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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空传来一声闷雷,春雨滚滚,像道水帘隔断在眼前,雨扫进楼道,水雾潮湿,空气粘稠闷热像厚重的巨网罩在皮肤上。

凉风习习穿透雨幕,微腥的泥土气味挥散不去,林楠木仰头看了眼天,云层里像是有列看不见的火车轰鸣而过。

她再低下眼时,两个说笑的男生从走廊拐口闪出来,她看清高个子那个是付楸,她躲开交汇的目光,心却像夜色里打双闪的车灯,一下一下在提醒她极强的存在感。

还好撑起的伞面下足够宽敞,她把自己埋在下面,整理好情绪,提了提嘴角,装作无意回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付楸身边的同班同学叫道,“林楠木!”他眼睛紧盯她,笑声闪烁吵人,“你居然跟雨伞撞衫了!”

林楠木低头去看,果不其然,蓝色条纹格子状的雨伞下是相同款的衬衣,她扬起的笑容就这么猝不及防冻结住,被尴尬分解。

付楸并未看她一眼,可她却感受到无地自容。

“你先回,”付楸把伞给了同伴。

同伴撑起伞走进雨里,回头看他,“你不走?”

“嗯回楼上拿个东西。”付楸作势退了回去,看着同伴渐远的背影,他回过头。

林楠木收了伞,她也不是等雨停,只是不想跟付楸一起走而已。她背过身对着镜子看这身打扮,脸又垮下去。

她没注意他们,在看脚上的鞋,看起来置身事外并不着急回宿舍。付楸开口叫她。

“嗯?”她终于抬头了,眼里空白一片。

付楸莫名心弦一动,“可以蹭你的伞吗?”

林楠木没看见他刚刚是带伞了,当然也不明白他借伞的小心机。“可以的。”

两人身高悬殊,付楸站进来需弓着背,而伞要是举到他的高度,他用眼角看过去,林楠木抹了下脸上的雨水。

说不定她走回去跟落汤鸡没什么分别。付楸又往下弯了弯腰。

“我拿高点就是了,你不用……”伞面刚抬起,差点被风掀过去。

付楸眼疾手快扶住,握住柄,把林楠木半只手都握住了。

气氛安静了一瞬,俩人不约而同一个往上移,一个向下挪。实在别扭,最终付楸撤走手,由她举着。

陌生而微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尖,林楠木感觉痒痒的,拼命忍住了想挠的冲动。可男生的呼吸还在往下落,她像海面上颠簸摇晃的渡轮,又享受着片刻甜蜜。

“我到了。”付楸钻出伞下,冲她说谢谢。

林楠木在那站了很久,看着被春雨打湿的背影,衣襟潮润的地方颜色很深,他像感受不到,或者压根不在意。

像脱线的风筝飞出视线。

云里雷声滚滚,豌豆大的雨水砸下来。

林楠木的自行车小破旧,逢周五周日,还要载大包小包回家、返校。行李太重,她每段路龟速骑行,连下了几场春雨,空气闷热,狭小的自行车撑不起宽大的雨衣,帽檐频频掉下遮挡视线。

她拽到后面去,到家已被浇得湿透。

鞋里的积水能养鱼,她把鞋拖到外面,穿着袜子踩在屋里地上,脚印洇湿。

林立新翘着二郎腿在看漫画,桌上还有碗蒸蛋,。

林楠木冲完澡,拎着脏衣服篓去洗,发现了什么又拐回来,“林立新,我说多少次了,你的脏袜子不要跟我衣服放一起!”

“放一下怎么了?”林立新被吵得头疼,“不都是要洗吗,怎么不能搁一块。”

林楠木两根指头捻起袜子扔过去,“你自己没手,不会洗吗!”

“嚷什么,”黄淑华扯林楠木,“女孩子家多干点家务活怎么了!”

她回里屋抱起地上的脏床单,畧到衣服篓塞给林楠木。原先只有几件自己的衬衫,现在是全家的衣物。

林楠木已经习惯了,没费口舌拿去洗。淋了场雨,身心俱疲,拎着桶上来,林立新的臭袜子原封不动躺在里面,“我不管洗你的。”

她去阳台晾衣服,发现盆栽挪了位置,“林立新,你又动我花了!”

