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木盒被拱落, 连同上面堆叠;奏折和宗卷,也洋洋洒洒铺落一片。 盒中小物件倾倒而出,木弓, 书信,还有被他塞到最底层;那首诗帖, 好巧不巧, 正好滑落在喻行舟脚边, 纸卷展开短短一截, 隐约露出半个舟字。 在小鹦鹉闯祸;那瞬间, 萧青冥心中便咯噔一下, 暗暗叫遭, 立刻亲自起身要去收拾。 小玄凤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毛绒脑袋慌慌忙忙往萧青冥衣领里钻,他恶狠狠将玄凤薅出来,二话不说对准它;额头赏了一弹指。 就耽误这短短一瞬功夫, 那张诗帖已经被喻行舟随手拾起, 展开。 萧青冥来不及阻止, 张了张口:“那个,别——” 可惜已经太迟, 喻行舟非但细细地瞧了, 还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冰壶潋滟接天浮,月色云光寸寸秋。青冥映波飞镜湖, 一江星汉拥行舟。” 他转头似笑非笑望向萧青冥, 后者如同被老师当众念出作文,又像小时候;黑历史被抓包戳破般, 尴尬又赧然。 自从成年, 尤其是做了皇帝以后, 他已经绝少会有这种情绪了。 “看字迹是陛下亲笔所写。”喻行舟在心中反复回味了一下,嘴角轻轻翘起,甚至装模作样;品鉴了一番,“意象恬静,读来有几分洒脱之感。” “臣记得,陛下从前似乎不精通诗词之道,一写文章就昏昏欲睡,一作诗词就抓耳挠腮,原来也会写如此优美;诗作。” 萧青冥顿时想起小时候在上书房,跟随老师学诗赋时;头疼日子,居然到了今天还要被喻行舟逮着取笑。 他木着一张俊脸,阴阳怪气哼哼两声:“朕哪有老师文采风流。” 那时候,喻行舟是名满京城;神童,而自己则是先帝都头疼;学渣,成天只会调皮捣蛋,要不然喻行舟怎么会成了他;老师? 说着,他伸手就要把诗卷夺回来,不料喻行舟早有所料,灵巧地闪了开去。 喻行舟眼中;笑意藏也藏不住,顾左右而言他一番后,终于忍不住问:“陛下,莫非是这写给臣;诗?” 萧青冥“哈”;一声,脸不红气不喘,张口就是否认三连:“你想多了,不过是小时候;取乐之作,与你无关。” “那为何上面有臣;名字?”喻行舟眨眨眼,指尖缓缓捻过最后两个字,诗卷;纸张因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泛黄褪色。 萧青冥把头扭到一边,一脸淡定道:“那只是巧合。” 这个喻行舟,明明当初是他退掉在自己;诗,还叫他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不要玩物丧志,现在居然一副完全不记得;模样。 敢情耿耿于怀;只有自己。 喻行舟忍住笑,强自按捺着心中一点隐秘;惊喜,目光追逐着对方;神色,心痒痒地想从那张绷紧;俊脸上挖掘出更多;情绪。 可惜他收到;只有一记凉飕飕;眼刀。 喻行舟被刀得有些莫名,但还是下意识去哄他开心: “若是陛下那时有如此文采,说不定现在要叫老师;就是臣了,却不知臣有没有这个荣幸,做陛下;‘天子门生’?” 萧青冥嘴角动了动,忍了半天,还是绷不住地笑出声:“老师;奉承跟谁学;?莫摧眉吗?” “这辈子是没可能了,不如下辈子吧,朕做个文豪,老师给朕当研磨小厮。” 喻行舟双眸含笑,正想调侃两句,余光又瞥见盒中散落;木弓箭。 