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数量不多的探照灯时黑时亮,偶尔朝水面扫射一下,航标灯闪闪烁烁,一艘紧靠在趸船旁边的拖轮,船长——健壮如牛的熊进,蠕动着像黑人那样外翻着的厚嘴唇——横竖不肯拖走已经装傤的一组驳船。他鼓起两只发红的牛眼睛,跟胡区民放肆争辩着: “您聋了耳么,没有听见气象预报和水位公报?”他大声嚷着,“洪水继续上涨,狂澜乱涌,白浪滔天,笨重的船队如何过得去!” “熊船长,”胡区民压低嗓子劝解道,“要当英雄,别当狗熊。” 赵耀扒开围成一团的人群,凑近熊船长:“我看你前怕狼,后怕虎,蜷缩成一个软骨头了。好乖乖,要迎着风浪前进,这是考验人的时刻呐,不把生产生活物资运到工地,赤手空拳怎么开得工?现在不霸蛮装运,今后会有累得吐血的日子来。” 龚向阳打断了赵耀的话:“不必多讲了,我们熊船长向来不怕鬼,相信他会发号子的。” 熊船长瞭见了站在人堆后面的总指挥,没吭声了,慢吞吞地往拖轮上走去。 龚向阳领着水芙蓉和赵耀进入一间临时搭建的小调度室。人坐下不久,还没有缓过气来,胡区民刚准备汇报。这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穿水上保险服的人,他浑身哆嗦,牙齿嗑得咯咯响。水芙蓉认出其人就是“海盗”船队的水手小崔,连忙帮助他把湿衣服脱掉。韩红梅和田边菊烧了姜汤给小崔喝下。隔了一阵,小崔才挺吃力地断断续续地吐出话来。 “船,船队在朝天口遇险了。平处长说,人,人命关天,要丢船救人,尹船长不同意,派我来请,请示。我驾的渡脚划子被风浪打翻了,只好泅渡。” 阴风怒嚎,发出一种轰轰轰的巨响,酷如转动着一轮神奇的磨盘。远处的湖面,墨黑墨黑,像中了魔一样闪着暗哑的寒光。 胡区民瞧了小崔一眼,拿起手电筒,一阵风似地从调度室冲出去。龚向阳和赵耀追到码头旁边,胡区民指挥的救险船已经开出了港口。在探照灯照射下,仅仅瞭见了他那穿上帆布水手服的宽阔的背影。 水芙蓉一行又走上趸船,船员们一窝蜂地围了拢来,七嘴八舌地吵闹着: “这样的鬼天气强迫拖货,没有半点理由。” “纯粹是瞎指挥!” “平处长押运也是空的,现在弄得进退两难啦,只好丢船救人,还不知道淹死人么?” “明知故犯,违反航运规则。” 赵耀从人群中认出了大喊大叫的船长熊进,把他拉出来,一边威胁,一边说好话: “必须把船拖走,好乖乖,无论如何也得完成这趟差使。” “‘海盗’眼看快完蛋了,”熊进枯皮焦脸,一伸一缩地活动着手指头,“他是又熟水性又能吃苦的老船长,也无法过去。” “别操空心,‘海盗’会逢凶化吉,胡处长去了,连鬼都会拖出来。” 船员们又唿喇喇拥过来。龚向阳挥舞双手,大声喝道: “一步三叹唱悼歌,是不容许的。谁再继续聚众闹事,坚决按第一号命令严加惩办。” “你接到停航的命令么?”熊进仍然据理力争。 “不要拿停航作挡箭牌。你是我们运输船队的船长之一,先得服从总部的命令。听说你还是个积极分子哒,也许想出了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啦。” 龚向阳恶狠狠的态度和嘲讽的话语激怒了熊进。 “你用不着压服我,出了海事谁负得责起?” “假使你也像尹船长那样干,完不成也不怪你。”赵耀也冒火了:“好乖乖,你是怕死,怕丢掉自己的皇帝命。” “这是不必要的牺牲嘛,”站在背后的一个样子像标杆的小伙子——不知是船员呢,还是装卸队员——翘起嘴巴嘟嚷着,“逼着我们去闯风口浪尖,就像下滚油锅一样。” “你发谁的牢骚,谁叫你去死?” 赵耀抓住标杆模样的小伙子,准备交给韩红梅和田边菊把他带走。但是,水芙蓉叫他放掉了。 争论一直延续着。水芙蓉没有插言,站在旁边耐心地观察。一阵沉默之后,她出其不意地喊了一声:“别争啦,我和大家一起去。”说罢,她带着龚向阳、韩红梅和田边菊从趸船跨到了拖轮上。 “总指挥,”熊进满脸涨得通红,“您要是不退回去,别人会骂我呀,骂我逼得总指挥代理当船长。” “别东想西想,顾三顾四,准备出发。你当你的船长,我们是乘客,搭你的船去龙凤山工区接唐工回总部,同时顺便跟你们一起去查一查航道。” 水芙蓉带头钻进驾驶台,打开了探照灯。熊进和全体船员踏着急促的步子上了船。 探照灯的光束朝航道上扫了扫,船队很快驶离了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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