒冰一样彻骨冰冷,楚南寻在一旁呆望着他,不知他接下来要怎样。

“我是什么,你也配知道?杀你们这样的败类,都脏了我的手,但你们这样的货色......”

他抬着冰冷的眼眸滑过四人惊惧的脸,最后将视线对上那自称天残派的贼人,目光倏地凛冽。

“不得不杀!”

旁人杀人,都是手起刀落,但昆玦杀人,却是血手一挥,利指如寒刃,一瞬便划过四人脖颈。

眼底还定着惊恐,四人容不得半点反应,捂着脖子却捂不住奔涌而出的鲜血,嘴里蠕动了几下,片刻挣扎,便接连倒地没了动静。

楚南寻惊骇底看着昆玦,从方才他信手折断那大汉的脖颈起,喉间就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沉默半晌,昆玦扬起多时的手终于垂下,鲜血顺着指尖啪嗒落在草叶上,浸润了山野泥土,亦如不到半个时辰前柳乔眼中啪嗒滑落的眼泪。

惨白的月色映照着小泽山间一地的尸体,银白浅红的柳乔瘫靠在岩壁前,一身褴褛,两靥殷红。

事情便这般结束了,突如其来,又结束得极快。

没有什么挣扎,不过是万般的骇意,几道惊恐的眼神,余下的便是几具尸体,和在幽微夜风里无声沉默的二人。

草叶一直被低掠的凉风压着头,两个活人都不说一句话,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只是沉默。

昆玦垂下覆满鲜血的手,默然看着石壁前倚靠的躯体,头颅低垂,眼中氤氲不散的红光终于黯淡。

只是黯下去的眼眸却还是暗红色,不是星辰一般的琥珀色,直直看着那会还活色生香的姑娘,片刻停顿,终于低声道:“我本就无意于这世间的一切,她亦不该为我流连。”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而此言一出,楚南寻绷紧半晌的心便在一瞬间崩溃,倏忽眼泪便掉了下来。

他今日本是来拜师的,可师没拜成,却见到方才还在他眼前似弱柳扶风般温婉柔美叫人心向往之的人,不过一会儿就成了再无半点生气的尸身。

她就坐在他跟前,他却还是没能把她救下来,方才他走岔道时本已经听到些响动,他循着响动而来,却终究晚了一步。

楚南寻的心仿佛忽地被人攥紧,他撑着剑忽然瘫跪在地上,肩上的伤痛如潮水般袭来。

今日是七夕,月色正好,山下的镇子那般热闹,市井人烟总繁华,一身银白浅红的姑娘精心作了装扮,立在桥上。

她不知道,桥下还有人对她心随风动。

今日本该是个好日子的。

今日本该风清月明,一如往常。

“她跟你说了什么?她追上山来,就为了给你说那些吗?”

楚南寻蓄着眶不知其味的泪水,浸得他眼眶生疼,望向昆玦,泪水旋在眼里却迟迟不肯落下。

“她要送我,她的手绢。”

昆玦低低答了道,没有抬头。

闻言,楚南寻低过头看向柳乔,瘫靠在岩壁前的柳乔低垂着头颅,教人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只看见她手中紧攥着一方绣花的手绢。

“你没有收。”

楚南寻哽咽着喉咙,望着她纵然身死,却指节发白,将那手绢攥得极紧。

如此纤细柔弱的一个女子,偏偏死到临头却要护住那一方手绢,从上次见到她在桥上凝望昆玦,他就知晓她对昆玦定然有意。

今日是七夕,她或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要跟着昆玦上山表明心意,女子赠送男子手绢的心意楚南寻明白,只是......只是他眼下明白了,昆玦对她无意,他们无缘也无分。

而他也明白了许多事情......

从前他路见不平,不过是打些小毛贼,不见什么生死,可如今就这么稀松平常的一天,那样一个活色生香最该活下去的姑娘就死在了自己面前。

楚南寻再也忍不住胸中酸楚,紧抿着嘴唇,任凭泪水滑落无声。

“我能翻云覆雨,取人性命如蝼蚁,却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恍惚间,楚南寻听到昆玦无力地一声苦笑,他抬首惊诧地看向他,看到的却是那孤绝出尘的人眼中如覆冰霜,黯然得没有半点光。

那一瞬间,也不知为何,楚南寻脑海里想起他方才狠厉决绝宛若杀神的模样,与此刻相较,眼下的昆玦,便是纵横如他,却也有命中无可奈何之事。

终于见到了他的真本事,却没想到竟是这般......

