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重逢(二)（1 / 1）

秋风凉凉，芳心慵懒，是事可可，任由着心底万种惆怅凌乱，秋天真的回来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应季而归。　　那天，在烧烤店，许予觞帮了她，这是五年以来，她无数次幻想里，许予觞真正出现的一次。　　她在南枫，许予觞也许也在南枫，然而，那天之后，他们好像又失联了，就像曾经在东瑀时一样，她不确定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今天，她比往常更早起，耐心化妆，把头发放下来没有绑马尾，纠结穿哪件看起来更像小少女赵洛殷。　　“小少女。”　　赵洛殷失神地笑了，那是她还没满18岁前，许予觞抓弄她时叫的。　　她穿起小短裙，小皮鞋中短袜，走出小区时向便利店门口刻意搜寻，等地铁时不停回头，望人群奔忙时心神恍惚，买东西结账时心不在焉…　　她慌乱地想着，予觞，你不再出现了吗？　　她又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有他出现的剧本里——　　他或许会出现在小区门口，看到她一身的装扮，会赞美她跟大学时一样好看。陪她坐地铁时把她圈在怀中用身体给她挡住拥挤，睏了的时候让她靠在肩膀上睡觉，穿过人群一眼万年只向她走来，结账时拿出手机用他的付款码，主动帮她提购物袋…　　无论在做什么，她都觉得自己幻听了，第三天时，她更魂不守舍了，手机不离身，躺在床上盯着他的聊天对话框发呆，可，许予觞没有给她发过任何信息。点开“觞”的头像，还是那个乔丹灌篮的动作，再点进去，朋友圈什么都没有，头像下只有三个字：　　“你在哪”。　　如果强行解释，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许予觞曾经发了疯地满世界找我，或者，其实这几个字代表不了什么。而她的朋友圈头像下的两个字“活着”，像是刻意隔空回应他。　　在鼠标上跳动的食指突然没了知觉，她泪奔了…许予觞的再次出现还是触动了她的内心。　　办公大楼外，秋雨绵绵，她撑着伞踩着力气，向地铁站走去，疲惫的脸上镶嵌着失落。　　刹那间。　　赵洛殷的身体像是触电了，浑身麻痹，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俊秀。夜雨朦胧中，许予觞身旁是她没见过的女生，纤瘦骨感，冷艳高挑…正迎着赵洛殷的方向走来。赵洛殷瞬间心跳加速，慌乱着转过身，逃避眼前的画面。　　他们从她身边经过，空气是烟酒味。雨滴打湿了赵洛殷泛白的脸，却无法温润她心里的裂痕。　　她倒吸一口凉气使自己尽快清醒，她在心里默默猜测：那个人是…许予觞吗？　　她真的好害怕经过她身旁的男人就是他，却又失落不是他。赵洛殷酸涩地笑了，许予觞身旁应该是温柔多情的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可又凭什么他身边不能是其他人。　　淋着雨的南枫，街角的人群，不同的模样，各色的妆容，在繁华的路口涌动、分流、归途。　　晚风是孤独的，吹进了她心里，触碰到了痛处，对于失去和消失，愈发地疼了，结痂的伤口又被割裂，一阵阵头皮发麻，她的妄想只能放在心底继续生根发芽。　　她天真的以为偶遇的次数可以不止一次，如果没有刻意，也许他根本不可能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走出地铁站，雨已经停了。　　她沉甸甸地拖着脚步，尽可能使自己从刚才的慌乱中平静下来。经过烧烤店的时候，她停下来，走进去。收银员一眼认出她，把老板叫了出来。赵洛殷再次表达了感谢，老板表示，类似那天的情况其实很少，公安局严打这类的治安事件，他请赵洛殷放心，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他，还问赵洛殷要不要吃烧烤，今天免单。　　赵洛殷问老板这几天许予觞有没有来过，老板说有，这几天都来。　　赵洛殷心怦怦乱跳，又问都几点来。老板说大概都是这个时间，每次坐半个小时，没喝酒，点的也不多。赵洛殷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欣喜于他的出现，至少他出现在她的生活圈附近，又落寞于这与她无关。赵洛殷跟年轻收银员加了微信，说，如果他再来，能不能发个信息给她。她告诉收银员，她还没来得及跟许予觞表达感谢。　　然而，她的期待落空了，收银员发来信息告诉她，许予觞今晚没去烧烤店。她猜想，也许今晚在办公大楼外看到的人真的是许予觞，又断定那个人只不过是像他，她后悔自己当时不应该转过身去逃避。　　每次下班经过烧烤店，她都忍不住往里看一眼，确定一下许予觞是不是还会出现。　　