“我没动!”

“那怎么换地方了,它还能长腿了不成。”

冷玉珍端着白粥和咸菜碗过来,往桌上一搁叫他们吃饭,“我洗衣服看那盆草碍事,就给挪了地方。”

林楠木使劲甩了甩短袖,挂到绳子上,“哦那要记得再挪回去,就这一小片有太阳,花草要进行光合作用,不能没有阳光。”

黄淑华喝着粥,白了眼,“一盆破草当成事了还。”

林楠木没说话,晾好衣服关了阳台门进来,家里常年吃饭时的气氛,安静到诡异,饭桌上的担着生活重任的中年人,贪玩但成绩傲人的高中生以及老了的嚣张跋扈市井妇人。

灯泡上飞撞的小飞虫“滋滋”地焚身跟齿尖咀嚼的声响混合。

母亲吵儿子,奶奶吵儿媳妇,世间最固化的关系。

林楠木终于忙完,发现自己白天穿的蓝格子衬衫忘记洗,奈何抵不住头疼,她胡乱扔到脏衣服篓,倒头睡下。

“你不吃饭了?”冷玉珍叫她。

被子闷住口鼻,她没动,“嗯。”有点累人。

黄淑华巴不得她不过来,夹住饭桌上唯一的鸡腿给了孙子,“多吃点,她不吃正好都给你。”

肉香飘来,林楠木又往上拽被子,哗啦一声把碎花布帘子拉上,肚子却不争气的叫起来,在成功引出蛔虫前她进入梦乡。

晚间阳台的灯亮了,拉灭了,又再次亮起。

林楠木以为有人开灯去厕所便没搭理,灯亮了十分钟、十五分钟,她受不了了,猛拽下被子看到赤/裸上身的林立新,她暗里叫骂,“你干什么,不穿衣服!”

“你睡觉穿衣服?”林立新躺着看漫画。

林楠木还没清醒,接不上话,“你爱穿不穿,拉开帘子干什么。”

林立新习惯打着手电看漫画,看到结局嫌看不清楚,翻身拉亮了灯,精神抖擞的夜猫子,并无困意。

林楠木被折磨几天,熬不下去买了眼罩耳塞。人在睡眠不足的时候,气性会变大,她连续暴走。可她什么也不能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周五周六两个晚上,林楠木出摊卖卤菜,那一周倒春寒,她找出冷玉珍的军大衣,即使这样晚间还是冻得鼻涕直流。

豆腐串还有半锅,街上空无一人,她等了很久没人来,才把温凉的豆腐串吃干净。准备收摊时,来了个体态臃肿的女人。

出手阔绰,没有还价,笑着说:“家里临时有人来,我出来买点下酒菜。”

送走客人,林楠木拽灭电灯,摸兜找钥匙,又借着月光数了遍钱,数到后面眉头紧皱,她跳下车拉开灯,仔细又数了遍。

确定以及肯定,钱对不上。她少了五十多块。

林楠木冷汗直冒,数钱的手也软了,一晚上都不一定能卖到被她不小心搞丢的钱。她多找给那个女人五十三,着急去找,人早已消失在空旷的街口。

寒潮气温直降,春寒的夜里垃圾被风卷到天上去,一阵风沙扑到脸上,迷了眼睛。

林楠木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是不会数数,跟钱过意不去拱手让人吗。辛辛苦苦受冻两天,因为马虎把钱弄丢了。

她没敢告诉冷玉珍,偷偷从自己的生活费挪出点垫上,五十块的饭钱指定是不够,还好平时攒了点,凑一凑七十块过一周。

三元的早晚饭,中午只能啃素馅饼。

林楠木叫苦不迭。

中午黎璟喊她去吃饭,她佯装要洗头不去食堂了,懒得每天出校门,一次性买好三天的。心里又对了遍钱,迎面走来几个熟人,“林楠木,你不去吃饭吗?”