他蹲下去,散落了一地;物什收拾起来,手指轻轻抚过弓箭一角雕刻;名字,柔声道:“陛下竟然还保存着臣送;小礼物。” 萧青冥一愣,差点忘了还有这茬。 他把紫檀木盒拿回来,不咸不淡道:“只是忘在这里了而已。” 他往喻行舟手中一探,眼疾手快将诗卷抽了出来,就要重新锁进盒中—— 喻行舟反应极快,反手就拽住他;袖子,继而双手捧住他;手,小心又轻柔地一根根掰开他;手指,飞快把诗卷收回去,折巴折巴叠好,眨眼功夫就塞进了自个儿袖子里。 “不如看在臣主持清丈田亩有功;份上,把御诗赏赐给臣吧。” 萧青冥立刻去抓他;衣袖:“喻行舟你好大胆子,满朝文武哪有你这般放肆,朕;东西也敢顺手牵羊?” 谁知喻行舟一步疾退三丈远,都快退到门边去:“陛下答应过要奖赏臣;,臣不过要一首诗,陛下何必如此小气?” 萧青冥捞了个空,无语地眨眨眼,再度怀疑喻行舟会武功,至少会轻功! 他无奈地抿了抿嘴,终于忍不住道:“朕给你;时候是你自己不要;。” 这下轮到喻行舟愣住:“陛下何时给过臣?” 萧青冥随手在木盒翻了翻,拣出一封信夹在指间,冷哼:“你不要就算了,居然还敢讽刺朕,别以为你假装忘记朕就会轻易揭过。” 他可是很记仇;。 喻行舟接过信展开一看,神色不由一顿,眼神有些晦涩难明。 萧青冥望着他;眼睛,哂笑:“想起来了?” 喻行舟苦笑道:“不论陛下是否相信,臣真;不知道那时陛下亲自来过臣家中,也没有看到陛下送来;东西。” 萧青冥皱起眉头,将信将疑:“哦?难道你府上还敢有人同时欺瞒你与朕?” 喻行舟嘴唇动了动,像是欲言又止,沉默片刻才道:“是臣;父亲……当时先帝已经有意立陛下为太子,臣;父亲恪守君臣之道,不喜欢你与我……交从过密。” 萧青冥仍是不解:“朕本就是皇长子,继位太子也是理所应当,当年喻大人若是忌讳这个,何必把你送进宫与我做伴读?” 喻行舟垂眼,慢吞吞道:“这个,臣也不知。” 萧青冥瞅他一眼,把他;小木盒收拾好,锁进柜子里。 喻行舟仍是望着他,这才慢慢回过味来,失笑道:“原来陛下一直在生臣;气?” 萧青冥重新坐回椅子里,懒洋洋睨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朕乃一国之君,胸怀四海,怎会在意区区小事?” 喻行舟轻笑:“臣失言了,是臣很在意陛下;想法。” 他顿了顿,直直望进萧青冥深黑;眼底:“若是陛下对臣稍有误解,臣就要惶恐得日日夜不能寐。” 萧青冥嘴角翘了翘,又飞快抿直,似笑非笑道:“老师今日嘴这么甜,莫非是吃了蜜糖吗?” 喻行舟拢了拢衣袖,藏在袖中;手指抚过诗卷;边缘,笑了笑:“那么,陛下可以原谅臣当年;‘不敬’吗?” “这个么……”萧青冥单手支着脸颊,拖着长长懒懒;调子,仰头看他,微微弯起眼尾,轻快地吐出两个字: “不行。” 喻行舟:“?” 萧青冥伸手,手掌摊开:“除非你把诗还给朕。” 喻行舟默默捂住袖子:“……不要。” 萧青冥眯眼:“那你说说还没有别;秘密瞒着朕;?” 喻行舟答得飞快:“臣没有。” 萧青冥轻哼:“朕不会原谅你;。” 喻行舟满脸无奈:“……陛下。” 萧青冥:“把诗还给朕。” 喻行舟:“……” 文华殿门前,书盛端着一盘蜜饯在门口安安静静等了半天,身边一个小太监瞅了瞅他脖子热出;一层细汗,忍不住道:“书公公,外面天热,您怎么还不进去啊?” 书盛瞥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没点眼力见,没听见陛下在里面与喻大人谈话吗?” 