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墙壁上的LED时钟,一秒一秒地闪现变动。这个时候,许予觞和赵洛扬已经在飞机上了,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就会回到家。 坐在小客厅沙发上的赵洛殷看着手机云端相册里,当年拍下的东瑀大学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和遗憾。 赵洛殷的耳边响起了阿煜离开酒店大堂前,跟她说的一番话。 “我这个人以前特别不思进取,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不说,人脉和资源也很差,毕了业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去了东瑀。我知道觞桥科技的两个老大都是我们南大的校友,想都没想直接投了简历。当时,是许总面试的我,我认得他,他也认得我。本来打算放弃了,结果,许总说觞桥科技海纳百川,只要愿意留下就有机会翻身,要我边工作边思考人生要怎么走。许总这人很有人格魅力,做人做事特别的正派,我很崇拜他。这几年,跟着他,我成熟了很多,改掉了很多坏毛病,也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 “以前我对贵人这两个字没什么感觉,那不都是老一辈人的说法嘛,现在我可以绝对地说,许总就是我人生中的大贵人。你肯定想不到,今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我参加了,我觉得初试肯定没问题,下一步就是冲刺复试。这件事,拿出来跟我同学他们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说你都几岁的人了,不好好工作赚钱结婚生孩子,还回学校读什么书呢。考研这件事,一开始只是偶然间冒出来的想法,我跟许总说了之后,他不但没反对,还比我自己都上心,不但给我列了个特别详细的复习计划表,还缩减了我不少工作...” 这就是许予觞。 尊重任何人的想法,理解任何行为的动机,帮助他认为值得的人成长。 那年,从汐沚回到学校的第二个礼拜,也就是冷静期结束后的第三天,在某个清风拂面的下午,他们两个人手牵手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散步。走着走着,赵洛殷拉住许予觞说:“如果你去了东瑀,我留在南枫,那我们此不是就变成异地恋啦。不行,我不想要跟你分开,不然,我考研算了,考东瑀的学校,然后我们可以在同个城市了。” 考研的想法,赵洛殷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许予觞当下就认真且坚定地回应她:“不创业了,一起考研,就考东瑀的大学。” 那年的夏天、秋天、冬天,一直到来年的春天,他们为了共同的新目标,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自习室... 赵洛殷起身离开沙发,走到书架前,目光停留在那本跟随她很多年的《小王子》。 她蹲下来,抽出这本书,轻轻翻开扉页。入目便是那张夹在扉页上的准考证,赵洛殷顿时红了眼眶。她一拿起这张2017年研究生入学考试准考证,就看到扉页上的一行字。 “她会是他最喜欢的那朵玫瑰吗” 赵洛殷18岁生日那天,一个人在406宿舍写作业,烦闷之余,脑子里突然出现许予觞平日里和她互动的画面,一时动容,便用水性笔在上面写下了这句话。 有一次她和楚江远聊起人生和梦想的话题时,楚江远问她,为什么要和许予觞一起考研。赵洛殷眼睛里闪着光芒,回答道:“因为我和予觞两个人只有同步前进才能一起拥抱梦想,如果步调不一致,就会踩到对方失落的自尊心,而且只有用力地往前奔跑,我们才能寻找到新的方向,才能更自由地感受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 曾经,她那么想和许予觞一起去东瑀大学,那么想和他一起同步前进一起面对社会,那么想成为一朵能让他骄傲的玫瑰。可是,对于青春里失去的那段人生,以及那些她最在乎的人,赵洛殷的内心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遗憾。 刹那间,赵洛殷眼睛里的泪珠,滴落在‘她’字上。她赶紧将封面合起来,告诉自己,不要再遗憾,也不要再流眼泪。 可是,她的大脑不听使唤,眼泪也不争气。 赵洛殷用力地在心里发出声音,拼命地祈求上天,让她的人生再重来一次,让她回到2017年的那个夏天,让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很健康地在学校看书考试,爸爸每天都去博物馆上班,妈妈在客栈有忙不完的家务事,许予觞的妈妈执勤的时候还是一样英姿飒爽...还有楚江远,他很积极地投简历找工作,去面试的时候,喷了定型喷雾的头发,黑亮光泽,他还穿上了白衬衫和黑皮鞋,整个人神采奕奕… 赵洛殷又一次在沙发上睡着了。 也许老天爷真的听到了她心里的呼唤,让她回到了2017年的9月。 一大清早,赵洛扬又骑着他的自行车出门走街串巷去了,说是要去跟他的同学们说,他姐姐要去东瑀大学念研究生了,而且,爸爸还同意他也能跟着一起去。 妈妈来到赵洛殷的房间,问她行李都准备好了吗,录取通知书有没有放好,手机充好电了吗...赵洛殷打开行李箱再次确认该带的东西有没有带,然后拿出手机给许予觞发信息说,她和爸爸大概中午12点才会到南枫东站,叫他别那么早出门。 妈妈看她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离开房间,走去厨房给一家人准备早餐。 没多久,赵洛扬从外面回来了。臭小子还是老样子,把他那台自行车一扔,双脚一瞪就往柿子树上爬,爬到一半就往下跳。