同学眼尖看见那袋馅饼,“就吃这个?”

边上的男同学勾肩搭背,揶揄,“这么能吃,买这么多。”

林楠木咬紧牙关,“要你管。”

回过头看见走在后面的付楸,他抬臂在空中做了个投篮的动作,放手的刹那也看到了她,两人都一愣。

打完招呼后林楠木有些窘迫,大袋馅饼藏也藏不住。

听到了吧,付楸一定是听到了,更多情绪漫上来,不止是窘迫。

下午第一节上课前,从宿舍往教学楼走的路上,她听到几个女生的私语:

“新同学叫林楠木是吧?”

“嗯怎么了?”

“觉得她挺……两副面孔,在班上爱搭不理。我上次见她跟付楸一起,笑得很开心。”女生挑着辫子,“最讨厌这种女生,在男生面前殷勤。对了她在班长面前也是这样。”

“应该是误会吧。”

“我看未必,你说她是喜欢班长还是付楸?”

女生笑出来,“那当然是后者了,外班女生都追到班里了,为了他考进宏志班的人也不少。”

……

林楠木沉默,缝缝补补自我调解的情绪很累人。上次,她在知道班长和黎璟选她做升旗手是为了融入班级,她过意不去买了些饮料。

没想到碰巧被人看到。

流言是洪水猛兽,在暗地滋长与犄角旮旯的蚊蝇结舞,露着可憎丑恶的面目。她烦闷至极。

“林楠木喜欢付楸。”这句话越传越疯狂。

虽然是事实,可她又恨是事实,解释起来做不到十足的底气。

她放任不管,流言蜚语像发疯生长的野草,根茎向下越陷越深,原先只用解释一遍,现在要解释十遍、百遍。

看热闹的由一个变成数不清的多个。

林楠木和付楸是前后桌,可再也没单独说过话,尴尬在你来我往间把好不容易建立的熟络冲淡了。

付楸原先是不甚在意的态度,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发生变化,林楠木慌乱起来,她怕他相信谣言,又怕他不信。

毕竟,喜欢是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她见到他禁不住欢欣鼓舞,跳跃的心跳落了长长一路。

这些都骗不了人。

林楠木发愁了,体育课上跳绳也没了劲头,像和尚撞钟并不走心,绳子在空中缓慢绕一圈,她跳过去。

黎璟从看台上蹦下来,白色耳机从耳朵上掉落,晃在胸前。“跳绳好玩吗?”

林楠木摇摇头,“不好玩,但我想长高。”

“想长高得打篮球。”黎璟手撑在地上,仰起头,“没诓你,打一暑假篮球保准你咔咔长个。”

林楠木噗呲笑了,“我是竹子吗,节节高呀。”她模仿着咔咔的拟声词。

两人相伴坐下,不约而同仰头看头顶瓦蓝的天,一朵碎云都没有,澄净得像不曾破碎的完整玻璃镜。

“你会不会失望?”黎璟侧过脸问她。

林楠木不知其意。

她嘲讽似的勾了下唇角,拇指擦蹭着,“重点班,你在这待着失望了吗?”

“说实话,有点。”林楠木轻啧,“以前我身边糟心的只有林立新一个人,现在是身边有无数个林立新。”

黎璟笑了,停不下来,“你弟有这么烦人吗?”

“有的,你不要被他那张小白脸给骗了。”

“那你说说他怎么烦人了?”

“长得高、贪玩还学习好。”林楠木说。

“哦,我听出来了嫉妒。”

“不是的,最重要他这人嘴欠。”

黎璟赞同点头,“他们是挺欠的,无聊且幼稚。是吧?”

