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中央搭了个高台,台上摆了个白布架成的四方屏,屏后打了束强光。 震耳喧天的敲鼓响锣声后,皮影戏开场。 骆雪抱着小巴与谢必安并肩坐在看戏的最佳位。戏台上的皮影在屏后甩头摆手,正上演着唐山皮影的传统剧目《侠女复仇记》。这出戏取材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 她对皮影戏所知甚少,知道这些,是因隔了个座的于逸一直在低着声给一旁的伊桃做科普。 “作为一项古老的传统艺术,皮影戏历史悠久。据史书记载,皮影戏始于西汉,兴于唐朝,盛于清代,元代时期传至西亚和欧洲。”① 于逸还在轻声细语地与伊桃述说着唐山皮影的发展史:“唐山皮影戏初创于明代末期。以滦县、乐亭方言为基础,乐亭口音多,滦县口音少。演出时通常有拿、贴、打、拉、唱五种分工,故有‘七忙八闲’之说……”② 骆雪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因耳边嗡嗡嗡的说话声有些犯困,由衷觉得于逸在说起这段的时候宛如一个老学究。 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垂手揣兜,摸了摸袋中的任务卡。 一场暴雨后,农庄通往外界的桥塌了。村中人正着手筹划修筑桥梁的工程。以此为契机,外乡人也迎来了新任务单元:开工宴。 眼前这场热闹非凡的皮影戏,就是为修桥开工铺垫了前奏。 谢必安边吃花生边看皮影戏。一把花生吃完,他将空壳放到了桌角上,拍了拍掌心里的碎屑。 斜后方有道目光如有实质,怎么都没办法忽略。 他被盯的烦,偏转过头,迎上了季风似在挑衅的目光。 季风见他终于看了过来,微微一笑。动作大开大合,张嘴启唇,咬走了一旁女伴剥给他的花生米。 “……”就这?无聊。 视线短暂相交,谢必安冷淡移开了眼。他从盘中又抓起把花生,缩手的动作顿住。 许是胜负欲作祟,他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输给季风。稍一思量,他抓着那把花生,往骆雪那侧递了递。 骆雪哈欠打到一半,瞥见他递来的花生,一愣。 适时打了个嗝:“饱了。” “给我剥。”谢必安道。 在说什么鬼话?骆雪倏地抬眼看他,不悦道:“你是没长手吗?” “季风,”谢必安往季风坐着的方位略歪了歪头,“在看着。” 什么嘛?原来是在跟季风较劲。 堂堂七爷,表面看着那么冷淡,骨子里根本就是写满了“不服输”。 骆雪突然有些想笑,盯着他默了两秒,妥协摊手:“那就,看在之前我脚伤的时候你背过我的面子上。” “嗯。”谢必安翻手松指,掌心里的花生尽数放到了她手中。 骆雪窸窸窣窣给他剥了满手的花生米,花生壳落盘,花生米往他那侧递了过去:“好了。” 谢必安没接,只瞥了眼她伸来的手:“喂我。” “……”得寸进尺?!骆雪深吸了口气,一巴掌把花生米拍在了他手边:“爱吃不吃,不伺候。” “七爷和雪姐……”斜后方的祁阳往祁月那侧歪近了些,小声嘀咕:“他们这是在干嘛?吵架了?” 祁月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恰看到谢必安垂手捏起了被骆雪凶巴巴拍过去的花生米,捻了花生皮,送入口中。她很快移开了目光,专心看戏台:“人家小两口的事,你少管。” “哦。”祁阳乖乖缩回了脖子。 “为岳郎远出行,缝制衣裳……岳郎避难来我家下……”配以弦乐,戏台上的唱曲声愈加悠扬凄婉。 谢必安听了会儿戏,回过头勾勾手,唤了声:“祁阳。” 祁阳忙不迭把手里的花生塞进口,弓着腰小跑了过去:“七爷,有吩咐?” “你雪姐说,想看一下他们的皮影。”谢必安低着声道,“你想法子顺一个过来。” 正昏昏欲睡的骆雪抬了抬眼皮,懒得搭腔。 祁阳猫着腰潜到台子后方,没一会儿便折了回来。 他左右观望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这一处,这才从外套里掏出了个约莫有半臂长的“猪八戒”。 “我从他们的箱子里取的。这角这场戏用不到,应该不会被发现的。”祁阳小声道。 “嗯。”谢必安接过了他递来的皮影,搁到桌下,仔细摸了摸皮子:“这手感……” “这皮影是有问题吗?”祁阳问道。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手感有点奇怪,不像是猪皮,也不是牛皮。” “那会是驴皮吗?”祁月突然探头询问。 鬼祟蹲在谢必安身边的祁阳被她吓到猛地一撅:“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你这警戒心,能干得了什么?”祁月道,“刚刚在后台要不是有我跟着替你作掩护,你早被发现了。” “七爷,是驴皮吗?”她又好奇问了一嘴。 谢必安摇了摇头:“这皮子的韧性好像也不太像。”他的目光转向了一侧闭目养神的骆雪,曲指叩了叩桌,仿着祁阳的语气,叫了声:“雪姐?” 祁阳忍俊不禁,与一旁的祁月默契对视了一眼。 