他能翻云覆雨,这一点楚南寻从不曾怀疑,从上次在月满楼里他就如此笃定。

他能取人性命如蝼蚁,眼下楚南寻也终于见着了,他方才那般决绝纵横的杀气直教他看呆了眼。

可他那句却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比起常人,或许这一点,更让他无奈。

心间忽生苍凉意,山野寂静,凉风呼啸而过,渐渐拂干了泪水,少年人的脸上只剩满面泪痕。

楚南寻缓缓走上前去,抚了柳乔未闭的双目,哽咽着喉咙不叫眼泪再度滑落。

昆玦伸手递给楚南寻一个锦绣的钱袋,似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你帮我......”

良久,楚南寻抹了眼泪,接过钱袋。

他明白他的意思。

“公子。”

楚南寻收下钱袋,一刹,却转身就跪在昆玦面前,毫不犹豫地朝他叩首。

“我求你收我为徒!你要我做什么都肯!上回因为我不如那绝无情,所以我出了头却不能护公子到底,若非你自有本事在身,那日会是什么局面不必多言!”

“可眼下呢?眼下你也看到了,今日我抱心之所念追寻你而来,却又再次护不住别人,我虽不认识她,可两次见她,她便是这世间最寻常不过的女子,爱慕心间爱慕的男子,纵使求而不得,也总有旁人去爱她......”

“她若是活着,也会有旁人去爱她的。”

喉间哽咽,楚南寻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字眼,如饮烈酒,酸苦难咽,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吞下。

她本是鼓足了勇气来同昆玦说话的,若能顺利下山,或许便能见到还立在桥下等候的楚啸天。

“我楚南寻求公子!心中所念今日已同公子尽述,惟愿拜在公子门下,习武修心。纵不能荡平世间丑恶事,但要所遇世间值得活下去之人皆安泰无虞,风清月明。若我能如公子这般,便能斩尽天下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楚南寻又再重重叩首,额上青筋暴起,氤出斑驳的血迹,眼角的泪倏忽间却又再次滑落下来。

“我帮不了你。”

“为何?”

他睖睁着眼,却迎来昆玦这般一句。

“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真的一定勤学苦练!再难我都坚持,只要往后我能护得所遇之人,护我一生所向之安泰,我皆愿全心全力去达成。”

他恨不得掏出肺腑让昆玦看上一看,饶是如此,昆玦盯着他灼灼目光,却自始至终蹙紧了眉头。

“究竟为何?”

半晌,楚南寻满目隐忍,又再追问。

他真的不解,凭他的心性,只要能精进武艺达成心中所愿,他真的什么都愿意做,他只求昆玦能信他哪怕就这一回。

昆玦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起那日在月满楼时初见这少年,那般年少轻狂的模样,满腔豪情,只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义薄云天,眼下却跪在地上朝他叩首,苦苦哀求,神情无奈。

“你抬起头来。”他忽地沉声道。

楚南寻一声哽咽,旋即抬头看他。

只见昆玦双目忽地猩红,便如方才杀那糙汉时一般,红光再盛,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般猩红的幽光似能勾魂夺魄,亮在这荒凉山野里当真如萤萤鬼火,诡异至极,叫人胆寒。

“我说过,我的本事你没法学,我无门无派,也从不与凡人牵绊。”

“我生就如此,并非常人,你可明白?”

生就如此,并非常人......

楚南寻定定地看着他,恍惚中,竟在凝眸看那红光时竟惊出一身虚汗,不知为何,昆玦猩红的眼眸竟看得他出神,随后一言轻轻落下,他却又微怔。

昆玦同他说的,是一个就算他费尽满腔热忱也无法发成的既定事实。

何为既定,便是客观存在,无法改变,生来就如此,旁人如何学得来?

楚南寻恍惚中明白。

他不是没意识到,他只是不敢相信。

“你走吧,带她走,我不会再见你了。”

风声忽寂,昆玦的声音也倏地变得冰冷。

楚南寻惊异地抬起头,胸中浮沉,直至又再哽咽,知道他说完这一句后便要离去,而这个离去不是寻常不见,是恐怕有生之年都不能再见了。

纵然他都还没来得及分辨,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生有如此异样自然绝非常人,可缘何会生有如此异样,然事至此,却也不必再问。

楚南寻缓缓站起身,凝神望向昆玦,也不知自己为何心中就有这般感觉,但总觉得,自己同眼前人的缘分,大抵就这样了......

