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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殿萤飞思悄然(二十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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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殿下信了我,那殿下便不会将我的事抖落出去了吧?”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如鸢琢磨着他信自己跟将她就地正法是两回事,虽问清了事情缘由,可眼前人也没说不会料理她,是以又多加小心地问了到。

又见她这般谨小慎微的样子淮王觉得十分好笑,“我若想将你抖落出去,白日里便这么办了,何必等到现下来听你分辩?”

如鸢心想也是,这淮王果然是个好人呐。

“行了,说吧,你入宫来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复又问到,一脸地正色。如鸢不曾想他当真要帮自己,心下动容之际也不免有些怦怦,他既为皇子,倒真有可能知晓自己所寻之物在哪里,犹疑了片刻后便小心道:“殿下......可知晓钟灵阁?”

“钟灵阁?”淮王顿了顿,“你既问起此处,想必已经知晓那是个什么地方,难道你所求之物在钟灵阁里面?”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想来应该是在那里,别的地方我都去查探过了,并没有。”一想到这么久都迟迟寻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容易听到这钟灵阁,却又不知在何处,如鸢胸中便郁闷得很。

“别的地方你都去探过了?”淮王有些惊诧,他本只当如鸢在宫里谨小慎微,不敢违什么宫规,顶多也就夜里不睡出来吹风闲逛罢了,不想她还敢擅自查探宫闱。

如此说来,她倒有两分功夫在身上。

“我......”如鸢明白他审视的目光是什么意思,讪讪笑了笑,“不瞒殿下你说,我的确会些功夫,我父亲教的。不过皇宫实在太大了,我就探了一些地方,还有许多没探完,实在没有那个上天入地的本事。”

果然,淮王稍稍收回些目光,眉梢却忽地扬起,“倒看不出来,小宫女你弱不禁风的样子竟还会些武功。”

如鸢被他调侃得赧然,微微红着脸。

“既然你知道了钟灵阁,便也应该知道钟灵阁是做什么用的。你既是为你家公子治病,难道找的不是什么稀世药材,而是钟灵阁里的宝物?”

语调一转,淮王不急不慢地问着,他原以为如鸢求的是什么皇宫里才用得起的稀世药材,故此方才入宫,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钟灵阁里,他可不记得有什么稀世药材。

“的确,我要找的,并不是什么药材。”

眼见如鸢的神情终于有些凝滞,眼神亦复杂地看向他,他虽犹然疑惑,但却敏锐地察觉出如此情状,她要找的定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只是他也并未开口,而是颇有耐性地静候如鸢自己将详情道出,便见她顿了顿后轻声道:“我要找的......是一个叫辟阳珠的东西。”

辟阳珠?

如鸢没有瞧见淮王眼中风云乍起,微微惊缩的瞳孔,只是寻思着自己找的这东西的确不是什么稀世药材,实在是一样宝物,便当是药石罢了。

惊异在瞬息间闪过,在察觉到前便已归于平静,淮王脸上神色虽犹自若,只是心思却早已翻了三番。

他依旧凝眸直直看着眼前人,明明方才了解了她的底细,倏忽之间,却又不知她究竟是何人,怎会来寻此物。

“此物我曾听说过,不过是一颗宝珠,一颗珠子如何能治病救人?小宫女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此物能医人性命?”

默然片刻,淮王才不动声色地问了这么两句,目光依旧凝神,淡淡地看着如鸢,并未显露半分的异样。

如鸢知他心中疑虑,此事说出来的确论谁听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一颗珠子如何能入药治人?的确,辟阳珠此物本就只是一颗宝珠罢了,虽是世间绝无仅有,却与其他寻常宝石一样,与岐黄医道并不相干。但山上那人本就殊异,用在他身上的药石自然也是殊异的,且她还知道,辟阳珠这东西,只对昆玦那神仙有用。

只是说起究竟自己如何知晓此物的,她只道:“我曾在一古时的药典上看过,此物可做药石,想来能救我家公子。”

“可做药石......?”

