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得晴朗的初冬，莫胥看着街道，昨夜的雨顺排水口汇入江海河湖，倒也是解脱了它们的双眼，塞尽人世苦乐。 去公司的路上，他走进一家卖电子产品的店，花了450买下一个能呈现出彩色场景的微型摄像头。 尽管现在的位子不高，扒不出什么重要证据，但只要再让他去暗房里撞见嫖娼吸毒的人，就把随身带的摄像头打开，能拍下多少物证就拍。 然而，在见到肖默之后，他无论怎么做都进不去暗房。 “我说，”他在今儿又来试试，“我想喝烈点儿的干马天尼。” “抱歉先生，这里没有。” “怎么没有？” “你，”清吧的前台瞅瞅他，继续低头擦玻璃杯，“实话告诉你吧，你已经不是这里的VIP顾客了。” “能用钱买么？” “这儿是什么地方，最不差的就是钱。” 回到工位上，他很失落，又懊悔自己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个办法，那天怎么就乖乖听话没拿手机。 不过，就算拿了估计也没用，要真能那么容易拍下来，除非房间里所有人都瞎。 烦躁中，一个文件摔到他面前。 “他们合作的电影资料，写点推文备用。” 自那事儿后，牛哥变得不爱同他闲话，但工作上仍挺照顾他。 “行。” “我跟你说，”走了几步，牛哥又回过头，“这次剧的投资是大总哥，你莫要捣乱。” “我分得清公私。” “那最好。” “等下，我想问问，进暗房的权限是你收回的？” “那个人说错了，你不应该也不适合进去。” “嗯？那个人？” “走了。” “等等......” 牛哥不止步，走进了电梯。 真是越来越复杂，他想着，手里捏住黑色摄像头摩擦，直到二指微红，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投入到工作中。 这次的推文是关于小囚和leaf小姐合作的古风偏爱情电影《箫乱浮生》。 他看看剧场照和人设资料，一句话就写出了炒作的内核：“武力值爆表女将军与美媚花魁的高适配艳照流出——清风cp场外依旧甜蜜！” 此剧准备在下下下个月底拍完播出，但在拍摄期间就可以慢慢着手宣传的事。 于是小囚的团队和莫胥打个配合，加上投资商的买取，微博抖音各大平台都把他们顶到了热搜第一。 很快，才一两天的时间，关于小囚的词条愈来愈多，剧照花絮场外休息的拍摄等一一搬上平台，因为leaf小姐的热度太高，由此炸出来甚多颜控的追星族。 莫胥点开小囚的头像，粉丝数竟然从开始的几万飙到了三百多万。 开什么玩笑，呃......买的？ 无论如何，小囚能火起来，他也挺高兴，这样，他爷爷不就有救了！ 可惜，树大招风，老祖宗的这句话绝非胡言乱语。 过去不到一周，黑他的帖子陆续出现。 其中最令莫胥愤怒的一个帖子是狗仔发的，文章中放了三张图片，都是小囚进出医院的照片。 最后一张甚至有个女生，也带着口罩鸭舌帽，裹得很严实，搀着他的胳膊，微微侧头，挡住了小囚的脸，这个角度看像是在打情骂俏。 莫胥当然明白小囚这是去干什么，而配文则是说小囚年纪轻轻但已经有了女朋友，却不小心把人肚子搞大，现在人火了，频繁去医院劝说女友打胎，典型的抛妻弃子渣男。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当即火大，把手机摔到桌上，沉思一会又重新拿起，看看小囚的微博，果真最新几条下面都展开了激烈战斗，有说他贱的，有维护他的，有持中立但无人知道事实的。 这可不妙，澄清博文呢？ 他往上翻翻，到头儿了都没找到一篇澄清文，最新的微博是小囚工作室发的新电影宣传。 很快，他联系到了牛哥。 “微博的事，你看见了？” “闹这么大，能看不见？” 俩人聊过一会，天色慢慢沉暗，似乎是风卷来了层叠的乌云。 他放下手机，木讷靠上轮椅。 按牛哥的话说，这是火起来时必要经历的难关，并不用着急辩解，让底下人吵，吵得越火热，越好。 反正都是为了流量，什么类型的流量不是流量呢。 等到局势确实迫近了刀口，再由工作室出面结束这场闹剧。 即使隔着手机，莫胥仿若也能看到牛哥无所谓的表情，似乎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囚好。 可是，真的如此么。 他攥住扶手，听得耳边炸开一声雷响。 “哟，要下暴雨了。”对面的同事自说自话。 在这之后，三天不到，他就看着大多赞美小囚的词条被#根正苗红好青年？#和#人渣小囚的“逆袭之路”#等词条慢慢覆盖。 到底什么时候能澄清？ 那个孩子就必须经受这样莫须有的辱骂？ 这事儿令他很不安，甚至连想办法进暗房的事儿都排在之后。 突然有天，他打开微博，看见条来自小囚工作室的律师函。 “有病吗？为什么发律师函！在这个圈子有破用！” 一着急，他就想打电话给牛哥问，正巧此时牛哥电话过来。 “在公司？”牛哥说。 “是。” “来趟奥珠，老样子，跑宣传。” “我有些事想问......” “来了再说。” “几号厅？” “最大那个。” 仍是下午，他来到奥珠影院，这次他挪进了1号厅，往后一看，至少可以坐下三百多个人。 因为未到放映时间，来的人都是剧里重要的工作人员和两方主演的艺人团队。 他刚进厅，就看见了站在朱莉旁边整理衣袖的小囚。 对视之时，只有他一人看清了小囚眼底的幽怨与难受，其他人都被其高冷傲媚的人设所骗。 小囚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leaf小姐，奇怪的是，除了一个化妆师，身边没有任何人。 也许，化妆师也是她的经纪人？ 想着，他又挪到老位置，第一排最右。 等过半小时，电影开始放预告，各种花絮和导演编剧的解说，来来回回也播了将近一小时。 小囚的演技对比起leaf小姐，简直不要太惨烈。 最后，演员编剧导演走上台，开始给众人讲述创作过程的艰辛，顺带表扬了两位主演的努力。 剩下的流程就很清楚了，莫胥尽力把自己缩在第一排的角落，确实不想再做评论。 记者没有一开始找莫胥，而是把话筒递给了坐在三排的一个男人。 “这部电影哈，那个导演，编剧，你们写的狗屎吗？” 这话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外，莫胥愣了秒，回过神发现台上的一众还愣着。 “什么东西，也能在这儿放？” 一时间，许多人都站起来控诉，“烂片”“滚下去”的呼声愈来愈高，甚至有十几人直接跑上台拽他们。 “大家不要这样，别乱来！”导演说完，高举话筒。 “烂片也搬上来糊弄我们！” “滚下去！滚出演艺圈！” 场面失控，几个安保冲进来想拦住人群，但力之微弱如螳臂挡车。 更多人呼啦呼啦涌上去，誓要打倒什么似的。 见此，莫胥赶紧往旁边挪，避免绊倒别人或者被人撞翻。 恍惚间，他看见台上重心不稳的小囚被人拉到了出口，导演编剧的老脸满是尴尬和愤怒，紧跟在小囚背后离场。 唯有坐在第一排中央的牛哥和贴墙而立的记者们，泰然自若，笑看这闹剧。 摄像机被他们按停，最后一帧刚好拍到莫胥忿怒而视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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