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甘叔攥紧了打火机和火药引线,侧身斜向他们悄声走来的方向,警觉道:“是谁?到底是谁在那里?” “我这有袁秀娥的信,是写给你的。”骆雪直接言明来意。她嗅到了火油的味道,担心会激怒他,没再冒进。拦住还在往前迈步的谢必安,停步问:“要吗?” “秀娥?”甘叔一听这话语气顿时缓了下来。默了两秒,他又恢复了之前警觉的态度:“不可能!秀娥已经死了!你别想拿这种瞎话诓我。” “她的死,你该负主要责任。”骆雪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甘叔暴怒,“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为了秀娥那孩子付出了什么吗?我是为她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谁都可能会害她,只有我不可能害她!” “你做的那些事,敢让她知道吗?”骆雪问。 “你……”甘叔被这话问住了,一时语塞。 “是她让你为她做这些了吗?还是说,是她求你这么做了?”骆雪继续逼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甘叔问。 “她是为了你,为了给你赎罪,才甘愿赴死的。”骆雪直白道,“是你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罪恶。归根究底,你才是压死她的那根稻草。”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甘叔含糊着应话。他在回避,显然还没有直面这个话题的勇气。 “你的真的听不懂吗?”骆雪反问他。 甘叔好半天没说话。半晌,才叹道:“对,是我自私。是我的私心,想让我的孩子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原本,想让那孩子好好活下去,不止是我的心愿,更是她母亲的遗愿。在这世上,我除了她们娘俩,几乎是一无所有。她的母亲已经没了,我不能再没有秀娥。” “我想着我总要做点什么,总能做点什么。这事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了。我其实也怕呀,我怕有一天,秀娥会知道真相,会知道,我是个可怕的杀人犯。我怕她会怨我,怕她会再也不想认我这个父亲。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竟然用这样的方式……” 甘叔的话音渐渐低了下来,哽咽抽泣,情绪刹那间又变得极为激动:“可说到底,害死她的还是王家村的人!要不是王海谌那个畜生要用我的秀娥续命,她也不至于遭这横祸。都是王海谌!都是王家村的帮凶们害的!都是他们害的!” “别废话了,”谢必安不耐烦道,“袁秀娥的信,你到底要不要?” “我……”甘叔慢半拍反应过来,警惕道:“等等!你们为什么没受影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下了地狱,你自然知道我是什么人。”谢必安冷淡道。 骆雪讶异偏了一下头。她的眼睛被蒙住了,看不清他在说这话时是怎样的表情。 这话像是在激甘叔,但分寸要是把握不好,很容易事与愿违。谢必安这人,好像有点自信过头了。 “什么?”甘叔怔住。他恍惚了片刻,像是记起了什么要紧的事:“你……”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我最后再问一遍。”谢必安打断了他欲出口的话,“信,要不要?” “要!我要!”甘叔忙不迭应话道,“把秀娥的信给我。快!把信给我!” 骆雪一听这话,急忙掏出信,迈步往他气息聚集的方向走了过去。 摸索前行,前伸探路的手碰到了甘叔。甘叔猛地一撅,反应很大地两手胡乱往前抓扑。 眼前一片漆黑,骆雪还不能适应。感觉有好多只手朝自己拍了过来,都不知该往哪儿躲。 被甘叔抽走了信的瞬间,连带着她脸上蒙眼的红布,也一并被他扯了去。 骆雪轻呲了声,闭眼偏头,试图避开甘叔那双瘆人的眼睛。 一旁的谢必安似感应到了什么,迅速扣牢她的手,将她扯进怀。另一只手摁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可以把脸藏在自己的胸腔间,不必看向别处。 “噗通噗通——” 耳边是心跳声。 甘叔窸窸窣窣地拆开了信封,小心翼翼地折开了信纸。 指尖触抚纸页,一行,又一行。他像是担心一下把信看完,动作极缓极慢,把信看得很仔细。 第二张信纸折开,细细捋平。夺眶而出的眼泪沾湿了信纸。他急忙拉起袖子将信纸上的泪滴粘擦干净。 一双手抖得厉害。他把住右手手腕强压住心头的悲痛,指尖慢慢抚过纸页。 时间变得好慢。 骆雪躲藏在谢必安的怀中,渐渐有些焦灼。她悄悄抬起眼,盯着他看了看。蒙眼的红绸衬得他更白了。 “呜呜呜……呜呵……哈哈哈……” 又哭又笑。甘叔古怪的哭嚎声令她头皮发麻。 