骆雪低垂的眼睫一颤,推开了谢必安递来的皮影:“不是兽皮,是人皮。” “人皮?”祁阳和祁月皆是一惊。 “你确定?”谢必安问。 骆雪睁开了眼睛,挺不满地转头看他。须臾,抬手竖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你在质疑我?” 谢必安嘴角翘了翘,抬手示意祁阳把东西归位。 祁阳一听这东西大概率是人皮制成的,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两指捏着拿起了皮影,一闭眼一咬牙,把皮影藏进了外衣里,转瞬跟阵风似的跑回了戏台后面。 祁月不放心他,后脚悄悄跟了过去。 “七爷。”于逸摸着桌沿慢慢走了过来。 谢必安捻着花生皮抬眸看他:“怎么?” “村长那里,我听来些话。”于逸在他身边停步,问:“要跟去看看吗?” 村长?谢必安记起村长方才一直在戏台边站着。他转头往戏台边看去,瞧见村长被两个村民叫走了,三人正往祠堂门口的方向去。 他把花生米送入口中,拍了拍掌心里的碎屑:“什么话?” “坍塌的桥墩下,发现了两具尸体。”于逸小声道。 一行人陆续往坍塌的桥边去,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有不少外乡人。 谢必安一到,堵在外围的外乡人急忙避让给他腾道。 祁阳得了吩咐,走在前头开道,咋咋呼呼叫嚷着:“七爷来了,闪开闪开。” 不消多时,骆雪便与谢必安一起并肩站到了最中心的圈子里。 把村长请来的,是承包修桥工程的工头王海昊。自前任工头乔伯无故失踪后,这工程就自然而然地交由他来接任。 桥墩下抬出两具尸体,一具是新尸,另一具已化骨。 新尸在水下泡烂,面部肿胀难比辨认原本的样貌,恶臭味熏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骆雪掩鼻偏头,强忍住了胃部翻腾的恶心感。 “这不是……”人群中有人好似发现了什么,提了声量道:“欸,你们看那尸身上的灵瑞玉牌,不就是乔伯一直戴在脖子里用来驱邪的那块牌子嘛?” “乔伯的牌子?”有人闻声定睛看去,大胆猜测道:“天呐!这该不会是乔伯吧?” “这雨连着下了有个把月了吧?我估算着,乔伯失踪了就快有小半个月了。听他的工友说,他失踪那天好像是兴致不错,喝了不少酒。雨天湿滑,指不定是他喝高了,一跟头栽河沟里去了。” “可乔伯水性很好呀。就算栽水里头了,总不至于淹着吧。” “啧,这你就不懂了,人要是真喝迷糊了,掉水里手脚说不定都划不开,没知觉的。头朝下淹进去更糟,水性再好也没用。” “欸,还真是有这个可能。” “那另一具尸体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死很久了。” “那尸体才吓人呢,据说是在石墩子里发现的,就筑在水泥里。从浇筑石墩算起,那尸体在桥底下藏了该是有二十多年了。刚发现的时候瞧着也是有筋有肉的,也不知是不是冤气太重,没一会儿皮肉就跟融化了一样冲进了水底。这不,眼下就剩了副白骨了。” “这么邪性啊?” “你说冤气?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认定浇在桥墩子下的那位是被人害死的?” “对啊,这话可不能瞎说。你有凭据吗?” “凭据我是没有,不过我早些时候有听来些话。” “什么话?” “祭桥。” “祭桥?” “这以邪治邪的法子,听过吗?” “你是说……” “呲,快别说了。怪瘆人的。” …… 人群议论纷纷。有一体态丰腴的妇人扑到了尸身边,跪地抓起尸体上的牌子确认着仔细看了两眼。妇人似是想到了什么,腿一软,颓然跌坐在地。她愣了好一会儿,忽地扯起嗓子,嚎啕大哭。 听她一口一个死鬼叫着,那死鬼,也就是旁人口中的乔伯,应该就是她前阵子失踪的丈夫。 那副白骨架子上寻不出任何能辨别身份的物件。 骆雪紧捂口鼻,看向了妇人身前的尸体。尸体沉在水下,以现在的气温推断,通常落水的尸体三到七日后会浮上来。他既是没有浮上来,不考虑其他外因的话,他的死亡时限大概率没有过七日。可方才有人说,乔伯失踪了有小半个月了? 她曾出于兴趣翻看过一些尸检相关的札记,眼前这具尸体的腐烂程度该是远超了七日上限。 是水的原因吗?泡水加速了尸体的腐烂? 不对! 她很快觉出了异常,捂鼻的手移开,在那阵浓重到几乎让人窒息的腐臭味中细细嗅闻,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这个味道很熟悉,她好像在父亲的实验室里嗅到过。是什么呢? 她闷声思考了片刻,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来了。是硝酸! 乔伯的体内,有残存的硝酸味道! 好半天没说话的谢必安转头看她:“什么想法?” “不是溺死。”骆雪肯定道。 “是他杀。” “是他杀。” 两人异口同声,默契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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