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童越言之不预的“惊世之举”,回到家洗过澡,春早的聊天界面就被相识的同学刷爆,班级群也是,聊得热火朝天,调侃加羡艳,内容全围绕着那张构图极佳,又超有感染力的照片。 社交废狗如她,何曾收到过这么多“问候”。 春早哭笑不得地刷完还在滚动的消息,选了几条生硬回复。 又将那张合影偷偷保存下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找童越兴师问罪:是不是你偷拍的? 童狗仔承认得很快,毫无疚意:就是我,怎么,不好看吗? 春早从相册里翻出来,看了又看,坦白:挺好看的。 童越:还不赶紧设置为锁屏壁纸?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的用心良苦! 春早沉吟:太高调了,被我爸妈看到不太好吧。 童越恨铁不成钢:姐,放肆起来,摇摆起来,高考已经结束了!还管他们干嘛! 春早:…… 童越似是想起什么:你怎么还来找我聊天? 春早蹙眉:干嘛,毕业了你就要跟我绝交啊? 童越:不是,跟你男朋友聊啊。 男朋友…… 春早盯着这三个字眼喜不自禁,眼快弯成闪熠熠的缝儿。 原也,算她的“男朋友”了吗? 她也可以,无所顾忌地成为他的“女朋友”了吗? 春早嘴硬:我才不像有些人那么色心当前。 童越冤屈:是吧,我也才不像有些人,假模假样苦别一年骗取我同情心,高考后立马破镜重圆陷入热恋,我还在这追夫火葬场。 盯着她最后五个字,春早笑倒在床上。 再打趣童越几句,对方直接对她置之不理,估计又去苦追前男友了。 春早去冰箱里取了盒酸奶,关拢房门,坐回桌边,开盖舔干净,又关心原也情况:回家了吗? 原也说:回了。 她不甚相信,怕他还在外边孤单游晃,避免自己担忧才这么讲:真的么? 原也:真的。 春早再三确认:真的真的? 结果聊天界面倏而暗下去,对方已发来视频邀请。 春早呆住,心率随之紊乱起来,她侧头看看房门,又盯住屏幕下方一左一右的红绿按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高考结束,压缩的时间骤然松散,她也跟着闲逸。头发不着急吹,还湿漉漉的挂在肩上,穿着的睡衣还是姐姐闲置下来的宽松大T恤,整个人肯定邋遢乱糟。 但发起状态始终不见消停,即使她迟迟不应,对方也一副势必要看到她的架势。 春早捏了捏手指,在桌上抽出纸巾,对折,挡在前置摄像头前。 才抚抚胸脯,按下那个同意选项。 接通了。 春早脸一瞬间热得要炸开。 男生几乎无可挑剔的脸就这样显现在屏幕里。她听童越说过,人脸在视频时都会镜像翻转,会降低颜值。可原也对称性极好的五官与平日几无分别,甚至因为轻微的磨皮效果帅到更让人不能逼视。 尤其是,察觉她这边的画面是白色遮挡物。 他眉心一紧,身体微微一靠,脸一下子怼近几分。 近到春早心漏一拍,咚咚的,跳得好凶猛。 “哎,你人呢。”他散漫而清爽的声线飘过来。 又用深黑的双眼表达困惑和不满。 春早双手托出持续发烫的脸,轻声:“我刚洗完澡……” 原也:“怎么了。” 春早继续:“头发还没吹……” 原也:“所以?” 春早清一清喉咙,讲话不自觉发软:“我怕自己不好看。” 黑色人体工学椅上的少年闻言,仰靠回去,露出一个异常皓白灿烂的笑,还透出几分无奈:“第一次见吗,包袱要不要这么重?” 春早心头哼声:“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跟人视频诶!” “怎么会不好看?”他胳膊又挨回桌边,挠挠眉尾:“纸巾拿开。” 嗯? 这个聪明的家伙居然猜到是什么东西在阻碍他视野。 