林楠木在知晓其意后,不接话了。

天边残留着火烧云的余晖,火红色烧起来染透云巅。两个女生坐在操场上,黎璟展臂给了她一个拥抱,“当他们无聊透顶。”

林楠木空荡的心变得温暖,她被簇拥着,像要融入身后大自然的画作中,“我以为进了重点班就会好起来,大家忙着学习,烦心事就会少了许多。”

“不是的,他们可不是考试机器。”

他们有着机智灵敏的头脑,生活和学习两不耽误,好似繁重的学业才是玩耍中的佐料。像付楸说的那样,学习不是评判人好坏的标准,道德和善良才是。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她要善良,不能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林楠木捡起跳绳,继续跳起来,身姿轻盈。

四月中旬,几场雨水压住前几日的黄沙。林楠木那辆破旧的车子好似病入膏肓的瘦马,羸弱、苦不堪言。

掉过几次链子,修好后依旧咯噔咯噔响。她觊觎林立新那辆跑车很久了,“你就周五周日让我骑两天,到校还你。”

当然,林立新那个狗登西是不可能接受她的粉色迷你小车。

周五这天,她又湿漉漉回到家,大伯不在家,小孩被接过来,让安分做作业他又跳到沙发上,拿着水枪泚来泚去。

地上散乱着油画棒、小汽车跟拼图,林楠木没注意被绊了下,被小汽车凸起的地方扎到脚心。

见黄淑华在瞪着她,“你能不能在桌上玩。”这句话憋了回去。

林楠木去阳台摘毛巾,习惯性看一眼自己的盆栽,巡视一圈在蛛网密布的角落发现,拿起来一看,含羞草的叶子全被薅秃了,蔫巴巴垂着快要死的样子。

“这谁弄的!”血液直冲脑门,音量也高,她目的性很强质问小男孩。

男孩被唬住,吓得直往黄淑华身后躲。

“你少跟我装,大人不管你我来管你。”林楠木拽着胳膊把他拉出来,小孩最会看眼色,见风向不对先哭为强。

小孩子哇呜哇呜的哭声连成汪洋,她耳朵快要聋了。

“你干什么!撒手!有你这么吓唬小孩的吗,手毒得要死!”黄淑华不由分说拉扯她。

天地作证,林楠木只是拽了他一角的衣服,孩子都是天生的演员,最会看人眼色见机行事。

“花草是供人欣赏,你把叶子薅秃了怎么一回事,好好的盆栽都死了。”林楠木想耐下心,但屡屡失败。

黄淑华把污水拦到自己身上,硬是说跟小孩子没关,“哎呀你说我手贱动你东西干嘛啊,养了只白眼狼,一盆草死了来兴师问罪,我可是你奶奶唷!”

“谁来给评评理,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得理不饶人,你妈克死我儿子,林楠木你是不是想克死我!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好了!”

老人哭,小孩哭。

林楠木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被暖了半干,她也不着急去洗澡了。聒噪嘹亮的吵嚷和哭喊堵在肺腑,像是半截加速燃烧的蜡烛,火急火燎,她被炙热的剧痛烘烤。

小孩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吵着要回家,“这里有老妖婆,快来抓她呀——”他忿忿地指着林楠木。

老人坐在地上叫祖宗,叫死去的儿子,“儿啊你能看见不,你亲闺女要你老妈子命啊,她不报恩就算了,三天两头挤兑你老娘!”

……

“别哭了!”林立新浑身浇湿,额发贴在脸上,水珠连成串往下掉。他猛地怦门,苍老的门框剧烈咳嗽起来。

“咋了这是,啊?”黄淑华摸着地站起来,双腿颤巍巍往前走,心疼地摸孙子的脸,“被谁欺负了?”

林立新声音降下去,从云巅掉到谷底,“……我车丢了。”

肉眼可见,黄淑华摸着心口的手一松,“我嘞乖乖,还以为天塌了。”她嘴里念着不打紧,摸着孙子的脸仔细瞧是不是跟人打架,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林立新拂去老人的手。

冷玉珍把小孩哄好,过来对林楠木说:“要不,你还是回学校住吧。”

林楠木刚想说可以。但如果是因为家里的空间小之类,她回学校住是没有怨言。但下一句冷玉珍语重心长,接连叹气,“如果你觉得委屈,就回学校住吧。”

她觉得委屈?

