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让你出去死活不肯,非要留下,如今温姑娘醒来,你倒一句话都不说。” 美妇人轻易点明温枕雪的身份,床上的病美人一僵,还以为在内涵自己。 却见美妇看向窗边的江蘅,柔婉的长眉扬起来,语气中蕴含着难以察觉的戏谑,“还不快过来,给人家赔罪。” “我向她赔什么罪?” “为何要向我赔罪……”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江蘅接触到她的目光,趁着归绮人看不见,飞快瞪了她一眼。温枕雪一头雾水,但礼尚往来,趁江蘅不敢造次,还是瞪了回去。 “姑娘有所不知,若之下手不知轻重,带你上船时,他竟一把拎了你的颈项——”说罢,归绮人搁下手中捧握的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你不该赔罪么?平日逗师弟师妹玩也就罢了,温姑娘纤纤弱质,若不是我拦得及时,你那一抻能断送她性命!” “……” 温枕雪后知后觉地摸摸脖颈,怪不得她醒来一直觉得嗓子疼。 他哪是不知轻重?他是想杀在下灭口。 想通这点,温枕雪脸上露出些死里逃生的庆幸,再瞪了江蘅一眼,与归绮人说话便多了几分感激,“多谢夫人。” 扶风山众人轻装简行,就是不想太过招摇,如今在人间,修行之人被称为奇人异士,并不常见,寻常百姓见了术法更是惊为天人,这么大一批弟子浩浩汤汤,若不加以遮掩,只怕会引来围观。 那名侍立的女修颔首时,称呼归绮人为夫人,她听到了。 归夫人神色舒缓几分,移步过来握上她冰凉的手,“我姓归,道号清真,你该叫我姨母。” “令堂与我乃是旧友,少时姊妹相称,义结金兰,可惜她去世得早,大约没人与你提起。不过每逢忌日,我都会出关为她上一炷香,那几日你都在祠堂内誊抄佛经,我们打过照面,只是没说上话罢了。” 那时候的温枕雪,白衣披身,垂首默然,谁忍心打搅在生母忌日伤心悲痛的小姑娘呢? 温枕雪瞬间悟了:不外乎归夫人认得她,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她欠身一礼,声音泠泠,“姨母。” 归夫人并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温家雪娘本该如此,十数年如一日孤傲寡合,她若是突然活泼好动,那才叫古怪呢。 “姨母,我的丫鬟……” “她很好,不知中了什么迷药,在舱房昏睡,等她醒来会有人告诉她如何找你的。” 温枕雪心中一块大石这才落地,与归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若之,过来赔罪。” 若之是江蘅的字,话完旧情,归夫人又开始喊他。 温枕雪在女修的搀扶下娉娉婷婷站起来,抬眼一瞧,差点没绷住——江蘅黑脸赛锅底,活像吃了苍蝇。 他非要留下监督她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还会被摁着道歉。 “温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江蘅在归夫人视线看来之前扬起了笑容,三步并做两步靠近温枕雪,拖着长长的尾音,看似撒娇,实则警告,“我不知道你身体不好嘛,若是你当时愿意坦诚相待,不胡编乱造,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你啊,对吧,温……姑娘。” 那个温字拖得极长,意味不明。 温枕雪心中一动,对上他的眼睛,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态度突然恶劣,甚至不惜在大庭广众下灭口。 因为他从归夫人那里得知了她的身份——温二小姐,仙门中人,自幼在水天一色长大,从未出过远门,七岁前温家是当眼珠子看顾的,哪里去认识什么“阿蘅”呢? 他觉得温枕雪在骗他。 温枕雪确实在骗他。 她不偏不倚地与江蘅对视,秋水明眸中飞快掠过一丝笑意,“江少侠言重,雪娘无碍,不必放在心上。” “当真?我能放心?” “哄你作甚?” 不会把你的那些破事告诉归夫人,所以滚远点,吹你的江风去吧,别来烦我。 江蘅紧紧盯着她,紧绷的神色微微一缓。 归夫人看不出二人间的暗流涌动,只觉得气氛怪异,话里藏话,思忖片刻,眼中蓦地闪过一丝了然。 “若之,外面风大,去拿你的披风给雪娘。” 江蘅莫名其妙,“她自己有披风……” “姑娘家的披风与你的一样吗?”归夫人冷眼横他,“让你去就去,别忘了雪娘脖颈上的掐痕怎么来的。” 温枕雪一听,深以为然,立刻抬起头,露出颈上狰狞的青紫痕迹让江蘅看清楚。 黑心肝的芝麻汤圆,竟然趁我昏睡偷袭!不讲武德! 她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拿准他不敢发难,江蘅气得牙痒,又不敢让归夫人看出端倪,揣着皮笑肉不笑的面皮去拿披风,心里却打定主意,等船靠岸,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出门时听到归夫人正对温枕雪说:“若之是我看着长大的,平日跳脱,大事上绝不含糊……带你上船的时候,他抱着你不撒手,还想单独送你上岸就医,昏迷期间也是寸步不离……手忙脚乱如此上心,真像门派里那些红鸾星动的冒失小子……” 江蘅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若之,行端坐正,还像小时候那样蹦蹦跳跳成什么样子?”归夫人立刻蹙眉训斥,瞥了温枕雪一眼,缓和口气,意有所指地说:“更何况雪娘还在……” 江蘅睁大眼睛,不经意与归夫人身侧的温枕雪目光相接,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一丝悚然。 - 早秋的风带着星点寒意,撩动温枕雪的衣裙,厚重的鸦青色氅衣裹得她密不透风,只露一张雪白的小脸。 扶风山众人乘坐的舰船足有三层上下,前后长达数丈,船体两肋有数排机括,兼有作战防守之能。温枕雪和江蘅并肩站在顶层甲板护栏旁,佯做交谈,时不时对下首的归夫人微笑颔首。江风猎猎,把他们吹得脸都僵了。 江蘅:“温姑娘究竟有几幅面孔?” 匪船上柔弱无依,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私底下张牙舞爪,可到师娘面前又变得温顺端庄,连笑容都是丈量过的微微三分。 温枕雪:“不多不多,江少侠才是此中翘楚,小女望尘莫及。” 大哥莫笑二哥。 江蘅:“温姑娘笑得不累吗?” 温枕雪:“江少侠年头笑到年尾,你累吗?” 江蘅:“……” 所幸归夫人只是在船首稍作停留,很快回了舱房,归夫人身影消失那一刻,两人双双长舒一口气,几乎是同时后退一步,退到下方看不见的位置。 “说起来,船上那些女子……” 温枕雪将吹乱的鬓发撩到耳后,无人关注,她举止松弛许多,裹紧温暖的氅衣,懒懒地靠上了侧边的护栏。 “救下来了,在底下休息,师娘本想送她们一程,可是她们中大部分希望靠岸便立刻下船。” 温枕雪单手支颐,默默点头。 可以理解,船上有些女子不知道被关了多久,船舱对她们而言是地狱一般的地方,若是可以,她们宁愿在地面多走十公里,也不愿意在船上多待一刻钟。 况且这一带附近有多个大型城镇,最多走个半日便能抵达,进了城镇便有官府,她们这种情况,当地府衙应该会专门派人护送回家。 送与不送,意义不大。 “温姑娘不去见见?她们应该跟你道一声谢吧。” 江蘅双手抱臂,后背靠上护栏,眼神似笑非笑地落在她身上,“那只小畜生……不是温姑娘引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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