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青笑了笑 ,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理想主义者所持有的信念值得尊敬,只是她这个实际者不认同罢了。
见帝青只是笑,路孟皱了下眉头。
因为路孟看不出她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路孟觉得,他们两个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帝青笑完了,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到底不是一路人。
她敛眸,又继续道:“这药汤是几家医药世家几代接力 ,合力研究出来的方子。 ”
“与注射那种急功近利,不惜一切毁人前途的方法不同。”
“这几张汤药方子主张先对人体的经脉肌肉进行滋补,配合上足够的意志力注意力方面的锻炼,可以下潜移默化中一点点改变人体。”
“在安全的同时,让人体不会受到大程度的破坏。”
“唯一的缺点就是就是价格很高,而且,对人体有特定的要求。”
帝青轻言细语,带着股莫名的嘲讽,“不过,再怎么样 ,也比注射和吞噬的草菅人命强的多。”
帝青温声解说着,浑然不觉自己说出的是什么在斯内克帝国人听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
路孟揪了揪眉心,轻呼一口气,直抓重心 ,“没人要求你上报这几张药方吗?”
“那些贪生怕死的世家大贵族 ,应该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吧?”
路孟身处军方,可没少和那些想混军功的银枪蜡头世家子弟打招呼。
愚蠢且自傲,几乎成了他们在军中的代名词。
路孟可不信,世家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对上帝青蕴藏着古怪笑意的眼神,路孟一滞,猛然想起帝青最后几句话。
路孟倏地抬起头 ,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药方?”
帝青指尖划过桌上木偶娃娃诡异的笑面,声音很轻,像是无声的死神,带来长眠的预兆。
“药物用的太多,是会有冲突的。哪怕再温和,再滋补的药,也是药啊。”
更何况,他们的身体本就千疮百孔,一个漏水的水桶,能储存多少水呢?
如果他们能忍住不用,那自然是无事的。
就怕他们忍不住啊。
帝青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反正我是交上去了,用不用 ,怎么用就和我无关了。”
路孟皱了皱眉头,还想再问什么,木曦就又端着一个托盘来了。
相比于上次帝青喝的,满是苦味的药汤,木曦端来的这一罐,味道要清新许多。
甚至闻起来,更像是一道清淡的汤,并没有太过浓重的药味。
木曦站在门口,对着帝青轻轻点头,流畅的下颚线在水雾蒸腾中越发模糊,她微微启唇,“小姐,这位女士的药好了。”
帝青对着路孟扬扬下巴,示意道:“诺,你的药来了。”
路孟抿唇,视线紧紧跟随着木曦,直至对方放下托盘,都未曾离开。
路孟目光微凝,顺着木曦肩膀笑盈盈的木偶娃娃向下移,瞟到过瓦罐里翻滚的药材,再到木曦白皙纤长充满道道线痕的手上停滞下来。
确实是练习木偶戏时,操纵绳线留下的痕迹。
路孟敛眸,收回了视线
木曦俯下身子,仿若无觉,她对着路孟微微一笑,“请用。”
看着被推到眼前的,这一个装满澄澈液体的瓦罐,路孟舔了舔虎牙,转过头看向帝青,故作小心的问道:“我喝了,不会有事儿吧?”
话是这么说,她的手却很诚实的将托盘拉了过来,清淡的药草香气顺着水雾蔓延至鼻腔,让路孟眼睛一亮。
帝青睨了路孟一眼,只说了一句,“如果你没经历过注射和吞噬的话,这药汤对你有利无害。”
那要是经历过了,喝了,又会怎么样?
路孟挑挑眉毛,也没问。
她伸出手,拿着汤匙搅和了几下,看着青绿色药汤里上下翻滚的狭长的软趴趴的叶片,眨了眨眼 。
“这个,不是月华草吧?”路孟有些不可思议,这玩意儿在斯内克帝国不是濒临灭绝了吗?
此话一出,无论是帝青还是木曦,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路孟被这么注视着 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自在的挠挠脸,声音含糊不清,“就是,那个,我在边境遇到……不,抓到过走私贩子。”
“他们高价卖这玩意,太值钱了,我瞟了一眼。”
发现帝青勾了勾嘴角,面上表情越发戏谑 ,路孟僵笑着,“没想到这草煮完之后,和煮完之前没啥差别啊! ”
帝青自是知道,事实没有路孟说的那么简单,边境人员混杂。
敌友哪那么明确。
她可没闲心知道那么多。
帝青只是轻描淡写的瞟了瓦罐一眼,“喝。”
路孟摸摸鼻子,到也听话,乖乖捧起瓦罐喝了。
是的 ,和帝青刚才不疾不徐拿汤匙一点点喝不同 ,这家伙直接捧起瓦罐,扬起脑袋,一饮而尽。
咕噜咕噜 …
路孟打着早喝完早拉到,快点完事的心态,豪放的喝了起来。
淡淡的清香,夹杂着微微的苦涩,涌入喉咙。
别有一般滋味。
许是要长久服用的原因,一罐药汤下肚,路孟并未感觉到什么异常。
路孟砸吧砸吧嘴,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草药。
然后这才啪的一下,将手中的药罐放下。
路孟随意的一抹嘴,大大咧咧的问,“完事了,咱们现在走吗?”
