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面?
孟元元摇摇头，对于莫浩初已经不愿再多说什么。
他跑来这里，一边说退婚不是他本意，一边又指责她勾搭贺勘，而让他颜面无存。哪怕他开口前，先想想他自己做了什么?是不是他想瞒着莫家、瞒着她，在外面搭上了苏又菱。
要是她忍气吞声不言语，相信，莫浩初会得寸进尺，说不定最后真是两头占着。到时候她和孟家的颜面呢?世上不是只有他在意颜面的。“你摇什么头?无话可说，还是被我说中了?”莫浩初声音愈发大了起来，紧接着将带来的报纸往地上一摔，“所以，你们还想毁了我，是罢?”
报纸落在湿润的地面上，正好铺展开，上面一张照片正是孟元元、莫浩初和苏又菱三人。孟元元独自站在一处，另外两人站在一起，一方保守传统，一方开明西化，大大的标题：论新思想下的自由恋爱。孟元元低头，轻巧的捡起来看了两眼，随后浅浅的嘴角勾起。这篇报道并没有过分的偏颇，而是中肯的解说。
文中，她是退婚的勇敢女子，面对新思想，是否和她一样的女孩，就应该被人指责为封建糟粕?而其中，是不是有些所谓的青年拿着个当借口，堂而皇之抛弃糟糠原配。同样是有血有肉的人，又凭什么来栖牲她们?她们没有错，在家中照顾着长辈，操持着家务……
看来，昨日的两名记者，是认真报道了读书会的事件。
“我毁你做什么?”孟元元声音轻轻淡淡，一边把报纸捡起来，摸在手里， “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我只是如你的愿，给你自由。”他们不是成日的嚷嚷自由吗?怎么做了，又不敢当呢?
莫浩初双拳摸起： “我不会承认退婚，你想和别人双宿双飞，没门儿。这辈子，死也死在莫家。”
孟元元微怔，这就是受过西洋思想的洗礼吗?原来他说的自由只是属于他，而她必须安安分分给他守着。
“莫少爷，”她看着他，清亮眼睛无比认真，“我没读过什么书，可我知道做人的道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这边说不会退婚，那你回去跟苏又菱又会怎么说?”莫浩初语塞，脸色开始难看： “她的事，我会处理。”
孟元元笑，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与你退婚并不是因为贺少爷，就这样罢。”
她模着报纸从他身边走过，哪怕多说一个字，也只会增加心中的失望罢了。
当她走进后门的时候，身后的莫浩初大声怒吼着，好似承受了天大的折辱。
回到房间后，不出所料，玉妈等在房中，虽然腕子上还是空荡荡的，但是孟元元确定，镯子并没有丢。玉妈站的是莫家那边，无非是谁她出去见莫浩初。
也就是说，莫浩初已经将读书会退婚的事告知了玉妈。
明明两个人已经没办法在一起，他偏要如此拉扯不断，把更多的人给牵扯进来。
“少夫人，你和少爷谈过了?”玉妈讨好的笑笑，仔细查看着孟元元的脸色， “我也知道你在气头上，归根到底就是那苏姓女子的错，你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儿，和少爷生出嫌隙。”孟元元皱眉，额角一阵阵发疼： “玉妈，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等回红河镇，孟家会找莫家退亲。”
她说着，手里的报纸不着痕迹塞去枕头下。
玉妈一听急了： “使不得啊，这事可不能任性。”
莫家叫她跟着来，就是保住这桩亲事，谁知道莫浩初如此不争气，不避嫌就罢了，还明晃晃领着那个苏又菱出入。说真的，换做是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玉妈，”孟元元声音高了些， “你别再说了。”
玉妈剩下的话噎在喉咙中，同时在孟元元眼中看见了坚定。
眼下这事儿，她是管不了了，转而一想，贺夫人就要回来。到时候不如将这件事情交给贺夫人，贺夫人肯定会为莫浩初做主，最好就是处理了苏又菱。如此，她这事儿倒也不算办砸。
这厢。
莫浩初颓然的走出贺家，刚出大门，就碰见贺勘的车回来。顿时，胸内的怒火重又旺盛起来，也不管汽车还在行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车内，司机连着后座的贺勘俱是身子前倾。好在刹车及时，并没有撞到莫浩初。
看着挡在车前的人，贺勘眼睛眯了下。他扫了下额前落下的碎发，转而开了后车门。
而此时站在车前的莫浩初，已然吓傻在原地，双腿不停地打颤，完全没了头脑一热时冲过来的勇气。
他看见后车门打开，一双黑色长靴落下地上，接着高大的男人站出车外，正是他心中愤恨的表哥，贺勘。只听见皮靴踩地的声音，人已经走到了面前，正拿一双疏淡的眼眸看他。
“这么想死?”贺勘一身军装，身高腿长，话语中没有安慰询问，更没有一丝自责，有的只是讥讽。“我，”莫浩初自小畏惧这个表哥，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可还是强行的梗起脖子， “我想要个说法儿。”“哦?”贺勘皮笑肉不笑，“说罢。”
他示意车内司机一眼，后者会意，重新启动了汽车，发动机瞬间轰鸣起来。莫浩初赶紧让开，当然不会是真的想死，甚至还怕被剐蹭上一下。汽车直接开进了贺家公馆的大门，留下一对表兄弟站在原地。贺勘笔直站立，盯着莫浩初，等着他问他要什么所谓的说法儿。
走到这一步，莫浩初也咽不下那口气，深吸一气： “你把孟元元还给我，她是我的未婚妻。”“笑话，”贺勘笑出声来，眼中不加掩饰的轻蔑，“还用你来教我做事?我就是要抢，有本事你抢回去。”说完，他兀自转身离开，反正自己也算是给了莫浩初想要的说法儿。
莫浩初觉得无比羞辱，对着贺勘的背影张口大骂： “你不就是仗势欺人，抢人妻子。”
“嗯，你说是就是罢，”贺勘也不反驳，继续走着，不紧不慢， “至于说妻子?你俩已经退婚，你亲自签的，她择人再嫁与你无关。”懦弱又无能，这样的人，不管是不是他表弟，他都看不起。