做母亲的这句话无意是插进心脏的寒刀,林楠木哑口无言,把头埋得更低了,冲动是魔鬼,她得控制住欲要出笼的脾气。

她一件件摘衣服,够不到就用晒衣杆,耳边是老人和母亲对儿子心疼的念叨,“饿不饿?”“学习累不累?”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林立新还没洗澡就大喇喇坐在刚叠好的干净衣服堆上。

林楠木绷着根神经,把他推开,自己那件蓝格子衬衫被他坐在屁股下面,使了好半天力气也没拽出来。

常听人言,压死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根稻草。

“林立新,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啊!”情绪就在这一刻出走,火山爆发有没有殃及无辜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一刻,火山岩跟砂砾石毁灭性坍塌摧毁。

“这个家有你一天就不会好起来!”

林立新不敢言,人在状况外,林楠木却像疯了一样去扯他的头发,想让他从自己干净的衣服上滚开,她不恨这个弟弟,却恨重男轻女的思想,这是鳄鱼嘴里的一根刺,她忍受好几年,事实是她还要继续忍接下来的十年。根深蒂固的思想缥缈,像雾,抓不住更无法控制。

但它带来的伤害却远比家庭暴力剧痛十倍。

家里人以为是姐弟俩在校发生的矛盾,谁知林楠木开口是,“林立新,你知不知道你那辆车有多贵啊!”

“你不知道挣钱有多不容易,你这样子的人最应该去体会零下十几度出摊到深夜,打小时工受人白眼的滋味。你成绩好你为所欲为,你是男孩你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这让人悲哀的环境,如影随形男贵女贱的思想,甩不掉也无法挣脱,林楠木就像阴角里的植株,拼了命生长想要博取阳光,可某一天还是被人断了根茎。

如此微弱的生命,不如败下阵来。

“我那辆小破车骑了九年,家里拿出一多半的生活费给你买跑车,你说丢就丢了。”

林立新:“当时给我买车子的时候妈是问过你的,你说你不要。”

像被抽空,缺氧般窒息,白灯落在她身上,身躯瘦弱矮小,“一次买两辆车,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

终于说出憋了很多年的话,可她并没有感受到轻松,与之而来的是疲惫和对命运的无可奈何。她不是不想要,只是想起一贫如洗的家。

“你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就因为你的性别、学习好、上大学的命……所以就可以不珍惜吗。你知不知道家里人为了你的付出啊。”

冷玉珍并不了解林楠木,她会关心今年的肉价、菜品,关心哪里摆摊城管会撵人,再者就是儿子是上清华还是北大。

被生活磨平的女人,没了心思再花在女儿身上,她们的角色更像是摊主和兼职工,非母女。

冷玉珍说的话不比黄淑华刻薄,寒人心。

林楠木像站在洪水中央,她不向前也不后退,一身的固执,“我生下来是给你干活的吗?”

生下的女儿就是在她腿疼劳累的时候交替摆摊挣钱的工具人。

混乱不堪的局面夹杂着几声林福德的呜咽,像雏鸟无助惶恐的低鸣,那是世间最原始纯粹的声音。回到大地混沌之初,语言之前,没有六月寒般伤人的恶语。

林福德睁着浑浊的眼睛,在看她,在流泪。发颤的身子在想方设法靠近,林楠木却被冲昏了头脑,甩开了所有人。

她撞翻了的东西咕噜噜滚落,墙上的挂画掉了,地上没收的油画棒被踩来踩去,断成好几截。

林楠木不会看到身后的狼藉,以及滚在地上的红苹果。

那是爷爷对孙女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爱,她唯一一次抛之脑后,老人心里那盏风蚀的烛火,灭了。他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没人知道他那含混的眼里在临终前看到什么,在回想什么。

回到最初点,天地间的一切都是无声息的。

老人静悄悄的走了,心跳激起很快停止搏动,血液像条静止流动的河。

“老林啊——”随着一声巨响,人的第一声哭喊落地,啜泣像挥洒人间的甘露水,带来生命也带来离别。

林楠木跑到前面村子里,坐在河边在春夜里瑟瑟发抖。几只报废的破船靠岸,举目望去,田地和水岸边宛若没有上色的油画。

唯一的颜料是墨黑,几颗星从云后掉出来,眼前有了闪烁不定的光明,也许是水光也许是穿梭在水草丛中的萤火。

林楠木走在田埂上,天那么黑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发泄完了,等心情好点她就回家。给爷爷道歉,她会吃掉很多苹果,吃到肚皮圆滚滚。然后继续帮冷玉珍出摊。

