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洛殷的眼角滑出了一滴泪,忧伤地告诉自己,许予觞喝醉了,这句话,不能当真。 许予觞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说:“我没醉,清醒得很。” “予觞,你这太唐突了,这么说会吓到洛洛,结婚多大的事情,哪有人说结就结。我先把你送回酒店,再送洛洛回家,就算要结婚,民政局这会儿也下班了。”周君越似乎是在帮赵洛殷讲话。 然而许予觞不知是酒精上脑还是真的对赵洛殷的沉默失去了耐性,他再次握住她的手,嘴巴里蹦出一句:“明天就去登记。” 赵洛殷再次提醒自己,许予觞是真的喝醉了,喝醉了的人,睡一觉起来什么都会忘记。 “予觞...我…明天没有时间…我…后天要回东瑀...明天得去公司交接工作。”她语无伦次道。 “那你是答应了?” 赵洛殷轻轻摇了摇头,低语道:“我只是想说我明天确实没时间。” “叮叮噔噔....”赵洛殷的手机在包包里震动。 一只手被许予觞紧握,赵洛殷只能用另一只手吃力地从包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屏幕显示是赵洛扬的班主任,心一紧,立刻点了接听。 赵洛殷接起电话,客气地跟赵洛扬的班主任问好。 “李老师您好。” 电话里传来沉稳的男声: “洛扬姐姐,你好,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你,请问你回东瑀了吗?” “我后天早上的高铁,晚上才会到东瑀,请问是洛扬在学校是有什么事情吗?”赵洛殷紧张地发问。 “哦,是这样,洛扬今天在学校发烧了...” “那他现在在学校还是医院?”赵洛殷一听到赵洛扬发烧,脸色大变,既担忧又害怕。 “洛扬姐姐,你不用太担心,校医说只是一般的感冒发烧,这几天东瑀比较冷,班上好几个同学也都感冒了,他现在在家里休息,我刚从你家里出来,他挺好的。” 一听只是一般的感冒发烧,赵洛殷顿时松了口气,接着对李老师说: “李老师,真的非常感谢你,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赵洛殷像是感觉不到许予觞和周君越的存在,挂了老师的电话,着急地给赵洛扬打电话,一连打了三个都没接。许予觞看她一脸的慌张,问她怎么了。赵洛殷没回话,只是不停地重复拨打电话。大约过了一分钟,赵洛扬终于接了电话。 少年浓重的感冒鼻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姐。” “赵洛扬,你现在感觉怎样,还有没有发烧,吃过饭了吗?” “姐,李老师给你打电话了啊,那小子事儿可真多,只是小感冒,他这是逮着了机会,给你打电话...” “赵洛扬,那是你老师,要有礼貌,还有不许乱说。还有你给我老老实实按时吃药吃饭,我后天晚上就到东瑀了,没事的话,别看书了,早点睡觉,不舒服赶紧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知道啦,姐,我又不是小孩,你又开始唠叨。” “不许再看书,也不许玩游戏,赶紧吃药睡觉,知道了吗?” “知道啦,姐,我挂了。” 赵洛殷挂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车内安静依旧,她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走回到另一个世界,微楞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许予觞还坐在她旁边。她用了一分钟时间,才舒缓了刚才担心赵洛扬的心情,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刚才许予觞跟她说过的话,她真心希望许予觞已经忘记这件事。 “洛扬怎么会在东瑀上学?” “呃?”赵洛殷顿时有些惊愕,她完全没想到许予觞会问这个问题,故事太惨了,太长了,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跟许予觞解释,就算真的要说,也要找时间,两个人坐下来好好地聊。 “他喜欢东瑀。”赵洛殷的这个回答,似乎是事实。 许予觞半信半疑道:“那…” 周君越抢嘴道:“予觞,那个...你明天不是还得出差,一会儿我先送你回酒店,我再送洛洛回去,你的车就先放我单位,我改天再开回去你公司。” 赵洛殷露出疑惑的表情,想着,许爸爸还在,许予觞在南枫还有个家,他为什么要住酒店?她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在她拿出手机查询明天晚上回东瑀的高铁票和机票时,许予觞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元旦真的不回家吗?” 许予觞好像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跟许予觞讨论刚才的事情。 她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幽怨地看着许予觞,说: “赵洛扬一个人在东瑀,我很不放心,我现在心情挺糟糕的,我恨不得现在马上可以回东瑀。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其实我也有很多疑问,可是,很多事情现在没办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所以,予觞,抱歉。” 