帝青摇了摇头,语气温和,“我们今天可能要在这里休息了。”
路孟:????
帝青看了眼她身后,已然醉醺醺开始打哈欠的精神体,愉快的说道:“你不觉得身体很热吗?”
热?
热什么,这里温度不是刚刚好吗?
路孟狐疑的抬起手 ,却发现自己的皮肤从原本普普通通的黄色,一眨眼的功夫变成了红色。
而且,颜色还在不断加深。
就像是煮熟了的大虾,呈现食物成熟后可食用的健康红色。
与此同时,路孟张开嘴,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燎着了一般,全身上下的血液疯狂涌动起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路孟联系不上自己的精神体了。
路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狼狈的弯下腰,她一手支在沙发扶手上,鬓角脖颈的汗水流下,掉落在沙发上。
她沙哑着嗓子,琥珀色的眼眸在身体强烈的自燃状态下,不自觉变成了一线竖瞳,“你故意的。”
路孟并没有大声质问,她此刻处在不可思议的古怪 ,以及夹杂着理应如此的荒诞感中。
甚至于 ,路孟有一种事情终于来了的落实感。
——虽然,这事情是她的保护人自己主动弄出来的。
帝青看着路孟汗流浃背的样子,微微一顿,她默默低下头,就看见淡黄色的沙发套上,湿了一片。
还好,今天的沙发套她并不喜欢。
帝青慢慢的想着,直起身子,这回,换作她居高临下了。
帝青俯视着狼狈的半倒在沙发上,竭力将身体伸展成一条的路孟,语气很认真。
但也正因为认真,才让路孟感觉到荒诞的疯狂。
帝青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它配得上你。”
见路孟眼神凉飕飕的射过来,帝青勉为其难,微笑的鼓励道:“不会有事儿的,这药,只是烈了点。”
谁家礼物是这样!咱其实可慢慢来的!
路孟只觉得自己同时遭受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打击,她失了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只是被气的,还因为此时她的喉咙就像是活生生吞了一块火炭,紧紧是轻微的喘气,都会引来一系列的痛处。
就像是那种被火烧干了表皮的肉块,里面的肉稍有颤动,就会撕裂那干裂崎岖的表皮,露出里面新生的留着血的红肉来。
疼痛中带着诡异的酸爽感。
至少,对于路孟来说,是这样。
路孟有点渴了,不,是非常渴,她感觉身上热气腾腾,就像放进焖锅里的一盘菜。
她努力的向桌面上伸手,指尖极力伸长,明明只差一点点,可就是怎么都没够到。
路孟有些后悔,并下定决心,以后她应该留点长指甲 。
不管是作为出其不意的杀伤武器,还是作为身体的额外伸长部分。
似乎都是个不错的主意 。
伸长了几次,路孟也累了 ,她刚闭了闭眼 ,打算放弃。
就见帝青上前一步,贴心的拿起了水杯。
在路孟充满了盼望的眼神下,路孟…
被拦了下来。
自送来药汤后,就一直犹如隐身人一般,安静无声的站在帝青身后的木曦站了出来。
木曦:“小姐,为使药汤充分发挥作用,这位女士现在并不适合喝水。”
说着,木曦避开帝青似笑非笑的眼睛,温驯的弯下身子露出旗袍下雪白的脖颈,轻轻的将水杯从帝青手里拿了过来。
放在了桌子另一侧的最边上。
——距离路孟更远了。
路孟怀疑的转了转眼睛,盯着木曦看了几瞬。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路孟想 ,她没得罪过对方吧?
路孟的头重重的垂了下去,磕在了沙发边上,好悬没掉下去。
见路孟身后的精神体也原地晕乎乎的转了几圈,步了主人的后尘,睡了过去。
帝青斜睨了一眼,在放下水杯后就又恢复沉默的某人。
帝青:“去看看。”
木曦半躬下身子,肩膀上木偶娃娃晃悠着一双木腿,与她一同开口,“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