骆雪迅速埋下脸,没再分神。 “是我错了,我错了……” “人怎么跟天斗?怎么斗,都斗不过命的。斗不过的……” “是我错了……秀娥啊,是爹错了。” 甘叔在呢喃低语,似在与谁说道。可能与他言的都已死了。他茕茕独立,孤身一人,便只能自语。 “噗呲——” 是血!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骆雪的身上,她瞬间一怔。错愕抬手,蹭擦了一下脸上溅到的血液。黏稠厚重,刺目猩红。 是甘叔的血。 她看着指尖的红,脑子空白了片刻。耳边嗡嗡作响。 甘叔死了。 他随身带了把又长又利的尖刀,用那把刀刺破了胸膛。满地的血蜿蜒横流,不一会儿便染红了他脚下的地。 骆雪慢半拍低头看,血水渗进了砖缝里,在往深处探。满目的血色,红的诡异,很像是袁秀娥“出嫁”时,用以装饰祠堂的红绸。 无奈、讽刺又饱含心酸。 甘叔一死,祠堂里的人皆恢复了神智。 “啊——” 有人在惊声尖叫,有人在惊恐遁走。 祠堂里顿时变得一团乱。 骆雪僵硬转头,看向了自戕倒地的甘叔。 他的一双眼还是可怖的全黑色,瞪得很大很圆,死也不能瞑目。嘴上是认命了,行为也像是认命了,可他到底还是不服。他有满腔的怨气。 他唯一惧怕的,是到了下面,袁秀娥会不愿认他。 骆雪盯着他看了会儿,竟是有些不忍,移开了眼。 会共情一个“恶人”?可能,她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吧。她这般想着。 袋中滚烫。她清楚,她的任务如期完成了。但不知为何,她却一点都不期待任务奖励。 谢必安松开她的手,退行了半步。抬手一抓,扯开了蒙眼的红色布条。 他偏头盯着倒在血泊里的甘叔看了看,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路边暴死的蝼蚁一般。 眼见他要走,骆雪一把抓住了他手中的布条,拉住了他。 “谢必安!”她急急叫了他一声。 谢必安停步回眸,看着她:“怎么了?” “于逸。”骆雪犹豫了一下,明知是与她无关的事,她还是忍不住想从他口中得到确认:“于逸他,是不是也跟甘叔一样……” 谢必安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在打量她。须臾,他侧行了一步,倾身低头,附耳低语:“这个问题,你心里应该已经有数了。我只能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骆雪问。 他的视线低下,咫尺之距,逼视着她的眼睛:“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伊桃知道。” 不能让伊桃知道? 为什么?是有什么隐情吗? 骆雪仍是满腹疑问,但她也知分寸。话已至此,还是得知道适可而止。 她没再深问,松开了他缠绑掌心的红布。临行前,她又瞧了眼被村民抬走的甘叔。他的脸上被盖了块白布。不出意外的话,他最终的归宿,是水渔沟。 村中的妇人端来了清水,找来了抹布,在清洗满地的血迹。渗进砖缝的罪孽,除非是拆了宅邸挖了土垢,不然,怕是怎么都清不干净了。 骆雪很快收回了目光,没再回望。行步向前,身后是一连串的血脚印。 出了祠堂。雨过风停,太阳出来了。 被水淹漫的道路依旧泥泞湿滑。骆雪挽起裤腿,推开了谢必安朝她伸去的手,挺固执地坚持要自己走。 两人在乡道上一前一后龟速往前行了一阵。 骆雪本就伤了腿,行步艰难。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极慢。 谢必安大步走在了前头,但始终受百步之距所困。走一段,停一阵。 左等右等,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他终是没了耐心,待她跟上,他勾勾手,背过身去:“太慢了,上来。” 骆雪看了看他,稍作犹豫,还是妥协了。精神放松下来,腿疼得钻心,雨水一泡,更是疼得厉害。 她往他身后走近了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单腿一跳,上了他的背。 “早这样不就简单多了。”谢必安埋怨了一嘴。利落背好她,迈开了步:“你为什么会对他们的事感兴趣?” 骆雪还在走神,没注意听:“什么?” “于逸的事。”谢必安提醒道。 “啊。”骆雪恍然点头,他是在对祠堂中提起的那事表示怀疑。她默了半晌,坦言:“我不是对他感兴趣,我只是……” 她只是想着,她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良善至纯的人,起码不该被这混账的世间辜负。比如,伊桃。 “别随便插手别人的事。” 谢必安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偏头迎上她的目光:“你担不起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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