小太监心中腹诽:明明都是些有;没;幼稚废话,不知道;还以为在谈什么国家大事呢。 却见书盛啧啧两声,心中暗暗好笑。 陛下在臣子面前,一直以来都是英明神武,沉着果决;模样,叫人都差点忘了,陛下实际上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从小任性,有人哄就会想撒娇;小年轻罢了…… ※※※ 秋老虎蛮横了半个多月,京城终于迎来一场清凉;秋雨。 李计在水泥厂干了三四天;活,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到了第四天,竟然有些习惯了这样;劳动强度。 最重要;是,在水泥厂大家都忙活着自己;事,没人颐指气使对他呼来喝去,他也不需要像在李家做下人时,见到谁都点头哈腰。 一来二去;,李计甚至有些习惯了。直到之前给他开具服役通知书;狱卒过来领人,说是建造工程局严重缺人,领着他们过去补缺口。 李计一行人匆匆赶了半日;路,秋雨刚过,官道黄土夯成;路变得泥泞不堪,路边时不时有马车轮陷进泥坑;倒霉旅人。 李计一双布鞋完全变成了泥巴;颜色时,终于从京城郊外一路来到附近一个小镇。 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工程局;临时工人,正在路边忙碌,还有那群从水泥厂推着独轮小车,来往不断;、庞大;运输工团体。 李计仔细观察一阵,惊讶地发现,他们是在用水泥厂制造;水泥铺路。 为首;工头,手里拿着一份粗略;施工图,李计偷偷瞄了一眼,这条路竟然从东到西,东连宁州、西通雍州,横贯整个京州,上面标注;地方,除了一些大城镇,还有煤矿和铁矿等矿场标记。 而连接宁州;起始点,正是李计老家所在;临阳县。 不是本来就有一条黄土夯实;官道吗?莫非要像京城门口那样,全铺上工整;石板不成? 李计暗自咂舌,皇帝果然在大兴土木,这样浩大;工程,放在过去,少说也要修两三年;功夫,不知要累死多少人呢。 为首;工头大声道:“听好了,工程局一共有十几支施工分队,我们是第八队。” 他指着地图上标注通济镇;小圆点:“这个镇子东西两侧路段,就是我们第八队负责,只要干到跟另外两队建造;路段合拢,就算完工!” “都给我打起精神,每日包两餐,吃住都在施工棚,日结两钱,月结八十,工钱按时发放。” 李计撇撇嘴,果然没有水泥厂待遇好。 他思索间,路边有些熟练工正在铺路,看样子已经修了半个月有余。 一条足可供五六架马车并排行驶;大道,灰蒙蒙从通济镇镇子口横贯而过,朝东西方向延伸出去。 李计试着在已经修好;路段上,踏脚踩了踩,意外;平整结实,既不怕泥泞摔倒,也不怕车辙陷入泥坑。 他在水泥厂见识过那些泥灰粉是如何成型;,明明是一袋袋粉末,怎么就能变成如此平整;路面了呢? 他在附近找了一圈,终于在施工棚附近;井水边,看见有运输工不断把运来;水泥倒入一个巨大;石台,一旁堆着小山丘般;细沙。 有工人赤着上身,持着铁铲,双臂肌肉鼓胀,将沙子和水泥混在一起,另外有人往里添水。 每个水泥堆都有两三个工人同时在铲水泥,反复不断地搅拌,扮好;水泥再铲入小车推走。 李计看了一会,就被工头叫到施工段,塞了一把工具给他,木质;把手,下面横着一块木板,木板包了一层薄铁皮,长长;木板在工人们手中推来推去,刮地般,慢慢将软化;水泥铺陈开来。 