从她主动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开始，他们就应该在各自的人生里安好，这不就是她原本的期望吗，桀骜不驯、意气风发的许予觞应该要自由奔放地去闯荡属于他骄傲的人生，哪怕陪着他在黑暗中跌倒站起来的人不是她，哪怕他收获成功喜悦时第一时间分享的人不是她，哪怕陪他走完下半生的人不是她…　　赵洛殷清醒了，　　许予觞才是那个信守承诺、克己复礼的一方，她是虚情假意的透明人，绝情冷漠的陌生人，5年前她就是这么对他的。　　她决定不再继续构想和许予觞相关的情节。　　昨晚公司发公告通知参加联谊舞会的姑娘们今天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大家可以提前回去打扮。　　赵洛殷收拾东西，拿了包包往外走，一个女同事用亲切的口稳叫住她，问她，觉得公司那么重视，应该不仅只是为了协助单身年轻男女解决个人问题那么简单吧。　　赵洛殷笑笑没有回答，女同事又问她，今晚打算穿什么衣服。赵洛殷回答，能遮羞的。　　女同事在赵洛殷走出去之后，跟另外几个说：　　“她不是不爱参加吗，为什么这次会参加，她去了，此不是会抢风头。”　　其他人则持不同意见，　　有认同说赵洛殷确实不应该去，有说赵洛殷是花瓶摆设而已，也有说男人不一定都那么肤浅，只看皮囊不注重灵魂，更有说赵洛殷已经27岁了，是个老姑娘了…　　总之，她去与不去，都可以上公司热搜。　　女人总是乐于为难女人，那些挖苦你、嘲笑你、看轻你的玩笑话，就不必回应了。　　许予觞的出现让她这几日心神不宁，没有太多心情去为这场联谊舞会作过多准备。　　她想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就…好好打扮吧。　　回到了租住小区附近的购物中心，赵洛殷直接乘坐电梯去了二楼。　　走进一家小众品牌的女装店，扫视不到一分钟，便跟店员说，就那件。店员问她，要试穿吗。她说不用，拿XS就行。店员态度很好，很礼貌地说，如果回去不合适可以拿来换，如果有质量问题都可以退。赵洛殷很客气地说，她通常看上的都不会换，即使有一点点瑕疵她都会接受，也不会退，但是如果不合适，她会再来光顾试穿更合适的。　　她挑选了一件过膝的中长款背心连衣裙，没有试穿，直接请店员拿了XS。　　回到公寓，她去洗了个澡，吹好头发化好妆之后，便换上了这件过膝的中长款背心连衣裙，领口和袖口拼接不规则的小荷叶边，裙摆层层追加，上收下放的剪裁恰到好处，柔美又浪漫，后背U型镂空系带设计，有一种回到20岁的美好和宠爱自己的愉悦，梦幻得有些失真。　　对今晚的舞会，她突然有了些淡淡的期待。　　5点半的时候，她下了楼，走进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拿了一个肉松面包和一瓶牛奶。　　结账的时候，男店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有点不自在，付款后转身赶快往外走。玻璃自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个高大俊秀的身影与她正面迎上，她出，他进，彼此就在这道玻璃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赵洛殷迎头撞上了许予觞的胸膛。　　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哎呀”。　　许予觞也下意识地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他已经知道是她，撞到他身上时的体型身高差，细细软软的头发扫过他喉结以及下颚...还有飘溢出的茉莉香，那是他最熟悉的感官刺激…　　下一秒，赵洛殷头马上弹开，立刻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呼吸到了属于他的味道，可这味道掺杂着烟草味，她有点不喜欢。　　店员目送赵洛殷离开时的那一声“小心”，有点慢动作了，他咧嘴一笑，说：“自动门就这点不太好，容易发生一进一出的碰撞，不过，大多数顾客反应都很快，你们俩今天很幸运。”　　赵洛殷尴尬地对店员点了点头。　　揉了揉脑袋，一边走出去一边想，她胡思乱想了一星期，今天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撞到许予觞身上呢？太奇怪了。　　许予觞双手插兜，走到她身后三公尺处，这是他认为最合适的距离。　　许予觞浅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她的这身打扮，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赵洛殷伸手去包包里找东西的时候，面包掉在了地上。许予觞走了过去，一只手从裤兜里抽出来，蹲下去，把面包捡起来递给她。　　她把手拎包搂在胸前，低着头不敢看他，腾出一只手去接，她发现他的手指还是这么好看，指甲修剪得光秃秃，大拇指关节处还有一颗淡黄色的小茧子...　　她的慌乱紧张局促，许予觞感觉到了，轻声问她：　　“你赶时间吗？