他又很低地讲出五个字:“有点想你了。” 说这几个字时,男生没有直视镜头。 稍稍侧了侧头,耳廓肉眼可见地红起来。因为有全白的无线耳机反衬着,所以更明显。 春早犹豫了一下,终是拿他没辙。 她慢慢地,一厘厘地将那个“纸巾屋顶”从镜头前滑开。 原也千变万化的神态定格住,从GIF变回JPG,含笑静候。 可刚一真正对上彼此的脸,春早就羞耻爆表地望向别处,死捂半张脸。 然而笑意还是会从眼尾流泻,无处可藏。 一声笑从声卡溢出来,搔人耳膜。 春早回过眼,男生正专注地看过来,双臂交叉,靠近了,一眨不眨。 人体温度的上限是多少。 春早感觉自己的颅内快开水壶鸣叫。 她嚷声,故作镇定,故作告诫:“你别一直看着我!” 原也似很为难,睫毛扑眨:“那我看哪?” 春早说:“不是只是为了确认你有没有到家吗?” “哦,”原也这才想起重点,又或者,这本就不是重点。他举高手机,晃了晃,卧室里的布置墙面一闪而过,又回到他角度偏下的正脸上:“行了吗?” 春早笑:“行了。” 虽说没少见过原也这张脸,但此刻浓缩在方寸之间的屏幕,还是有所不同,叫人无所适从。 她决定结束这种远程模式也羞答答的“面面相觑”:“我挂了。” 原也:“等一会不好吗?” 谁的视线,能在这种充盈着专情感的注视里逗留超过五秒。春早胡乱找借口,语无伦次,拿高自己面前开盖的酸奶杯:“我还要吃酸奶,吹头发,很多事要做,很忙的。” 原也语气随意:“你吃啊。我在这边又影响不到你。” 春早咬咬唇:“我又不是动物表演。” 原也似乎因她的措辞哑然了一下,眉目复杂而生动,几秒,他把准头对向自己:“我是。我是动物表演。” 他咳一声,半抵住鼻头,开始模拟一些四不像的动物声音,末了说:“看我下饭好了。” “我长得,”他斟酌着说道:“应该不算太难以下咽吧。” 春早笑肌发紧:“你少凡尔赛。” 原也唇线平了些:“说真的。让我多看会儿,就下午看了十分钟。” 怎么可能知足。 春早垂下眼帘,深吸气,克服心理障碍,正视他,佯装施舍:“好吧。再给你五分钟欣赏美丽公主的机会。” 原也低哼一声,懒洋洋接梗:“臣,感激涕零。” 两人又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好了,吃酸奶吧。” “关了视频再吃。” “现在吃不行么?” “不行,你看着呢。” “我看着怎么了。” “有点奇怪……好啦,马上五分钟了。我要关了。” “不用关,就让我看着。” “你变态吧。” …… — 挂视频后,跟原也文字聊天到近凌晨一点,春早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入眠。 分开与备考这一年,她时常在睡着后恶梦魇缠身或平白无故惊起。 但这个夜晚,梦乡是金色的,有花香味,一觉黑甜到天明。 可惜生物钟难以在短期内改变,五点钟,她掀开眼皮。无所事事地望了会天花板,春早插上耳机,开音乐,去回顾班级聊天群的记录。 四点多时,居然还有人在雀跃闲聊,商量着去哪里旅游。更有天不怕地不怕地直接把手游五黑排位的链接甩群里,问要不要通宵摘星。 而所有任课老师也只在有人估分时插几句嘴,其余时间都温和默许着。 万籁俱寂。 春早的心也异常安宁。 好像被遗忘在穹宇与时空的交界,回到那个独自走过的星月窄巷,就她一个人,安然自在。 不同的是,如今不必东躲西藏,缚手缚脚。 她有了信心和勇气面对一切。 从玻璃缸跃至春涧,而终将汇入川海。 所以趁这个空隙,她鼓起勇气搜出全科高/考/答案,估了估分。 最后徐舒口气,莞尔着放松胸腔。 鸟雀在窗外啾唱,骤雨会歇,幽夜会走远。 新一天的霁日总能破开云雾,明光一线,照瞰一切。 — 频繁敦促外加加高中介费的缘故,原也很快找到理想的房屋。 