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桂花满城,飘香无孔不入,沁人心脾。 远处的桂花树下,一袭整洁的校服,缓缓踱着步子,专心诵读。金色的朝阳刚好躲在树后,灌满枝叶缝,映出花下人。 美,一时间大丰收。 不必靠近,摘掉眼镜也知道是糖果。我不清楚自己是何时沦陷,不知不觉习惯了在自以为很早的清晨,躲来不远处念上几段英语,心猿意马等到肚子咕噜噜催我,再奔赴餐厅。 陪我吃饭的一直是王重阳,只是最近的陪法别具一格,我负责买主食,他负责在宿舍攥紧舅妈牌肉菇酱养精蓄“肉”。 餐厅,体胖腰圆的大妈靠特色葱香饼“招蜂引蝶”,坐姿长时间僵硬的埋头苦读党是最大拥护群体,据说吃法正确的话,可以消除多年埋头埋下的颈椎病隐患。 王重阳来不及洗漱,盘坐于床,迫不及待甩开头,用颈部力量和手腕肌肉相互较量,吃得津津有味。 长期剧烈打球,伤了王重阳膝盖,加上前不久崴脚,行动雪上加霜。此时作为患难与共的球友兼舍友,给予些许举手之劳,顺理成章。 没想到好心好报兑现很快,王重阳堂叔是体育老师,关照我关照王重阳,早操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翘了。 就这样,我和王重阳在沆瀣一气中,渐渐肝胆相照。即使分班,宿管阿姨在几箱牛奶的苦苦哀求下,还是把我俩分到了一起,一个鱼龙混杂、参差不齐的海底捞世界。 李穆是我下铺,是需要捞底才能发现的土豆片,生熟都在下面,低调、沉稳。还没见过有人讨厌吃土豆,李穆也一样,好好先生,百处不厌。 王重阳最活跃,是随着滚水上下浮动的肉丸子。里外肥嫩鲜香,符合大众口味,与很多人水乳交融,不过也偶有素食主义者不屑一顾。 宿舍卫生常年我上岗,再加上具备人人都能拿我开涮的脾气,我成了一个碟,装满各种调料,既能添油加醋,又能调和咸淡,最后还能盛垃圾。 宿舍里王重阳是第一个知道我犯了学习第一大忌——情窦初开,并循循劝导我的人。 “整天朝五晚九,魂牵梦萦,都快走火入魔了。”王重阳说。 “拜托,咱是B班好学生,要早出晚归,发愤图强。” 王重阳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继续千锤百炼:“春心那么肥,套不上学习的衣服当幌子,顶多披上,漏出来大家都看得清。” “切,还不是信任你。”我并不后悔把秘密告诉他。 人都是这样,总在浑然不知地分享。当有人一起旷课迟到,担惊受怕会除以二;有人倾诉倾听,幸福快乐也会乘以二。乘法和除法是分享的最本质属性。 王重阳是我吃香蕉剥开都要撅一半的人,我是他一口汉堡咬肿拇指的人,我知道他所有故事,我也告诉他,我的全部心事,将心比心,不藏私心,方可知心。 王重阳一边穿袜子一边撕咬葱香饼:“咱们宿舍绝对全票反对,没人能心安理得,看你去迫害一个前程锦绣的三好学生,却视而不见。” “为什么不能是反过来,一个以助人为乐为己任的三好学生解救鹤立鸡群的我于水火之中。” 袜子的味道与葱香饼相得益彰,王重阳咬下一口,嘴巴堵得严严实实,不过不妨碍嘟囔:“传…播不正之风…的害群之马。” “这叫一马当先。”我咬下一大口不甘示弱。 王重阳把最后一块饼囫囵吞下,噎个半死。 我抢过水,接着是只属于象牙塔里的打闹和裸奔。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王重阳也有暗恋对象,只不过我们彼此占据,将襁褓里懦弱的念想,覆上厚重的友谊,又用篮球、音乐封好边,遮蔽得不见光日。 要说唯一的不同,是我有地利、人和加持,想常在河边走,还不湿鞋,难度不亚于觥筹交错中谈戒酒,吞云吐雾旁说戒烟。 对于王重阳的劝诫,并不会像街头拐角烤红薯大爷今天为什么没来一样无视,我还是用心斟酌了一阵儿。犹豫再三,最后用掷硬币的方式做出决定:我不打算绸缪追求,不准备在漂亮的纸上写满动听的文字,更不会心无巨细去滋养灌溉,我静静等待凋零,亲手埋了。 十八岁的年纪,每一颗青涩的心都有一段提起来面红耳赤、三缄其口的花样年华,它破土了爱情最初的幼苗,有的慢慢腐烂,有的灿烂盛开。 我不再早起,不再妄想,不再给自己希望,每一次接触都努力轻描淡写。可这世界最虚无缥缈、最难揣摩定义的俩个字,又怎么会是一个凡夫俗子所能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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