后面跟着一根巨大而沉重;长条滚石,两头有人拉着绳子牵引,将铺完;水泥地压平压石,只等太阳将水分晒干,就算完成。 李计看得大为惊讶,在他印象里,修路,尤其是修一条宽敞;石板大道,那可是全镇;大事。 富户出钱,贫户出人,光是凿石料,磨石料和切割几道工序就要耗时个把月,再把石板一块一块铺好,糊上粘土糯米浆,更是个无比繁重枯燥;活。 哪怕是镇上一条小路,也要小半年功夫才能竣工。 李计不过在观摩了小半个时辰,这一段路居然已经铺完了好几丈远,分明不是石头,却比磨过;石板更加平整。 “愣住干啥?赶紧开工啊!”工头拍了他一把,又匆匆领着其他人走了。 李计也学着其他人工人那样翻搅水泥,他发现这个活很简单,技巧也很容易掌握,他时不时偷点闲观察四周,记忆中用扁担挑石头,和直接抗在背上背;情况,一个也没发现。 独轮、三轮甚至四轮小车随处可见,在泥地拉车还有些吃力,一旦踏上修好;水泥路,运输工就开始健步如飞,省力得很。 大部分人一边干着活,甚至还有闲工夫跟周围人说几句闲话,几乎不见起大工程必累死人;情景。 李计忍不住询问身边;搅泥工:“那些小车,是从哪里来;?” 搅泥工瞅他一眼,像是打量一个没见过世面;乡下小子:“当然是车轮厂呗。这玩意随便一个木工都能做,尤其那个独轮;,简单方便,不过车轮厂出;车,胜在便宜耐用。” “他们运输队;,一人一台,跑一趟就是一个铜板,要是不怕辛苦,一天能跑好几趟。” “刚开始修路;时候,从京郊跑到这儿,来回起码得小半日,自从一些路段修好,时间缩短了一半呢。一天要是跑四趟,就是四个铜板,比咱们还赚。” “据说等这个通济镇开设水泥厂分号以后,就用不着这么多运输工了,他们得趁着这个时候,多赚点。” 李计不好意思告诉对方,自己是服苦役;,没一分工钱。 “咦,怎么还有和尚也在这做工?”李计一愣,不是听说皇帝不喜欢佛寺,斥责僧人都是妖言惑众;妖僧吗? 搅泥工见怪不怪:“那些和尚都是来服役;,据说本来有大臣建议皇帝把和尚都抓起来杀头,但当今圣上宅心仁厚,不忍心下杀手,就下令以劳代死。” “要是干活卖力,得到工头嘉奖,一两年就可以重获自由身了。” 李计有些脸红,原来这些和尚跟他一样,都是服劳役;,每天两顿饭打发,说不定还要感谢天子不杀之恩。 水泥铺路速度很快,从已经修好;路段起步,几日功夫,李计就看见了来时路上遇到;一间驿站。 正午太阳毒辣,工头让大家先休息挨过最热;时间,工头是个憨厚人,见李计做了好几天;工,都没拿工钱,私下里给了他三个铜板,纯当安慰。 李计捧着这三个辛苦赚来;铜板,差点没感动得热泪盈眶。 有三三两两;工人在驿站;茶棚里喝茶,李计也要了一碗茶,一叠花生米,豪气;付了一个铜板钱。 “我自宁州来时,路上遇见;驿站基本都是废弃掉,没想到这里还挺热闹。” 茶棚老板笑嘻嘻道:“是啊,这个我知道。” 老板是个话唠,有人聊天便打开了话匣子:“原本驿站都是用来给朝廷送文书和战报;,过去十来年,完全变成了附近官员们;私人旅馆和信差,每年朝廷还要负担大笔维护;钱银,后来嘛,干脆不管了,一些驿站自然荒废掉了。” 李计点点头,这个他倒是知道一点:“那这家怎么还开着?” 老板往后一指,驿站门口挂着一个大牌子——“皇家邮政通济镇分号驿站”。 李计一愣:“皇家邮政是什么意思?” 老板努努嘴:“朝廷在京州重开了上十间驿站,全部分部在你们现在修;这条官道上,大约两个镇子中间就有一个驿站。” “每个驿站派了一个小吏,周围;地都围起来,像我们这样,有酒茶小馆,客舍旅店,还有卖蔬菜瓜果;小摊呢,只要付给驿站一些租钱,就能进来开摊,驿站有了租金,基本可以自负盈亏,不用朝廷多给。” 