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1 / 1）

待到下午两点钟，洛菲勒果然来了，他站在大门外，默默地等待德安娜开门，这次他终于没有穿土褐色的裤子跟披肩，而是换上了白色花领衬衫跟黑色的短裤。看到德安娜从楼上下来，他用尽全力踮起脚尖，朝里面挥了挥手臂“：德安娜!我来了！这次佩洛夫人没有来，她在家打扫卫生！”他特意强调了佩洛夫人并没有跟随过来，这样他们可以好好去逛逛了。　　德安娜对这种小孩子气的贵族嗤之以鼻，她打开了大门，上下打量了洛菲勒一番，然后笑着说道：　　“呵，你穿成这样，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位贵族少爷吗？”　　然而洛菲勒完全没听出德安娜语气中嘲讽的意味，他挠挠头：“原来父亲跟我交代过我要穿这些出门，所以我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在觉得没什么能说的之后，他语调一转，“今天我们去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嗯……我想我们可以去找贝蒂——她是面包房萨拉夫人的女儿，也是我的好朋友，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去玩。不过她也在准备宴会，还忙着学习各种礼仪，我不清楚能不能遇到她。”德安娜想了想说。　　“嗯?宴会!她也是被邀请去的嘛？那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这多好！”于是德安娜走在前面带路，洛菲勒就跟在后面，不时地左右望望，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能吸引住他。德安娜十分讨厌这位跟屁虫少爷，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他。乡间的小路崎岖不平，杂草丛生，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荆棘，树叶过于茂密，以至于遮住了太阳透过来的光线，由于是秋天，黄褐色的树叶和果实撒在脚下，人踩了之后就会嘎吱嘎吱的响。“这里阴森森的。”洛菲勒这么想着，他跟在德安娜后面，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着，以免自己被荆棘刮伤，或者一时不稳倒在地上弄脏了衣服。然而，树上的乌鸦突然鸣叫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德安娜!”他向德安娜大喊一声，“等等我!”但德安娜没有理会，她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不一会儿，就拐到了大路上。洛菲勒害怕极了，于是他加快脚步冲了出来，回到了德安娜的身边，但也气喘吁吁。　　“要是我们有马就好了……我们可以骑马走过去，又方便又省力。”这是这位贵族少爷得出来的结论。　　德安娜白了他一眼。　　“现在不是想着骑马的时候，马上我们就要到了。”她审视了一下洛菲勒，突然大笑了起来。　　“你先把你衣服上的苍耳全部揪下来吧！”　　“啊？我说怎么身上扎的疼……”贵族少爷不满地撅起了嘴巴。　　两人晃晃悠悠来到了萨拉夫人的面包店，来的不巧，面包店上挂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他们在周围转了半天，也没看见贝蒂和萨拉夫人的影子。　　“她们是不是不在，我们需要直接走吗？”　　“这个嘛，我也说不准——我们可以去后面院子看看，说不定她们在那里，萨拉夫人这几天天天给贝蒂做功课……嗯，你应该知道，就是贵族的礼仪那方面，萨拉夫人甚至还找了一位礼仪老师来教她。”说完，德安娜走进后院，推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贝蒂和萨拉夫人都在那里，只不过她们没有在练习礼仪，而是在忙活着，挑选好看的布料。院子里的木板上，放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布片，想必是裁缝店送来的，目的是为了让萨拉夫人好比对并挑选合适的颜色，贝蒂站在一旁，看到德安娜推门进来，她微微点头颔首，不像往常一样互相拥抱。德安娜看了她一眼，内心评价则是“庸俗愚蠢的贵族风气”。萨拉夫人也看到了她，她还是向往常一样热情地招呼德安娜：“德安娜！快来看快来看！你觉得哪几种颜色适合做贵族式的衣服？这里还有不同材质的布料……”话还没说完，她就立马站直身子，微微弯腰，语调也变得温柔优雅了许多：“德安娜小姐，您来看看，这些布料哪几个合适?”她的语气有种诡异的，矫揉造作的感觉，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洛菲勒也从门外钻了进来，萨拉夫人一看到他，眼里就像放了光似的。她不住地赞叹。　　“哎呀呀!真是位贵公子！一表人才!您又是哪家的少爷？还是说是德安娜的相好?”德安娜立马澄清她跟洛菲勒一点关系都没有，两个人只是朋友罢了。她并没有阐明洛菲勒就是贝蒂之前说的那位公爵家的儿子，只是说他是自己认识的一位贵族朋友。当然，她本人对承认自己是贵族这一方面很不开心。　　