许予觞像是理解了她的心情,一路上,不再打扰她。 周君越把车开到了南枫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许予觞下了车就直接进了酒店大堂,他甚至没有目送他们离开。 这个晚上,她和周君越在城市花园小区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很久,也聊了很多。 周君越说,父母病逝的时候,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他16岁和14岁的弟弟留在大伯家,12岁的妹妹去了离老家很远的姑姑家。他那时候很想放弃读高中,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读大学,他想干脆去打工赚钱算了,不但能帮大伯分担,说不定还能把妹妹接回来。他说他这辈子最感谢的人是他大伯和姑姑,他们不但没有放弃他们兄妹三个,还让他们都接受了高等教育。他说,就算大伯和姑姑对他们都很好,可是寄人篱下的长大的他依然觉得孤独,容易敏感,甚至自卑,那种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的痛,根本无法治愈,那何止是心酸,简直是凄凉。他说,妹妹12岁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他都没见过她几回,他深深地遗憾不能看着她长大,也深深地无能为力,从来没有在她身边保护过她。 上了大学,遇见了他们五个人,那四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许予觞和任潇宇一直都把他当兄弟,那四年,他们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曹清歌也把他当哥们儿,对他既尊重又友好。他谢谢赵洛殷和赵爸爸曾经那么真诚善良地帮助过他,谢谢赵妈妈待他如同自己的孩子,对他嘘寒问暖,给他做饭吃,也谢谢赵洛扬对他除了崇拜还有信任。 他最难过最自责的事情是写了《觞王传奇》的剧本,他说还好那时候《觞王传奇》没有获奖,如果他真的拿了那笔奖金缴了学费,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说,他读了那么多古籍经典,怎么会相信梦境里的故事呢,他怎么就没想到,反其道而行呢。他说,楚江远是他最好最好的兄弟,每次梦到他,他都觉得很幸福,可是梦一幻灭,他又再次陷入自责。 周君越心疼地看着赵洛殷说:“那天清歌说不去青溪了,我就纳闷怎么突然就不去了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博物馆的老馆长,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赵洛殷淡然地说:“君越,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已经有了定数,只是我们当时领悟不了,经历过之后才发现其中的奥妙。我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我们背得滚瓜烂熟的两句诗。” 她笑了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只是和周君越不一样的是,她不喜欢她大伯和姑姑。 周君越听了,红了眼眶,他知道赵洛殷指的是什么。 她又问周君越:“你知道宋代诗人李觏的那首《乡思》吗?” 周君越不但秒懂,还脱稿把这首诗念了出来:“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赵洛殷眼含泪花,苦笑着说:“难怪许予觞老是说我们两个是书呆子,我们真的是两个同命相连的书呆子。” 她说:“这就是我带着赵洛扬离开青溪时的心情,那个故乡,我和赵洛扬再也回不去了。” 周君越心疼地问她:“这几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赵洛殷得意道:“赵洛扬长得特别快,吃得也多,就是不胖,我总想着把最好吃的都留给他。他读书特别认真,成绩也很好,他的目标是东瑀大学。我就想着,这一两年得多存点钱,不然到时候,赵洛扬又吵着去打工了。” 赵洛殷告诉周君越,赵洛扬是她的责任,跟许予觞没关系,可她又想跟许予觞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很矛盾很纠结,她不想许予觞看到她为了生活,忙碌奔波,斤斤计较,省吃俭用的一面,她希望许予觞永远记得的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青春动人的赵洛殷。 虽然赵洛殷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周君越像是已经释怀了一样,他说:“许予觞是王,也是郎君。” 赵洛殷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热情飞扬的许予觞身穿觞王霸气的华服,却哭得撕心裂肺,求一身素衣伤痕累累的洛璃不要离开她。洛璃改口了,她说:“王是天下的王,也是洛璃的郎君。”所以,洛璃没有离开都城,她和王,锦瑟和弦,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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