他语气里带着些微疑虑,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如鸢轻轻颔首,想他觉得匪夷所思也是在情理之中。

“既如此......那我便去钟灵阁里替小宫女你查探一番吧。”

半晌,他淡笑着吐出这样一句却是如鸢万万不曾想到的,甚而在屏息间让她惊讶到愕然。

“殿下何以要替我去钟灵阁查探?!”

如鸢实难置信,看样子淮王的确知道钟灵阁在哪里,她本是奈何不得才把这些事告诉他,却也只是想着同他问一问位置罢了,今日他能信她且不揭发她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眼下却要他一个皇子去替自己行这等凶险之事,这件事她却是想也不敢想的。

淮王不以为然,含笑间故作了神态道:“你不是问我钟灵阁在何处吗?我的确知晓,但钟灵阁可不是你这个小宫女能随意进出的。”

惊愕未过,如鸢实在发愣得紧。

眼见关子已经卖出去了,愿者也已经上钩,他清霁的眉宇风流尽出,笑着又道:“钟灵阁乃是陛下清心殿书房后的一个暗阁,此处暗阁的位置知道的人实在不多,除却陛下自己,便只有总管孙公公、禁军大统领贺青和陛下身边一些极亲近的妃嫔知晓。先莫说你不是陛下身边人,就算是知晓了钟灵阁的位置,但那入阁机关却是只有陛下跟孙公公才知。你若想凭着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身份在这宫中四处查探,怕是呆上十年八年也进去不得。”

“竟是如此......”没想到一朝得知钟灵阁的究竟,里面竟还有如此玄妙,如鸢听得心里扑通,恍然点点头,却又生疑惑,倘若钟灵阁的机关惟有皇帝跟身边的孙公公知晓,可眼前人这话......

“那殿下又是如何知晓那入阁机关的?”

不觉间一句脱口,她只见淮王目光微滞,顿了顿后方才缓缓道:“人人都知我父皇有个囊括天下珍宝的钟灵阁,却从未有人见过。但他们不知,我自小就去过钟灵阁里面。”

他的语调有些低沉,如鸢在心底嗔怪自己多了嘴,见状便知这其中必又有一番缘由,却未必是他想说的。

她方这样想,却闻他忽地开了口,“我幼时,父皇本一直很疼爱我,也很爱我母妃。他总爱在书房里查我的功课,教我为君之道。那个时候我聪明,学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他也喜欢。每次他在外面处理天下大事,我就在里面的钟灵阁里玩,那里面尽是些奇巧之物。我父皇藏尽天下珍宝并不单单只是金银玉石那样贵价的俗物,他也藏天下大家学识、文人遗慧。”

“那时候他闲暇时就会在钟灵阁里拿着那些东西教我许多学识,因着那些宝物,我拘于深宫之中亦遍识天下韬略学问,所谓见微知著以观天下。除开这些,他甚至还跟我讲很多有趣的东西,跟我讲他年轻时在外见过的奇闻,每次我都听的很是欢喜。”说到这儿,他忽笑,“彼时的父皇不像个皇帝,他只是个......”

一瞬语滞,话语掖住,如鸢好像听懂未尽之意,聪慧地没有深究,只道:“那后来呢?”

淮王低眉笑笑,“后来......”