眼看着贺勘进了贺家公馆大门，莫浩初只能站在原处。他没能挽回自己的未婚妻，反而被自己的表哥一顿嘲讽奚落。胸膛里充斥的怒气，可他现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大门已经关闭，将内外彻底隔绝，莫浩初徒劳的往前追了两步，待看到大门两侧的岗楼时，他停住了，始终畏惧那架起的机，枪.他看着大门，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在里面，跟着自己的表哥，整个人就像要炸开般，一双眼睛变得猩红而邪恶。
“你们等着。”
这天后，莫浩初没再出现过，而玉妈也安静了许多，只说找一天去学校里看看。孟元元去了一趟邮政局，给家里发了一封电报报平安。
从邮政局出来，贺勘带她一起去了电影院。就像那日他答应她的，最多只会牵她的手。影院黑暗的环境中，银幕上闪烁着，底下一排排的座椅。孟元元与贺勘并排而坐，她手里抱着一大盒的糖果，另只手被他握住。
不知看了多久，她感觉他可能是觉得无聊，便拿着她的手玩儿，一会儿与她勾一勾，一会捏一捏，还会在她手心里写字，麻麻痒痒的。
写得是英文，黑暗中她看他，他察觉，然后凑近她耳边，告诉她他到底写了什么:很喜欢你。
孟元元口里正咬着一颗糖，乍然听到这样直白的话，嘎嘣一下咬碎了齿间的硬糖。
这一声响着实清脆，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身旁的贺勘更是低低笑了声，最后伸手过来戳了戳她的腮。
“元元的牙口真好。”他重又凑近她耳边道了声，真是可爱。
孟元元揉揉自己的脸颊，方才被戳的地方可正是她酒窝的位置。脸不禁发热，微微垂下头去。
可她的手还摸在他的手里，好像开始琢磨她的第四根手指。然后是意意率窣的轻响，她的手指似乎被套上一个凉凉的环。
身在影院中，她又不好问是什么,只能等着出去后。
一场电影结束，两人走出放映厅。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各色的霓虹闪烁，热闹的夜晚拉开帷幕。
走到电影院外，孟元元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面被套了一颗银闪闪的戒指，一颗晶亮透明的宝石镶嵌在上面。
她想去褪下来还给贺勘，却被他先一步牵上手。“我娘要回来了，明天。”他侧着脸看她，嘴角微微勾着弧度。孟元元心里蓦地一跳，眼中一亮：“贺夫人吗?”
太好了，终于回来了。晚上她该好好想想才是，到时候怎么跟贺夫人解释这个误会。“她会喜欢你的。”贺勘道，遂牵着她往前走。
两人进了一间西洋餐厅，贺勘直接带着孟元元上了第三层。最好的靠窗位置，能看见绚丽的街景，也能窥见远处的渔火码头。
孟元元看着四下，从一进来的时候，她见到的人都穿着洋装，只有她一身传统的衣服。有时也会碰上别人奇怪的目光。
大概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贺勘给她推来一杯葡萄酒： “你这样很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她这样的衣着活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想让人捧在手心里呵护。他是受过西洋的思想，但是并不想改变她，她就是她。
在贺家时，孟元元用过刀叉，她学东西一向很快，现在已经能够熟练运用。
即便是吃着西式的牛排，她还是小小的一口，静静咀嚼，展示着良好的规矩。
“元元，你看街对面的橱窗，那件长裙好不好看?。”贺勘放下酒杯，看出窗外。
孟元元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对面是一间洋装店，二层的橱窗里正展示一件华丽的白色长裙。裙子繁琐美丽，似是用了上好的白绸与轻纱，后面拖曳着长长的裙尾。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裙子，除了雪白再无别的颜色。
“好看。”她应了声，只是心里想，这样全白色的裙子到底谁会穿?洋人的习惯到底和本国不太一样。贺勘淡淡一笑，随后站起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对面看看。”
孟元元点头。
贺勘走了后，孟元元看着那杯红酒，端起来抿了一口，味道有些清甜，颜色也好看。
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看去街对面的那间洋装店，贺勘已经到了那边，并站在橱窗那儿，与一个洋人交谈着。他转头看过来，对着她挥了挥手。
孟元元看着那间白色长裙，猜着莫不是贺勘要买给贺夫人的?那边，贺勘与洋人店主离开了橱窗。
没一会儿，服务生走过来，说有个对面洋装店来的电话，让孟元元去接。孟元元说好，站起来的时候，突然眼前觉得发晕。“小姐，你没事吧?”服务生询问道。
孟元元笑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后面跟着对方到了一处办公室，办公桌上摆着一部电话。她拿起听筒，里面传来贺勘的声音。“元元，过来洋服店一下。”
孟元元应下，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晃动，她抬手揉了揉额头。
她从办公室出来，径直下了楼梯。
在第二层的楼梯口，有些昏暗，脚刚想往下迈，突然，自己的嘴被人从后面捂住，一块带着刺鼻味道的毛巾，堵住了她的口鼻。双眼闭上前，她最后看到的是一条黑暗阴冷的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