洛菲勒也识相地点了点头，赞同了德安娜的说法。“您需要我们帮助吗?说不定我们可以为您挑几件好看的衣服。”　　事实上他也不会挑衣服，一句客套话，仅此而已。　　然而萨拉夫人和贝蒂都当真了。　　“单独挑这些颜色实在是太费劲了。”她说。“而且今天已经是周日，距离宴会只剩下三天了，裁缝铺就算加班加点也来不及做好我们心满意足的衣服啊，我想我们还是挨家挨户去镇上的服装店看看吧，说不定里面有我们想要的。”萨拉夫人有些沮丧，但一想到自己可以试穿那些美丽的服装，她的信心又被点燃了。不过衣服到是无所谓，前提是萨拉夫人满意就好。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看这只是坐落于法国莱茵河附近的一座小镇，但东西倒是不少，药店，服装店，铁匠铺，马厩，木工房……该有的应有尽有。光是服装店、裁缝铺，镇上就坐落有7家，这大大增强了萨拉夫人的信心，她走在最前面，但步子迈的很小，和她原本走路的姿势想比，显然有些笨拙，因为她穿着不合大小的长裙，带着一顶长羽毛的红色帽子，帽子上的羽毛随着她的走动上下颠来倒去嫌累了，她就掏出一把羽毛扇子，优雅地停下来扇会风，然后再继续走路。（扇子是用蕾丝和丝织编织而成，上面还有镂空，显然萨拉夫人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心思，因为她的女儿也有同样的一把。)，母女俩都是同样一个德行和姿势，德安娜在后面走得抓狂，原本去第一家店短短五分钟不到的路程，硬是被优雅地折腾到了20分钟。　　“你好，我要为宴会挑选一件衣服。”来到第一家店，萨拉夫人故作姿态地说。　　店长是位普普通通的农民，他带了带老花镜，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来者究竟是谁。“老天爷。我们这只做普通的日常的服装，还有能够下农活干的，这里肯定不适合你。”他擦了擦眼镜，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好吧，至少他向我们说清了拒绝的理由。”于是四人只好前往第二家店，好在此店就在转角出，所以没花几分钟就到了。　　“老天，这里太小了!我想这里肯定挑不出什么好衣服——还是去下一家吧。”萨拉夫人挥了挥羽毛扇，贝蒂也听话地点了点头。但说实话，这家店面确实小的可怜，而且貌似只是为小孩准备的，因为洛菲勒看到了摆在店门口的花边童帽，一看就是成人戴不下去的大小。　　来到了第三家，店主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几位贵族小姐少爷，想要买点什么衣服？我这里什么都有，只要你们有想要的！”店主是一位穿着得体的绅士，萨拉夫人对他的印象非常好，于是她挑了几件衣服准备试穿。　　“这腰封勒得太紧了！！”在众人艰难地帮萨拉夫人穿上腰封的时候，她这么喊道，试穿了好几件之后，她终于放弃了。　　但是贝蒂可不觉得，她觉得这家店的衣服非常合适，而且尺码均衡，十分适合她。“那我们就先买她的那一件吧。请告诉我这些的价格。”萨拉夫人满头大汗，她看了一眼贝蒂挑的那件蓝白色的连衣裙，嘴里不满地念叨了一句为什么这么难看。　　“一共50金币，女士！”　　“五十?!”萨拉夫人张大了嘴巴，“让我不吃不喝工作一年我都赚不到这么多钱！我身上只有30金币！”她大声嚷嚷道，转身拉起贝蒂的手准备离开，但是被洛菲勒拦住了。　　“作为见面的谢礼，萨拉夫人，要不我帮您出40金币买下来，您出10金币怎么样？”他说。　　贝蒂用感激的眼神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德安娜似乎觉得这两人惺惺相惜，她真想把这两人促成一起，因为那样她就可以一人独处，少了这些跟屁虫的烦恼。可惜的是洛菲勒似乎只沉醉于那种被夸奖，被敬仰的氛围，他根本没有看贝蒂一眼。　　买完衣服之后，萨拉夫人对洛菲勒赞叹不已：“真是位绅士！洛菲勒少爷，您以后一定是一位有权有势，富甲一方的公爵！”他们在街上并排走着，准备再接着给萨拉夫人挑选合适的衣服。　　“我只剩下30金币了。”洛菲勒突然凑近德安娜的耳朵，小声对她说。　　“那你跟我说干嘛？你自己干嘛要逞强？”德安娜就差把这些话说出来了，在经历一系列思想斗争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但在为萨拉夫人挑选衣服的这一路上，可谓是四处碰壁，要么就是尺码不合适，要么就是没有她看中的衣服，还有一位店主不知是说了什么得罪萨拉夫人的话，两人差点打起来。连吃了五次闭门羹之后，萨拉夫人放弃了。　　“也许我这辈子都挑不到合适的衣服了！老天爷，您为什么不帮我?”她哭的梨花带雨。　　“可是妈妈……”沉默了这么久，贝蒂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记得，在这个街的尽头，不是还有一家服装店吗？”　　“那家?哼，那个老烟鬼?我就是不喜欢见到他，要是让我买他们家的衣服，那真是痴心妄想！谁知道他会不会把烟味弄到衣服上去呢？”　　萨拉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好像她想到了什么。“好吧”她说，“我们就去那边看看，如果没有我想要的合适的，我们立刻马上离开!”她向尽头所指的那家服装店走去。果然还是衣服重要。　　