中介也很纳闷,向这小伙殷切推荐市口更佳房型更优越的去处时,他态度还愈发冷淡,只说:不用看别的,就这片。 高考后第三天,春早接到原也的电话通知,说他要搬家了,字里行间,都很愉悦。 春早在通话里问:“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原也说:“没什么东西,我找了搬家公司,很快。” 春早还是说:“地址给我一个。” 她注册了新微信,好友里就童越与原也,挂断电话后,两人共享各自的位置。 地图上的小点几乎要叠到一处,放大才拉远。 春早不由感叹:这也太近了。名字还很眼熟:就是我家对面小区吧。 原也说:嗯,还是远了点。可惜你们小区没房了。 春早加重语气:已经可以了!小心我妈又像之前在楼上看到,拿你开刀。 原也开启肆无忌惮模式:我管她。 春早服了他现在的“目中无人”:已截图,有机会发她看看。 男生立刻服软:别吧。 他反应很快地撤回那句“我管她”,重新作答:随便刀,反正我都会对她女儿好。 然后:可以了。截吧。 春早忍俊不禁:肉麻死了。 原也不以为然:实话怎么就肉麻了? 春早定了定神:我也会。 原也像是一下不解:会什么? 春早微微害羞地打字,也郑重其事地发出:会对你好。一直对你好。 聊天框里安静几秒。 原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肉麻。 春早咬牙切齿,撤回她那句临时起意的“爱之宣言”。 对面果然急了:别撤回啊。 春早故意不搭理他。 原也发来语音消息,一本正经:“我的错,真错了。不肉麻,一点不肉麻,看到后感动的想哭。” 还拟出嗡嗡鼻音:“请求你,再发一遍。” 春早听得乐不可支,听好几遍,百听不厌。 好烦哦,他怎么能又帅又这么可爱,这么让人无法抵御,总能让她的开心电值飙升到要跳闸那么高。 重新编辑那句撤回的消息时,她复刻之前的话语,但发出去之前,她又将它们全部删除。盯着闪烁的光标,她想,他们之间还缺个仪式,一个未完的箴言。高塔不复存在,诅咒已经解除,也许是长发公主决意翻越围栏,也许那个勇敢的少年已攀登到她身前。 所以,来到如履平地的花园前。 她要把那一晚难以启齿的话,完完全全、也完完整整地告诉他:原也,我喜欢你,可不可以跟我谈恋爱?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对你好,再不离开你。 聊天状态里输输停停。 最后彻底静止。他直接打来电话。春早接起来。 少年的嗓音如清风涤过耳畔:“拜托……” 他止不住地笑一声:“这些话,好像应该由我来说吧?” 还好父母都去出去打牌了,春早可以坐在房内肆无忌惮地放声:“女孩子说又怎么了?” “没怎么,”他在吸气,声调里有湿漉的意味,是与刚刚的假哭截然不同的声音:“就是……装家具的两个师傅都奇奇怪怪地看着我。” 春早为之咧嘴,也会为这种真实的变化而鼻酸动容。即使远隔听筒。 “等我一下。”原也似乎去阳台了,环境音空阔了一些。 “春早,”他字正腔圆地叫她的名字:“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很很很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春早听得又哭又笑,他到底要说多少个“很”,正无穷个吗?π小数点后多少位数?还有完没完了? 终于停下来后,少年郑重其事: “我也会一直对你好,再不离开你。” “我在此发誓。除非你哪天烦我,我至死都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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