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站在观察哨所棚顶上的水芙蓉,跟田边菊挂完电话,刚扳响枪机,大堤就“咵嚓”一声巨响决口了。从倒口漫灌进来的洪水,像崩塌了半边山,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哨所眼看会被冲垮。她果断地把电话线掐断,捆紧电话机吊在脖子上,准备就绪,一个冲天大浪砰然撞到哨所上,小木棚哧啦一响歪倒了,她乘势纵步一跳,跳进了惊涛骇浪里。 俗话说:“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游泳对于水乡人来说,简直好比小菜一碟,算不了怎么一回事。因为他们开门见水,一生与水打交道。水芙蓉出身渔民之家,祖祖辈辈在洞庭湖打鱼为生。抗日战争时期,她父亲水文波去延安投身革命,被派到苏联留学,学习水电专业,全国解放后,成为了水电专家,在省水利电力厅担任副厅长。水芙蓉从小生活在祖父母的渔船上,跟着伯伯叔叔打鱼,和叔伯兄弟姊妹一起游泳,打水仗。游泳对于她来说,好比家常便饭,即使躺在水里,她也不会沉下去。因此,具有好水性的水芙蓉遇险不惊,沉着应对,任凭风吹浪打,她从容不迫地朝堤岸边游去,一会儿自由式,一会儿蛙泳,一会儿踩水,疲倦了又仰泳一阵。她心里明白:大片翻腾滚涌的滔滔激流,浑如高低起伏的黄土岭,往垸内漫灌,倒口肯定开得又宽又深。堤垸事关重大,必须迎着风浪往上游,登岸投入抢险,堵住倒口保住堤防。然而不管如何努力,照样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了,始终不能近岸。她困倦极了,不得不仰浮在水面上吐吐气。从倒口冲下来一件东西刚好碰到了她的身上,她身体一偏,警觉地一把抓住,翻转身仔细一看,唷,原来是一个人。夜,漆黑一团的暴风雨之夜,她无法辨认这个人的面孔,判断不出到底是谁。她又摸了一摸,人还没有死,只是奄奄一息了。救人的责任落到身上来了,她一手拖人,脖子上又吊着一台机子,仅仅用右手击水;虽然水性特好,但再也划不上去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力气却完全白费,灭顶的狂澜反而把她推下去好几里远。狂风、暴雨、激流、黑浪,很难分辨出哪是天,哪是水,哪是岸,一切都混在一起了。她浑身发怵,感觉脚酸手麻,一阵压抑、低沉和无能为力的痛苦揪住了她的心脏,但她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神态:如果再让水推下去,一旦落进西施湖,那就等于走上了绝路。必须向西游,才有得救的希望。 她测试了好久,终于测准了方向,于是顶逆风,战恶浪,奋力搏击洪水。横浪游了一阵,又出事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冲天大浪劈过来,扑打到他们身上,把她和得救的人劈开了。她反复转游了几个圈,摸索了很久,没有找到人,又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水底探寻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她只得把吊在脖子上的话机扔掉,顺流追下去,追了两里路远,才追着被巨浪打开的人。 水芙蓉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同洪水搏斗了。她非常清楚境遇的不幸和绝望,几乎放弃了得救的想法,只是由于惦记着堤垸,惦记着工程建设,惦记着身边得救的人,才使她没有松软下来,继续顶风横浪游动。渐渐地,渐渐地她也昏糊不清了,直若软绵绵地浮悬在虚空之中,拉开嗓门叫不出声,四肢冰凉不再有知觉,仅仅凭着一股奇异的惊人的意志和惯性作用,紧紧拖住身边的人,随波逐流,顺流漂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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