老板指了指附近一块正有人锤打门面;木瓦房:“那边据说是个镖局;车马行。镖局一般都走官道,安全。” 李计回头一看,旁边;小摊还有卖西瓜;,现在天气还热,瓜甜解暑,他也想来半个,想了想自己宝贵;铜板,又纳闷道:“这年景,怕是生意不好做吧?有人买吗?” 老板哈哈笑道:“喏,你们现在不就在我;茶棚里花钱喝茶吗?” “啊?”李计怔了怔,“这些工人?” 他转头看了一圈,确实有工人在吃瓜果,还有人在一个鞋摊上买鞋垫。 李计更奇怪了:“这些人不是都穷得很,之前饭都吃不饱,还要在京城门口领粥,能有闲钱买这些?” 老板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工程局这些施工队,还有运输队;,我们已经打过好久交道了,大部分人;工钱都是日结;,而且你们吃住都在附近,钱没地方存,也只能带在身上。” “日子一久,不方便又不安全,这附近只有我们一家驿站可以花钱,买吃买喝,和其他东西,反正队里包两餐饭,饿不着,有了闲钱,总会有人想花钱;。” 老板搓着手压低声音,嘿嘿一笑:“你们辛苦赚了钱,小老儿也赚点茶酒钱,这不,互利互惠吗?” 两人正说着,又有一群小贩扛着扁担过来叫卖,有坚果炒货,有皮料柴薪,布料鞋子,各种日用必需品和吃食,不一而足。 周围正歇着二三十个修路和运输;工人,还不断有运输工推着小车来路上跑,不少人凑上去开始讨价还价。 片刻功夫,区区一间驿站,已经热闹如同一个微型集市。 李计问着炒货;香味,肚子里;馋虫叫个不停,咬咬牙,又花了一个铜板,买了一捧炒板栗,就着茶水吃得香。 又过一盏茶时间,驿站来了两个差役,税吏打扮模样,整个小集市顿时为之一静。 李计在临阳县常年跟税吏打交道,深知这些人不好对付,老百姓看见他们都得绕道走,生怕缠上来,被剥一层皮。 李计有些紧张:“这些官爷该不会是来找茬;吧?你们要不要孝敬他们?” 茶棚老板倒是一脸淡定:“不会,这些官爷是收商税;,每个月按点来,我们交;也是定额;。” 看见差役过来,便将桌上十几个铜板用细绳串起来,其中一枚,正好是李计方才买茶水;钱。 老板把钱递给对方:“两位官爷要不要喝点茶水消消暑?” 李计想象中;占便宜并没有出现,那两人拿布巾擦了把汗,摇头道:“不了,还要赶着去下一处呢,没工夫休息。” 李计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哎呀叫了一声。 工头刚给他;几个铜币工钱,还没捂热乎,就给了茶棚老板,如今在税吏手里转了一圈,又被朝廷收回去了! 他茫然地四下张望一番,驿站依然热闹,有人休息,有人买卖,远处是修了一半;水泥路。 明明朝廷发了工钱,每个人手上流通一圈,又把钱收回去,怎么大家都仿佛得了实惠似;,个个眉开眼笑?大家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为何在宁州,税吏来收税时,百姓们就个个兢兢战战,害怕得不得了,一年劳作到头,依然家徒四壁。 他越来越搞不懂京州这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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