后来,那样的好日子没有几年,因着旁人的阴谋构陷,他的父皇与母妃之间的感情便生了嫌隙,而那桩事如今说来又太过冗长了。

只道娴妃当时性子孤傲,万不肯认下她没有做过的事,一气之下便求旨搬去了最为偏僻的昭阳宫,从此便淡泊宫中的一切,也不愿再多见萧帝。起初,她以为萧帝一定会将事情查清还她一个清白,她以为萧帝一定会在还了她清白后将她接回原来的宫里去......但皇帝就是皇帝,皇帝是不会出错的。

他灼灼生辉的神情终于变得有些冷淡,似轻云蔽了朗月,恍恍惚惚,“我母妃没有等到父皇还她清白,父皇也再没有来过昭阳宫看她。自那以后,那个陷害我母妃的人越来越得宠,她的儿子也渐渐取代了我在父皇心里的位置,父皇对我也再不似从前那般了,我便再也没有去过钟灵阁里。”

他眼里似投下一片阴影,嘴角还带着笑意,如鸢看着他的笑却有些发苦。

怪不得比之别的宫殿,昭阳宫这般偏僻,也怪不得娴妃素常活得都是那般清冷平淡,从未见她在宫里四处走动,好似她这号人在宫中不存在一般,如鸢一直只当是自己来的时间不长未曾瞧见的缘故,又当是娴妃性子便是如此,不想却是这般......原以为皇子娘娘们过的都是人上人的日子,却道原来身份再尊贵,也不过各有各的苦罢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虽是亲生父子却并不能如平头百姓这般安稳亲近。

如鸢慨叹自己也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叹息:“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殿下往后,必定甘福将至。”

她一边安慰,心里却想到了自己的阿爹阿娘。甘瓜苦蒂,这苦她实在是尝得深了些,却不知自己的甘福在哪里。

“那就借你吉言了。”淮王微微颔首,却瞧见她垂下些目光,没等他开口询问,只闻如鸢抬首又道:“既然殿下你如今已不能再自由出入钟灵阁,你若助我,若是被发现了,我便罢了,你当要如何脱身?”

她眉头紧蹙,虽说他愿意帮助自己,不过此事到底是凶险了些。

如鸢神思清明,本想过为了撇清眼前人的干系,不若让他将其更具体的位置和机关解法径直告诉自己,她自行去探便是,但心下一瞬当即又否了这个想法。钟灵阁的位置便罢了,宫里知其内里机关解法的人却不过陛下、孙公公及眼前人,若她只身前去,倘有意外一旦事发,这不是明摆着在告诉皇帝,是眼前人同她这个贼子泄了密。

是以,这件事绝不能失手。

而淮王也体察到她心中诸般思虑,只道:“这你自是不用管,总归这件事单凭你一人之力是办不成的。钟灵阁本就在殿内深处,我知晓内里情况,同你一并前去更胜你独自探寻摸索。即便被发现了,我毕竟是皇子,父皇最多训斥我几句,不会拿我怎么样。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既答应了你,自有把握不会让人发现。”

惊诧之余,如鸢直直迎着他沉稳却坚决的目光,心中却更生难以言喻地翻腾,原本谋划此事本就惊险,自己从未想过要旁人插手以免拖累他人,尤其要插手帮忙的人竟还是个皇子,更牵着娴妃这一层千丝万缕的关系,教她不由得喃喃道:“殿下何以如此帮我?就不怕我入那钟灵阁其实是去窃旁的宝物吗?”

她愣怔着抬眼,定定看向他,“你明明才知道了,我只是个......我只是个抱着目的入了宫的来路不明的江湖人。”

从她目光中淮王能看出,她是真的很想知道他信了她便罢,因何还主动愿帮她,不是谨小慎微地想确信有没有什么陷阱,只是想知道他因何这般做罢了。

他想了想,“大抵是因为你不是真的怕我吧。”

“怕你?”如鸢不解,她怎么不怕呢,明明自知晓了他是淮王后她便比之前更小心谨慎,心中也在不断地度量。

可淮王浅浅笑了笑,笑起来实在似朗月萦怀,“你看你同我眼下说了半晌的话,也未见疏离,虽还是小心谨慎的样子。不过你的小心谨慎不是畏惧权贵,只是怕自己的事不能成罢了,不是吗?”

如鸢轻轻点头,心里又微怔,他看人的眼光实在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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