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光线透过方格窗,照亮牢房时,钱丰一轱辘爬起身。 倭瓜身材丝毫不影响他的灵活,这胖墩还哼哼哈嘿打了一通太祖长拳,看样子心情不错。 赵莽也慢吞吞起身,略显僵硬地活动手脚,漫不经心地观察牢房和钱丰,脑中逐渐形成一个挟持计划。 也不知是他自身恢复能力惊人,还是昨日保长爹送来的伤药灵验,只过了一晚,赵莽觉得屁股上的伤大为好转,绽开的皮肉结成厚厚血痂,只有在起身活动时,才能感觉到灼痛。 赵莽感到些许欣慰,不论任何时候,有一副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钱丰不算矮,比昨日见到的两个狱吏还要高些,只是倭瓜身材让他看上去浑圆了些。 可赵莽发现,自己竟然比钱丰还要高出大半个头,贴着土墙一比划,目测少说得有一米八五往上。 记得前世在乌市省博物馆,见到过唐初西域将领张雄干尸,馆藏手册介绍出土时的身高有一米七六左右,躺在玻璃柜里的确很大个儿。 那可是在地下掩埋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干尸,可想而知他生前有多么高大健壮。 赵莽这副身材堪称雄壮,放在这年头倒也不算少见。 钱丰闲侃时说过,大宋朝选拔禁军,第一条“等杖法”,就是按照身高从五尺八寸到五尺二寸划分等级。 赵莽掰手指算了算,按一宋尺三十一公分算,差不多在一米八到一米六一之间。 也就是说,大宋禁军的身高最低限是一米六一往上。 个头高不一定能选上禁军,个头矮一定选不上。 赵莽握拳如卷饼,摆了个半蹲左挑拳起手式,而后挑拳踢腿,打了几式弓步横击拳,以腰运劲,以背带臂,以臂带拳,震荡出赫赫拳风。 简单一番热身,感受到体内筋骨蓄藏澎湃劲力,赵莽心头难捺兴奋,这具身体底子比他前世好太多,用来练以刚猛著称的八极拳再好不过。 钱丰眼睛一亮:“莽哥儿几时学得新拳法?定是赵叔私厢里教的!” 赵莽收拳立腿,呵呵一笑:“想学?日后有机会,我教你!” 钱丰点头如捣蒜,一口一个莽哥儿叫得亲切,丝毫没有察觉赵莽看他时的古怪眼神。 “咱赵叔不愧是禁军上四军出身,压箱底的本事不知有多少,比我爹花大价钱从杭州请来的武师强多了!” 钱丰半是真诚,半是吹捧地感慨道。 “对了,昨个儿高进嚷嚷什么‘落厢者’,啥意思?” 赵莽绕着牢房一圈圈走着,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注意监牢动静。 钱丰挠挠头,小心翼翼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赵莽咧嘴露出森白牙齿,钱丰一哆嗦,忙道:“赵叔是禁军上四军退下来的老卒,这事儿在余杭县不少人知道。 也不知几时起,县里传出谣言,说赵叔其实是犯了‘阵前畏敌不进’的罪责,被开革出禁军,下放至厢军,而后才脱离军籍的...... 凡从禁军下贬厢军者,称其为‘落厢者’,为人所不齿......” 出乎钱丰意料的是,赵莽神情平静,并未动怒。 “高进似乎与我有旧怨?”赵莽又问道。 钱丰小声道:“赵叔和高县尉是旧相识,你和高进自幼相识,武艺不相上下,谁也不服谁。 有好事者造谣说,落厢者一说是从高进口中传出,你得知后大怒,跑到县城和他打了几架...... 那高进也是个愣头青,从不为自己辩解,故而你二人一见面就像冤家......” 赵莽恍然大悟,难怪那小子眼里总带有几分敌意。 “还有那牢吏说的‘吃菜事魔’又是啥意思?”赵莽一个问题接一个。 “方腊借摩尼教蛊惑民心,起义作乱,摩尼教宣扬不吃肉,只吃素,不事神佛祖先,故而被东南百姓戏称为吃菜事魔......” “你爹和我爹,一个是都保正,一个是大保长,算不算衙门里的人?领不领工资...呃~俸禄?” “这个嘛......” “......” 俩人一个问一个答,直到临近晌午,逐渐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钱丰焦躁起来,按照昨日他爹托人带话,今日正午之前,就能让他出狱回家。 都快到时辰了,却没半点动静。 赵莽也没心思恶补历史知识,盘算待会要如何实施挟持计划。 “哐当”一声,监牢大门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走朝前的是昨日一名见过面的牢吏,身后跟着四人,戴毡笠穿褐色衲衣,腰间佩刀,像是兵丁装束。 钱丰扒着木栅门,喜出望外,胳膊伸出牢房外招呼:“我就是宦塘镇都保正钱文杞之子钱丰!” 赵莽暗道糟糕,来人太多,还是兵丁,携带兵器,动手难度大大提高。 牢吏朝钱丰苦瓜似地咧嘴一笑,掏出钥匙打开链锁,侧身躲到一旁,四名兵丁进了牢房。 “各位长行大哥辛苦了,我就是钱丰!”钱丰点头哈腰。 四个兵丁面无表情,看看他,又看看赵莽。 赵莽退到一旁,沉膝弓腰,全身蓄力,准备扑上前先打翻一人抢夺兵刃,再挟持钱丰逃狱! “胖子,对不住了~”赵莽心头默念。 就在他脚掌踏地发动瞬间,只听领头兵丁大喝道:“庞都头有令,宦塘镇保丁赵莽予以释放,协助县廨搜捕乱贼,戴罪立功! 宦塘镇钱氏一户,有运粮资敌之嫌,现缉捕钱文杞、钱丰及钱氏一族男丁十七人,待详查罪状,上报有司裁决!拷上!” 两名兵丁摁住钱丰,不由分说地给他双手戴上枷锁。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赵莽愣住,钱丰也愣住。 “凭何拷我?松开!” 钱丰反应过来,脸色剧变,气得肉脸发颤,拼命挣扎扭动。 “大胆!还敢抗拒缉捕?” 领头兵丁大喝,解开刀鞘狠狠朝他脑袋挥砸。 钱丰惨叫摔倒,额头迸裂流血,半边脸瞬间高高青肿。 “我...我表姑父是杭州...道正司...” 钱丰蜷缩在地,断断续续呻吟着,没等他说完,一个兵丁重重一脚踢在他肚皮上,疼得惨嚎一声。 领头兵丁扭头见赵莽呆愣原地,叱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赵莽看看躺倒在地,满头满脸都是血的钱丰,忍不住拱手低声道:“各位大哥,手下留情!” 领头兵丁走上前两步,上下一打量,仰着头恶狠狠地道:“关你屁事?你这憨子,想留下来找死不成?” 面前兵丁比他矮一个头,赵莽强忍怒气一声不吭,犹豫了下,拱拱手从他身旁跨过出了牢房,在牢吏的带领下走过长长廊道,朝监牢大门而去。 身后,阴暗长廊传来钱丰哀嚎声,和几个兵丁戏谑说话声。 “那赵憨子块头倒是大,刚才眼睛一瞪,还真把老子吓住了!” “哈哈~块头大有鸟用,听说小时候脑袋被雷劈过,又蠢又痴,是个废物!” “这宦塘镇钱氏家产丰厚,这次定能榨出好大一笔油水!” “嘿嘿~庞都头吃肉,咱弟兄几个也能喝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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