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的会议持续了大半天,议程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还清目前村里的欠款。不管是个人的,还是集体的,爷爷都准备尽快筹措资金解决掉这个顽疾。 这是爷爷的做人原则,哪怕现在是村主任,也还是把这种性格带进了工作中。根据李成统计出的欠款笔数,初步算下来,六万多的欠款涉及总计二百八十四笔。 这里面数额较大的欠款大都来自镇上饭店,烟酒店的赊账。小数额的则基本集中在本村范围,比如欠大爷爷的豆腐钱。 一笔一笔列出来的欠款,让村长陈前华的脸色也越来越尴尬,之前没统计也就没什么直观印象,现在这么一列,自己也觉得对不起村里的父老乡亲。 这里面的每一笔欠款,都是和自己核对过的,确定都是真实存在的。其中牵涉最早的一笔,已经是九三年的事情,这么多年都是一拖再拖。虽然这种现象各个村都普遍存在,但是摊到自己头上那就不是一笔数字那么简单了。 “支书,我们目前能调配的最大一笔资金,就是乡里还没下拨的河工钱,大概有五千多块的样子,如果您去乡里争取下的话,近期应该能拨给我们。” “往年这个时候,乡里还有针对五保户,贫困户的救济款会下拨,去年我们村也有七千多。” 这时一直低着脑袋做透明人的陈前华村长,也抬起头提醒爷爷,还有这笔钱大家没想到。虽然数额不多,这个时候拿过来应应急还是可以的。 “村里的五保户和贫困户还有多少人?” “去年报的是17家五保户,13家贫困户。” “村里有这么多吗?” 爷爷的语气不大好,能忍到现在已经是考虑到大家的情绪,这会听村长提起这件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村长的几个叔叔都是五保户吧,能造三件大瓦房的五保户这年头可不多。 还有什么贫困户,基本都是上一届村干部的七大姑八大姨吧。如果自己平时在村里没记错的话,真正够评上五保户和贫困户的,整个夏洼村一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 “今年咱们村里还是这么报的吗?” “还没来得及报,这不就被举报了嘛。” 陈前华缩着脑袋解释着,之前的村委会班子被一锅端,自己这个戴罪立功的村长还真没勇气再端起以前的架子。 “那国华这两天把名单抓紧报上去。” “还按以前的报吗?” “作为村长,你觉得呢?” “还是业富哥你决定吧!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经过大家的仔细筛选,统计出来符合条件的只有三户五保户,两户贫困户。这个数字和去年的三十个名单差距实在太大。村长陈前华打死也不敢这么报上去,自己还在戴罪立功,这功还没立,又翻出自己之前的工作失误,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支书,村长,您看这样可不可以,我记得村里欠个人款的名单里,好多人家生活也比较困难,能不能把他们添补上去!” “对,对,就算变现还债了!” 村会计李成脑袋活泛,很快想出一个折中方案,得到林红旗等一帮人的一致支持。都觉得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大家也能从海量的债务中缓口气。 “我考虑下,总觉得这是件违反制度的事情,回头再说吧!” 爷爷低头想了想,虽然这是个不错的方案,但是也明显有不足的地方。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属于典型的挪用公款,这可是原则问题。但是吧,再想想村里欠的这么多糊涂账,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虽然作为一把手没有拍板决定,但是爷爷也没否决掉这个提议。所以大伙也仿佛看到了希望,下面的会议气氛也慢慢变的活跃起来。 “村里承包的鱼塘价格偏低,隔壁村同样的水面,据我了解都要到一万五千块钱,村里已经有很多村民有意见了。” 已经有村民抱怨过? 李成这话说的太过保守,应该是村里大部分人都抱怨过。足足五十亩水面的鱼塘,每年的承包费才四千元,这完全就是半卖半送的嘛,这里面的弯弯绕谁不知道,不就是承包鱼塘的陈三是村长的侄子嘛。 也不知李成这话是不是说给村长听的,总之现在村长已经借口去厕所了,至于是真去还是假去就没人知道了。这都半小时过去了,也没见村长回来。 既然干了村会计,那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加上之前外公的嘱咐,李成关于鱼塘的问题也没少做工作。 陈三从陈前华当上村长那年承包的鱼塘,到现在一共六年,按照四千元一年的承包费,也要缴给村里两万四千元。