除开那双幽红的眼眸,那张无双的容颜依旧,初见他时的霁月清风,艳绝出尘,那股天生的恣意潇洒,风流神态,都深刻在他脑海中。

“公子,还请公子听南寻最后一言!”

片刻,楚南寻敛定所有情绪,吸了吸鼻子,对上那双暗红幽深的双目却十分平静。

“南寻心中仰慕公子已久,从月满楼中初见公子,到今日山下再见,虽不知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但纵使生而不同,却不论公子何种模样,于我而言,你都是我楚南寻此生最为景仰之人!”

“既然公子不能教授于我,便罢了,公子自是有公子的不能,南寻不会强求,本是想着以后再见,定要请公子去凤阳看看......”

他说着便笑了笑,眉间的英气又再纵横。

昆玦投来的目光依旧不动声色,又仿佛似有不同。

楚南寻微微一笑,同他秉手:“既以后亦不会再见,南寻可否问得公子名讳?相逢一场,总归缘分,今朝相逢不相识,未能叙尽平生意,往后朝朝接暮暮,南寻自愿念友人。”

昆玦眼中瞳孔微缩,沉沉地盯着楚南寻,神色复杂,望之如渊的眼中晦暗不清,教人辨不分明,却隐约似有风云在他眼中涌动。

残泪未尽,楚南寻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静待他答一个名讳。

“这世间,只能惟你一人知晓。”

半晌,昆玦终于冷冷答了话,声音里掠过一丝直白的锋芒。

楚南寻微怔,原来这世间竟无一人知晓他的名讳吗......

心间蓦地涌上一股动容,却又伴随着酸楚,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昆玦只道:“我名昆玦,非尔等凡人。”

昆......玦?

楚南寻在心底里默念,跟着敛却眉梢,执手朝他深深一拜。

“多谢公子!此生相识,实乃南寻大幸,公子名讳,我楚南寻活在这世上一天,便随我自己深埋于心中一天,绝不让旁人知晓!往后的日子,我昂藏七尺男儿,必要朝着心中所求道路一直走下去,今日楚南寻与昆玦公子就此别过!自此一别,此生再无相见,公子保重!”

楚南寻神色凛然,目光如炬,泪痕尚且挂在他脸庞,年少的音容极为诚恳,透着磐石般的坚毅,全然不顾肩上的伤势,面朝昆玦深深拜以大礼。

一声保重,万般隐忍又坦诚。

昆玦没有说什么,只是凝眸看着他。

说完,楚南寻起身朝他笑了笑,只是一笑起来,又是血又是泪的脸上实在难看。

他朝昆玦挥了挥手,仿佛又变回那个意气风发少年人的样子,不顾肩伤,转身抱起柳乔的尸身。

只是才一眼看见,微风拂动柳乔手中至死也攥着的那方丝绢,上面绣着几缕柳丝,一双飞燕自在掠过,丝绢一角绣着一个柳字。

原这姑娘姓柳......

眼下丝绢已被鲜血浸染,无人再知晓,那些春光烂漫的日子里,有那么一个弱柳扶风般的姑娘日日坐在轩窗前,笑望着窗对面的小泽山,一针一线地绣着几缕缱绻的柳丝、一双自在飞翔的雨燕。

也无人再知晓,那是何等的春光自在天。

见状,楚南寻停住了手上动作,眼眶湿润,只抽出自己腰中佩剑猛地向一旁的山贼尸体砍去,血染霜刃。

“还请公子把那个断了喉的贼人处理掉,我下了山要将姑娘带回给她的家人安葬,届时她的家人必定会告官。官府来查,断喉的伤口我无法解释,其余人我会说是我用剑所杀,就交给公子了,多谢!”

说罢,他隐忍下眼泪,抱着柳乔转身离去。

只是转身之际,心底又道了一声保重。

遍体鳞伤的姑娘安稳地沉睡在他怀中,风呼啸在耳边,少年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惟余昆玦一人徒留在山间,一直看着那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回过身,他伸出手将那糙汉子的尸体一勾,便如拎着只小鸡一样地提在手中,如此提着走了好长一截路,一团幽红的鬼火亮起,瞬息将那尸身跟血迹烧了个干净。

凉风幽掠,地上灰烬随风消逝,了然无痕。

再一瞬,孤绝身影亦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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