洛菲勒向德安娜眨巴了一下眼睛，德安娜摊了摊手，她确实不知道街头还有这么一家服装店。没办法，三人只能快步跟上萨拉夫人，因为她已经走的很远了，速度比之前要快了许多。　　他们来到了街的尽头，这里用德安娜的话来形容，就是“一处藏污纳垢的小镇阴暗处。”附近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例如酒鬼、赌徒、买假货的谎话连篇的骗子，德安娜认识他们其中的一两个，因为她在酒馆里见过他们，不过论酒量，这些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她看向街角出，一个繁华的小楼，里面夜夜笙歌，想必是耽于声色，花天酒地的人所待的场所，有那么一天，她看见老实巴交的镇长先生从那里出来，笑容满面，从此德安娜就讨厌起这样的人。　　萨拉夫人观察了一下周围，满脸写着厌恶的表情，尽管如此，她还是打开了大门，拉着几个孩子走了进去。　　服装店的内部没有光亮，大门关上之后，整个房间就变成了一团漆黑。“有人吗?”萨拉夫人大喊道，出于安全考虑，她站在前面，把几个孩子护在身后。不久，一个慵懒的老年男声从黑暗处响起：“嗯？买衣服？”他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一个个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他们这才有机会观察到整个屋子：这是一个很小的屋子，屋子的天花板出向上拱起，周围画有复杂的花纹，中间则是画有一种形似于天平的东西，但它和普通的天平貌似不太一样……屋子的整体是用暖黄色的瓷砖跟壁纸铺垫而成，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别有格调。柜台就在他们的正前方，上面积了很多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过，在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放置有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玻璃容器，里面好像还泡着什么东西，让人不寒而栗；柜台左侧并没有被光亮照射到，而是一片黑暗，右侧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不知通向何方。老烟鬼走了过来，他叼着长长的木质的烟柄，他笑着，露出了满嘴的黄牙，里面还少了好几颗，他用紫色的似乎是毯子一样的东西裹着全身，看起来十分诡异。他拿起蜡烛，示意他们跟他前往走廊。　　洛菲勒打了个冷颤，他咬着牙，紧紧抓住德安娜的手臂，德安娜也感觉有些害怕（或许不能称作害怕，应该算得上是一种莫名的感觉），几个人慢慢磨蹭向前走。　　这样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因为他们马上被这些豪华的服装迷住了：里面不仅有瑰丽绚烂的，适合皇室家族的服装，还有诡异奇幻，用于假面舞会的衣服，甚至还有修女，主教等宗教服装，让人眼花缭乱，更别提普通的贵族服装了。　　“要宴会服装是吧。”老烟鬼指了指右手边，“那里就是，尽管挑去吧。”　　萨拉夫人立马扑到那堆衣服里面，即使它们放在架子上。“天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衣服！我一定要一个个试穿一下！”她感叹道。可是衣服里面并没有合适的尺码，尽管萨拉夫人多么陶醉于这些服装，但一想到如果把它们弄坏而被迫赔偿的价格，她也只好咽了咽口水，不敢放纵。　　老烟鬼转了转眼珠子。“如果你想要又便宜又能穿又适合宴会的衣服，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他笑了，笑容背后另有隐情。　　老烟鬼走进了大衣柜，他扎进衣服堆里翻找着，所有人都静静等候着他。　　“喏，就是这件，据说这可是皇家一位公主曾经穿过的衣服。”他举起右手，以便大家更好观赏着它——一件纯白的但却绚丽夺目的衣服，衣服上镶有乳白色的珍珠，用淡金色的条纹锻点缀，最重要的是，从远处看，衣服上好似有数十只蝴蝶趴在上面，是因为工匠特意将花边做成了立体的蝴蝶的模样。　　德安娜看着这个衣服，觉得十分熟悉跟亲切，但她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是否曾经见到过它。　　萨拉夫人大胆地尝试了一下这件衣服。　　“太合身了！而且它的做工是那么精细，那么美丽！这一身的蝴蝶!我真不敢相信——请告诉我，这件衣服值多少钱?”　　“嗯……20金币就好。你只要宴会的时候穿着它，一定会成为全场焦点。”老烟鬼咧开了嘴。　　萨拉夫人完全不敢相信这件衣服这么便宜，她爽快地掏出钱来交给了老烟鬼。“如果有机会，我们下次还会再来的。”她感谢地说，随后带着三位孩子准备离开。　　“是啊，会再来的——”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看向了走在最后的德安娜，就像这句话是专门在给她说的一样。德安娜也注意到了，她转过身去看向老烟鬼，老烟鬼吸了口烟，随后吐出一句话。　　“您还会再来的，对吧？安德科提亚大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