目前有帐登记的,也就在最初的两年足额缴纳了承包费,后面就一直拖欠着。 这几年在村里账本上记录的购鱼款,就足足有八千多元。但是明眼人都看出,这里面的金额有多大的水分。 比如这年年逢年过节的,村干部可没少分鱼。上面来检查,平时招待用的。去上面办事送礼的。真要算下来,估计这笔欠款实际上村里连一半都不要承当。 如果鱼塘的问题能解决,那么眼前的这道坎大家就能将将迈过。只是这笔糊涂账还真不好处理,都是一个村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说了,谁愿意把吃进嘴里的再吐出来呢。 鱼塘的问题理清楚放一边,那砖厂的问题也同样如此。夏洼村紧贴废黄河边,有一片几十亩的河滩荒地。早年间集体公社的时候,搞全民大炼钢就把地址选在那,为了建设炼钢用的高炉,乡里组织搞的砖厂。 后来大炼钢结束后,这个砖厂因为建设需要得以保留,半死不活地撑到九十年代。集体改制的时候承包给了个人,这么多年随着打工潮的兴起,口袋里有钱的村民第一件事就是翻修家里的老房子。大量的红砖需求,砖厂的效益按理说应该也是越来越好。 “仓前镇的砖厂规模还没我们村的大,生意比我们好多了,承包费听说一年至少三四万。” 有个了解情况的小队长这时也插上话,觉得这个砖厂承包出去,绝对是个错误。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承包砖厂的李习章是村支书的堂弟呢。 好吧,这又是一个糊涂账! 前任村支书看这情况,很可能要吃几年公家饭。如果人还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出面解决。但现在这破事,就完全堆到这一届村干部头上来。 至于之前村集体地上的卖树钱,也只付了一部分,老邢头去世后,这笔钱彻底变成了死账。经过大家的讨论后,这笔钱正式被从应收款里划去。 会议持续到晚饭前,中途上厕所的陈前华村长直到快散会才姗姗回来。至于村长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大伙也是心知肚明。 “支书,晚饭怎么安排?” 民兵队长林红旗合起会议本,跟随大家站起来的时候习惯性的问爷爷。其他准备散会离去的村委会成员也是集体等着爷爷拿主意。 要按照以前的惯例,一般这种情况都是需要安排晚饭的。不是去镇上饭店,就是安排人买菜去相关人家做。在那个刚刚脱离温饱的年代,这也算是村委会成员约定成俗的福利。 当然村干部的福利在老百姓眼里,那可就是另外一种看法了,甚至还夹杂羡慕嫉妒恨的成分。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腐败吧。 “晚上去我家随便吃点吧,正好家里还有几箱别人送的好酒,大伙一起尝尝!” “支书,要不要安排人去镇上买点菜?” “不用啦,就家里随便吃点,大家也要注意点影响,没听说现在中央反腐败吗?” “支书说得对!” “支书说的有理!” 村长陈前华夹杂在人群中,没什么人和他搭话。本来想找个理由不去的,又担心自己有脱离组织的嫌疑,再加上爷爷主动邀请,也就跟在众人后面一起往爷爷家走去。 一群人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自动分成几小群。爷爷和李成走在最前头,俩人一边走一边还小声讨论着什么。 其他小队长则围在林红旗周围,不时和村妇女主任夏红梅说笑着。至于村长陈前华,则一个人走在最后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奎,干嘛呢?” 路过水渠的时候,林红旗看到在水渠里拿着抄网的二奎,连忙停下来打算看看这个村里有名的闲汉在干吗。 “红旗大哥啊,我在摸田螺呢,准备明天拿到集市上卖!” “是吗,我看看!” 林红旗带着几个人走到水渠下,扶着二奎放在岸边的水桶往里一瞅。发现这家伙还真没少捞,足足有半桶的田螺,还有几条黄鳝,鲫鱼什么的。 这不晚上的下酒菜就有着落了嘛。刚刚支书说去他们家吃饭,还不让买菜。那只能吃点简简单单的农家菜,没什么荤腥喝酒还有什么劲。 “二奎,田螺给我分点,黄鳝,鲫鱼也给哥来几条。” “红旗哥你尽管拿,都是些不值钱的货。” “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有空去我家喝酒!” 林红旗从口袋里掏出个塑料袋,倒了小半桶田螺,又抓上几条黄鳝和鲫鱼。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几个小队长往爷爷家赶去。 “呸!又是一堆蛀虫,整天就知道大吃二喝,小心喝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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