爸爸今天很反常,没骂赵洛扬,只是瞪了他一眼,喊他赶紧去吃早餐,不然不带他一起去东瑀。 吃完早餐,赵洛扬把碗筷拿到洗手台后,人又不见了。离开洛扬客栈的时候,妈妈再三叮嘱,到了东瑀要给她打电话报平安。赵洛殷和爸爸从溪口巷往白沙码头方向走去,不到三分钟,远远就看见赵洛扬站在榕树下,把他那小脑袋抬得高高的,一直盯着青溪江面来船的方向看。不到一分钟,还没等赵洛殷和爸爸走近,赵洛扬就挥手大喊:“爸、姐,船来了。” 船来了,可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雷鸣闪电,俨然要来一场倾盆大雨的趋势...... 雷声太大了,把赵洛殷惊醒了。 她眸色深沉地环视了一圈小客厅之后,缓缓起身,弯下腰将已经掉落在地上的准考证和《小王子》捡起,慢慢走去书架前,将它们归位。 这时,赵洛殷听到楼下有声音,看了一眼手表,想着是许予觞和赵洛扬回来了。她穿上拖鞋,一路小跑来到楼下,看到赵洛扬在厨房倒水喝。赵洛扬喊了她一声”姐”,然后指着桌子上的一袋东西,说: “小姨拿的,柿子饼。” “你姐夫呢?” “姐夫去便利店了,他说买个咖啡就回来。” “赵洛扬,很晚了,回房间洗澡睡觉吧,我在这等你姐夫回来。” 说完,赵洛殷转身正要往客厅方向走去。 “姐…” 赵洛扬把她喊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洛殷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赵洛扬讲些奶奶的事情,她眼眸微闪,轻声道:“没事,你说吧,我听着。” 此时,赵洛扬的脸上除了疲倦,还有一抹在他这个年纪不应该常常出现的忧伤。 “我和姐夫今天回白沙了,去看过爸爸妈妈了…”赵洛扬垂下眸子,停顿了几秒,淡淡地说:“我们家没有了,现在那里是两间新盖的楼房。” 赵洛殷的脸一下子苍白了,双手微微颤抖,那双原本就沾染了忧愁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 那里是新盖的楼房,意味着,他们原来的家,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部被摧毁,砍伐,丢弃... 一念之间,赵洛殷再一次和自己妥协了,她淡淡地笑了,仿佛就在这一秒,坦然接受了故乡再也没有家的事实。 “赵洛扬,你别难过,反正我们俩都出来那么久了,也不可能再回去了,没了就没了吧。” 赵洛扬像是知道赵洛殷是强装镇定,他心疼地看着姐姐,安慰道:“姐,我不难过,我早就不在乎了,我只是怕你难过...” “扬扬…我不难过,真的...” 这一声“扬扬”叫得赵洛扬有点绷不住了,他吸了吸鼻子,说:“姐,奶奶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她对不起你和妈妈…” 这句话,让赵洛殷瞬间泪崩,她立刻变了脸,哭着控诉:“说对不起有用吗?说对不起...妈妈就能回来吗...说对不起...我们家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吗...她以为说对不起…我就原谅她了吗…” 赵洛扬也终于绷不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姐弟俩就这样站在原来的位置,流着眼泪,谁也没有再安慰谁,谁也不知道彼此心里是在怀念过去还是心痛失去。 许予觞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他走过去,给赵洛扬递了一杯奶茶,说:“洛扬,你先去洗澡,姐姐我来照顾。” 说完,许予觞牵起赵洛殷的手,带她回了楼上的房间。 从他们再次相遇到结婚,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赵洛殷深深地感受到了许予觞对她毫无保留的爱,她应该要忘记过去所有的痛苦,和许予觞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这段时间下来,从来都是她在诉说自己的故事和心情,很少听到许予觞提及自己的伤痛和艰难。 她问他,妈妈走的时候,他是不是很难过。 许予觞说,他很难过,很想就此放弃自己的人生。因为,没有了任何往前的动力。 她问他,爸爸再婚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很难过。 许予觞说,他很难过,很想从此不再回那个家。因为,任何属于妈妈的东西都没有了。 她问他,创业的那段时间是不是特别艰难。 许予觞说,非常的艰难,迷茫过累倒过,饿过肚子也缺过钱,不过还好她都没看到。比起所有他经历的磨难,他最庆幸的是,她能在东瑀,离他那么近,他说他一直感觉得到她就在他身边,所以他一直努力地往前冲,直到有足够的能力再把她找回来。 她问他,她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他是不是很难过。 许予觞说,她突然没了消息,他的每一条消息每个电话都石沉大海,他说他想她想到出现幻觉。 许予觞告诉赵洛殷,他去过医科大,本来是要去看楚江远。可是,当他走到301重症病房前,透过窗户,看到她坐在病床上一边打着点滴,一边看书做题。他看到她那么瘦那么憔悴,他心如刀割,顿时全身发麻。他看到了楚江远光秃秃的头和苍白的脸,他看见楚江远有气无力地指着窗户叫赵洛殷看外面。 他已经不能再接受所有他最在乎的人离开他,所以他没有勇气走进病房。他心痛地离开了住院大楼去找了她和楚江远的主治医生,了解了他们的病情。 他们说,一起忘记过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赵洛殷告诉许予觞,她的心中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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