约会？”　　许予觞并不希望答案就是他的问题。　　“额？啊...不是..嗯...也算是。”赵洛殷回答得语无伦次。　　南枫那么大，赵洛殷从来都不知道许予觞会经常出现在她小区的附近，停顿了片刻，她补充道：　　“只是公司的一个联谊舞会。”　　许予觞冷笑，难怪穿得像个仙女一样，接着看了一眼她握在手上的面包和牛奶，还没等她回答，又问了一句：　　“肚子饿？”　　赵洛殷低着头还是不敢和许予觞眼神对视，她尽量让自己坦然一点，再淡然一些，抿了抿嘴巴，回答：　　“额？嗯，有点，舞会7点开始，打算先填下肚子。”　　“哦，那你忙吧。”许予觞觉得自己说完了，转身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就这样？这一分钟时间，五句话，结束了再次重逢？赵洛殷觉得自己心里的另一个赵洛殷已经气急败坏了，她怎么那么愚钝得无可救药，明明还想多说几句话，明明想跟他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道谢，结果两句话全都是嗯嗯啊啊...　　面无表情的许予觞心里的另一个许予觞，跟她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走到车门边，没有马上打开车门，他在心里打赌，赌刚刚被赵洛殷撞到心尖上的27岁的许予觞会不会比同样被赵洛殷撞到心尖上的18岁的许予觞更自信？　　夜色开始朦胧，渐变的颜色和温度在九月里恰如其分地柔和、舒适。　　赵洛殷期待地问他：　　“你能不能送我去铭都酒店？”　　问完，她一手拿着包包，一手拿着牛奶和面包，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那一瞬间，许予觞恍然若失，她像是从青橘浅红的旧光阴里走回来的——他的小少女。　　“嗯。”许予觞低声回应。　　赵洛殷右手一把抱住包包牛奶面包，在她左手要去打开后座车门的同时，许予觞打开的是副驾驶前座。　　“坐前面。”　　“额？可是…我…”赵洛殷的回应再次语无伦次，她楞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抬脚。她在心里自言自语道：“许予觞你搞清楚状况，我们现在只是以前任的身份再次相见的两个老同学，坐副驾驶，好像不合适。”　　“我怕你女朋友会介意。”　　这是一句疑问句。　　“她不会介意。”　　这才是一句肯定句。　　许予觞的回答使得赵洛殷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她逼着自己说出了一句话。　　“那，算了，我还是打车去吧。”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牛奶面包和旁边的公用垃圾桶，她突然好想投篮。　　许予觞像是没了耐心，走到她身旁靠得很近，一把拉住她往副驾驶里塞，好像有点火了，用力把门关起来。　　赵洛殷一脸的莫名其妙，她把包放腿上整理裙摆的时候发现，她的裙子被卡门卡了！她用力地扯，扯不出来，被许予觞刚才那一个又拉又摔的动作弄得有点烦躁，她打开车门把裙子弄回来时，发现好像有点问题，便侧身离开车门。　　刚要发动车的许予觞，觉得她莫名其妙，他的副驾驶从来没有谁坐过，她哪根筋不对劲。　　他打开车门，从车头绕过去，冲她吼：　　“你干什么，这样多危险，我已经要发动车了，你知道吗？！”　　“啪啦”一声，　　牛奶和面包从她裙摆滑落下去，摔到地上，这可是玻璃瓶装的纯牛奶，满地的碎玻璃渣子，一滩流散开的乳白色牛奶，一个被她踩了一脚的面包，被车门压过留下褐色痕迹的裙摆，同时也被牛奶贱到的粉色高跟鞋，还有被许予觞吼得有些难堪的心情...像一团被自己扯乱的毛线，哭着也要把它缠完，又像被烤得干硬的面包，难以下咽。　　她蹲下去处理玻璃渣的手被许予觞一把拉住，命令她站在旁边不许动。　　赵洛殷愣在原地，心里干着急，她想着今晚怎样才能正常准时赴约，又不失风度。　　许予觞小跑去了小区门口的警卫室，用手机给警卫转了账，麻烦她将请相关工作人员去处理，女警卫探头出去，看见赵洛殷在马路对面站在一台奥迪A8旁边，叹了口气。　　许予觞问她舞会是不是必须一定要参加，赵洛殷点头，并且表示时间还来得及她要回去换衣服。　　然而，许予觞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逃离，他告诉赵洛殷现在是5点40分，他先带她到她小区附近的购物中心再买一套衣服和鞋子，他会在7点前准时送她到铭都酒店。说完，许予觞蹲下去打开刚才在便利店买的湿纸巾帮她把高跟鞋以及被牛奶溅到脚踝部分也清洁干净。　　许予觞再次请她上车时，动作变温柔了许多。赵洛殷心想，难道他没有请过穿着长裙女生上车的经验吗？刚才的动作可不止一点点的粗暴。　　然而，刚才他蹲下去的那个画面和现在的说话语气，赵洛殷不止是心软了，鼻子也很酸，这是曾经最心疼她的许予觞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