她想起明晚的卤菜还没准备好,豆腐串还没串。

她该回去了。

芦苇荡里静悄悄毫无生气,黄土地泥泞,林楠木的鞋帮和裤腿上都是泥点。起身过猛,眼前一黑险些跌进泥潭里,坡道不高,心口突突跳起来。

莫名的不安涌上来,月光轻抚过树梢,绿叶窸窣。后怕席卷全身,她也不清楚这股紧张感来自哪里,莫名拔步的速度越来越快。

想要拼命将黑暗甩到身后,她往家的方向奔去。

没出村子,半道上遇见几个眼熟的长辈,老人挑着担子,“老李没了。”

“哪个老李?”

“林炳华他爹。”

林炳华是林楠木大伯的名字,她浑身的血液冻住,提线木偶般一顿一顿回头,不等她问话,老人声音又起,“以前咱村的林福德!”

“糟苦命人哟,老林那么好的人……”

“可不是!唉!”

……

林楠木跑了起来,使劲浑身的力气,回到家眼泪在路上风干好几道。屋内的哭声此起彼伏,她没有勇气再迈出一步。鞋底与地面黏胶似的,她变成一棵衰老的树,动弹不得。

该如何形如此时的心情。

不相信,不愿意相信。抛下真实世界的一切,坚信这世上有后悔药,她只要吃上一颗,时间重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躺在床板上的老人会像记忆里一样给她递糖吃,笑吟吟说:“你只能吃一颗,剩下的留给明天。”

明天、明天。

林楠木就是那时开始对明天满怀期盼,最爱她的爷爷会带着她走进光明的未来,小小的人儿,愚昧不谙世故的小女孩啊,不愿意面对曾经让她相信明天会更好的爷爷,在半路将她丢弃。

给她勇气走向未来的人,却留在了此刻,他们不会在未来相见了。

明明拼尽全力摆脱了身后的黑暗,到了岸才发现无底深渊在前头。林楠木恸哭,她站在一门之隔的黑暗里,看着屋里的光亮像座拱桥,她走不过去,屋里那个她最爱的人也不会到她身边来。

既远既近,这就是生死的距离。

她在夜色里放声大哭,恨自己,恨学不会忍让,恨她长了张会说话的嘴巴……她甚至恨每每受委屈只有林福德护她时,她居然在想为什么最爱她的人只有微小的力量。

他甚至说不出只言片语,只会拿一双在岁月里迷失方向的眼睛看她。

颤颤巍巍的手心里永远有两颗红脆甘甜的苹果,一颗留给林楠木,一颗留给未来的林楠木,老人用最淳朴简单的方式表达爱,现在回到家案板空空,不会再有人用无声的爱保护她了。

林楠木哭到筋疲力尽,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直到原莎莎来找她,两个女孩的鞋面抵在一起,她伸手拥抱了她。

什么也不说,陪悔恨的人一起坐在黑暗,用一个拥抱化解所有。

林楠木最悔的今天,她把一个老人对孙女的爱打翻了,泪眼婆娑,她突然记不得今夕何夕,只当自己忘了带钥匙,一同儿时坐在家门口等爷爷回来。又或者是她没有交到朋友,回到家冲爷爷委屈哭鼻子:

“你可以陪我吃颗苹果吗?”她问。

那晚,她丢掉了唯一宠爱她的爷爷。

“你可以陪我吃颗苹果吗?”

“两个都是留给楠楠的。”

“未来会更好吗?”

“会。”

“我不相信,你怎么证明?”

“爷爷就在未来,未来太好了,不愿意回来啦!”

眼泪掉到地上,老人顺着她啪嗒啪嗒落泪的声线去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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